值了半夜的班之後,方浩也睏意上涌,在縣衙找個地方就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白天,裘伯賢親自過來找他,把他接到了裘府。
“你不應該接受當那個捕頭的,”進了書房之後,裘伯賢第一句話就是批評,“捕頭是吏,極難得到升遷,就算是能提拔爲官員,最多也就到七品,還要遭受許多輕賤,你這是自毀前程!”
他對方浩有比較高的期許,對他的前途有一些籌劃,希望方浩可以走文官的路,好好的讀上幾年書,然後去參加科考,只要高中了,以後的仕途就會很穩。
雖然他現在只是一個縣裡的主簿,品階已經是最低的那一批,可那只是因爲他自己作死,書生意氣太濃厚,在侍御史的任上亂開嘴炮,噴了當朝的一個大佬,這才從從六品的位置一下子降到了正九品,來到這個偏僻的地方,當一個縣主簿。
實際上他在官場有着很強的人脈,只要方浩高中了,就可以給他謀一個好的出路。
現在方浩竟然成爲了一個低賤的捕頭,等於是斷絕了晉升之路,讓他感覺到非常的可惜。
是的,在這些文官眼裡,捕頭就是非常低賤的職業,遠還不如農民。
雖然官吏是一家,可是最看不起吏的,就是那些官。
很多地方官職場上最大的困擾就來自於那些吏員,怎樣防止那些小吏偷奸耍滑,是所有的地方官最頭痛的問題。
所以他們對吏員的痛恨非常之強,不要說做了吏員之後很難得到升遷,就算是吏員的兒子讀書科考出來,在仕途上一樣的受到歧視,遠不如農民的兒子受歡迎。
方浩現在成爲了一個捕頭,對他個人來講,短時間內地位確實是得到了提升,可這就是仕途上的一個污點,有了這個污點,以後就很難升遷了。
在裘伯賢的眼裡,只有科考出身才是正途,其餘的都是歪門邪道。
特別是方浩,是那麼有才華的人,好好的讀書,參加科考,那將會迎來一條多麼光明的前途?
所以他非常的失望。
簡直就是痛心疾首。
方浩以前也想過這一點,但他還是接受了,因爲他選擇的是武將系統,註定不會在文官體系裡混,而吏員出身,並不影響他成爲武將。
面對着裘伯賢的批評,他低頭說道:“小婿也想過這個問題,只是當時莫縣尉突然做出這個決定,小婿又看到他帶去的那些人都沒有真正和山賊廝殺的勇氣,小婿若不擔下此事,讓他們去剿匪,恐怕剿不了匪,還會有很大的死傷。那些山賊若讓他們跑了,恐怕望月村村民就要遭受到他們的報復,無奈之下,小婿只能接受。”
裘伯賢嘆了一口氣,道:“讓那些人去剿匪,也確實有些難爲了他們,只是可惜了你……”
“窮達自有天命,這個也是爭不來的,”方浩道,“做這個捕頭,要是能夠保住這一方的安寧,也算是有寸功於社稷,沒有負了此生。”
在縣裡那些老捕頭面前,他表現的非常的猥瑣,大膽的談金錢談女人。
可是在裘伯賢這個書生意氣得有些迂腐的人面前,必須要講自己昇華。
畢竟以後還要靠着這條大腿呢。
要是沒有這條大腿,他現在還在望月村苦逼的做着農民,會怎樣娶上一個媳婦而發愁。
這話說得有些悲涼,讓裘伯賢很是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也不要消沉,做好自己的事情,我會幫你想辦法的。”
又問:“上次你回去,我讓你整理一下你的詩詞舊稿,你整理了沒有?我正準備向京城裡的朋友推薦一下你,要是整理好了,一起附上,對你以後還是有好處的。”
方浩道:“只是整理了幾十首詩詞,因爲遇上了山賊的事情,只得作罷。”
裘伯賢大感興趣,說道:“現在在你手上嗎?拿來讓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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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瑩那裡,和行李放在一起。”方浩道。
小瑩晚上來到裘府之後,被安排到了一間客房,帶來的那些行李也放在那裡,不過晚上她和小姐裘蓉睡在一起。
裘伯賢想要看方浩的詩詞,就派人去裘蓉那裡問小瑩拿詩稿。
沒多久下人就捧着一疊幾十張的詩稿過來了。
裘伯賢首先看到那端正的楷書,吃了一驚,問方浩:“這些字是你寫的嗎?”
“回岳父大人,正是小婿所寫,”方浩謙虛的說道,“字體拙劣,讓岳父大人見笑了。”
“這字很好!筆力圓厚,氣勢莊嚴,已經自成一派,非常的好!”
裘伯賢讚歎着。
方浩還真是讓他驚喜,而且是一個接一個的驚喜。
不只是作得了詩詞,還殺得了山賊,現在又發現這傢伙還能寫上這一手的好字。
真是一個人才。
可惜的是,這個人才卻當了捕頭,實在讓人痛心。
他看到的第一首作品,就是方浩抄自陸游的《卜算子.詠梅》: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着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羣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好詞!佳作!”
裘伯賢一邊讀着一邊讚歎。
連讀了幾遍,又聯想起方浩,在一個窮困的農村,滿腹的文韜武略,卻無人賞識,可不正如那斷橋孤梅一般,空自盛放,又空自凋落?
滿紙落寞,讓讀者黯然。
“賢婿,可惜了你!”
他忍不住再三嘆息。
一張一張的翻看下去,每一首都是佳作,都讓他讚歎。
這樣的大才,在他的朋友圈裡沒有發現過。
裘伯賢是一個真正的愛才之人,讀得越多,越爲方浩可惜。
翻了十幾首,突然翻到一首七絕,卻是一首邊塞詩:
琵琶起舞換新聲,
總是關山離別情,
撩亂邊愁彈不盡,
高高秋月下長城。
怔了一下:“賢婿,你以前只在家務農,沒曾當過兵,何以寫出此等詩作來?”
方浩連忙解釋道:“是這樣的,小婿前兩天去鎮上,在一家飯店吃飯時,那店主以前當過兵,和他聊了一些軍營之事,有感而發,寫了此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