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浩對功勞兩個字最爲敏感,聽到這樣的提議,也有可能拿到功勞,就非常的期待,道:“屬下回去之後就寫出一份條陳上來。”
這是一個立功心切的少年。
邵指揮心想。
可能這樣的少年就盼着來一場戰爭吧。
他年輕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想法。
後來真的來了戰爭,他算是比較幸運的一個,沒有死在戰場上,最後還因爲戰功被提拔上來,成了一個指揮。
不過現在的他已經不想面對戰爭了,只想着維持現狀。
看着方浩那樣熱忱的爲戰爭的到來做出準備,他心裡竟然有着一些羨慕——年輕真好!
在他這個年紀,就只想維持現狀,維持住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方浩提議的這件事情,他自己也可以去向穆虎提出來,不過他還是要求方浩自己寫一份條陳陳述理由。
他不想自己來做這件事情,雖然建議得到認同之後也會有一份功勞在裡面,但是他不需要這樣的功勞。
因爲這樣的建議涉及到將用來開墾田地的邊民弄去做軍事訓練,影響到一些人的利益,弄不好就會有人牴觸。
現在每一個屯田的隊都有着一定的自主權,將上繳的任務完成之後,剩下的收成全部都是自己的,讓他們少開墾田地,就是少了他們的收入,自然會引發一些人的不滿。
他不想出這個風頭。
功勞也罷,怨言也罷,都讓這個年輕人去承擔罷了。
他並不擔心方浩立功太多,取代他的地位。
要是方浩真的能夠取代他的地位,讓他得以早一點離開這個苦寒的邊關,他就要謝天謝地了。
這些年也積蓄了一點錢,要是能夠離開軍隊,回到老家,買上一些田地,就可以安安穩穩的做一個地主老財,那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比在這苦寒的地方當一個小指揮可不要好得多?
不只是他,很多戍邊的小將領都是這個想法。
他們撈了一點錢,當的官也不大,往上爬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解甲歸田之後就可以在溫暖的南方享受清福。
只要不是犯錯被遣回,都會掛着品階回家,到了老家也是一個鄉紳,逢年過節的還會有地方官來看望,不用擔心家產會被別人侵吞,豈不比在這苦寒之地守着要好?
事實上一年都不知道有多少營指揮給他們的上級打報告,要求告老還鄉,卻得不到批准。
戰爭纔過去幾年,堯國的元氣都沒有恢復過來,朝廷不希望軍隊那些經歷過戰爭的將領都解甲歸田,讓一些沒經歷過戰爭的人來帶領軍隊。
邊關將領每年送到兵部的請辭文書都不知道有多少,基本上都沒有得到批准。
除非朝廷有自己鐘意的人要安插過去,要不然,哪怕只是一個隊正,都沒有那麼容易批准。
當然,朝廷很希望在邊關那些更大一級的將領能夠有這樣的想法,比如說總兵什麼的,那樣他們就可以放一些自己放心的人過去。
可是,沒有哪一個總兵會嫌自己的官當久了。
總兵一般都手握上萬兵馬,天高皇帝遠的,在自己的駐地,就是一個土皇帝。
每年光吃空餉都能吃下很多的財富,還有着各種特權,那是何等的威風?
遇上危險情況,又是領導先走。
腦子抽了纔會上表請辭。
不要說總兵這個級別的將軍不會做這種事情,就算是衛將這種牙將級別的,也很少會做這種事情。
倒是底層的武官們沒有什麼上升的渠道,又沒有太大的權力,最爲厭戰,不想長期在這苦寒之地呆下去。
方浩回去之後,用了大半天的時間,寫了一個條陳,將自己的觀點比較詳細的寫了出來。
因爲武將們的文化普遍比較低,所以在條陳裡面他也沒有寫什麼文言文,要不然送到穆虎那邊,穆虎還要請一個人來翻譯,那就非常不必要。
(作者注,戚繼光的《紀效新書》基本上就是大白話,有興趣的可以看一看。)
用的都是大白話,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兩千字,大概有好十來張紙。
看了一下,又修改了一下,然後工整的抄寫好,署上自己的名字,將它裝進一封信函中去。
信函上面就寫着“狼牙關左前衛第二營第五隊隊正方浩爲擴充預備兵員事上穆衛將書”。
弄好之後,又送到邵指揮那裡去,讓他過目。
邵指揮拿出那份條陳看了一會兒,讚道:“字寫得真好!”
他是一個粗人,沒有念過什麼書,現在的文化水平也就是到了可以寫出自己姓名和官職的地步,裡面很多字他都不認識,也只能看出這份條陳上面的字寫得好不好。
字寫的是真的好,畢竟方浩掌握了顏體楷書的技能。
方浩對上級領導給他的評價感到非常的愕然,沒辦法,又拿着條陳向他朗讀了一遍。
邵指揮終於明白了方浩條陳裡面寫的都是一些什麼東西,誇讚道:“寫的非常的好,一聽就能明白,比那些酸秀才寫的好得多。這個東西你就放在我這裡,我明天給你交到穆將軍那裡去。”
雖然方浩可以直接去交給穆虎,這樣比較省事,但是真要這樣做,就沒法在這個猛虎營立足了。
必須要經過邵指揮,才能將條陳交上去,要不然越級打報告,這就是目無領導。
這種事情,破壞了遊戲規則,誰都不能容忍。
邵指揮在第二天將條陳交到了穆虎那裡,也詳細的介紹了一下方浩的想法,並沒有參與自己的意見。
穆虎也是猶豫了比較長的時間。
一方面是要備戰,另外一方面,這是要墾荒,擴大糧食的產量。
這兩點都非常的重要,一時很難做出取捨。
考慮了很久才說道:“戎突人只是屯兵於此,未必是爲了戰爭而來,我們保持一定的警惕性是很有必要的,但是也不用反應過度,這件事情還是暫緩執行吧。”
邵指揮道:“他現在已經在自己的隊裡那樣做……”
“我讓他自己做下去吧,”穆虎道,“我們不提倡,也不反對,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