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對楊帆的承諾是無條件信任的,雖然她不知道楊帆擁有巨大的勢力,但她相信楊帆的智慧和他辦事的沉穩。這麼多年來,楊帆走南闖北,着實做過幾件大事,一直有勇有謀、處事練達,他既說已在着手準備,太平公主便捺下了性子。
楊帆確實已經着手佈局了,他用的手段以前也用過類似的,雖然事情的目的不同、具體的手段也不同,但其基本套路不變:裝神弄鬼,誘人犯錯!這一招就像官場上一些爲官手段,幾百上千年下來,其實也就那麼幾招,但是應對上司與同僚,卻永遠奏效。
楊帆打聽到張昌宗的母親劉氏崇信道教,就派了一個叫李弘泰的人扮作道士,先到劉氏常去的道觀裡掛單,等劉氏上香時藉機借近,一見面,李弘泰便故作驚訝地把劉氏夫人稱爲貴人。
劉氏夫人自然好奇,她本就迷信鬼神之說,向這道人一問,樁樁件件莫不奇準無比,這位誥命夫人登時就把這個李道人當成了活神仙。
有楊帆事先打聽到的有關張家的各種消息,再加上李弘泰本人善於察顏觀色,生就一張舌燦蓮花的嘴巴,要忽悠劉氏一個婦人自然是易如反掌。劉氏夫人自己信了李道人,少不得要向來往密切的親友宣傳,很快就連張易之的母親阿藏夫人也成了他的信徒。
張昌宗和張易之兄弟都很孝順,隔三岔五就離開宮廷回家探望母親,劉氏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百官彈劾兒子的消息她也知道一些,如今有這麼一位活神仙在身邊,劉氏自然要讓兒子拜見拜見,求活神仙指點迷津。
張昌宗本來還不太信的,但是那李弘泰給張昌宗起了幾卦卻無不靈驗,許多發生在宮裡的事情、甚至就發生在頭一天,根本不可能這麼快就傳揚到外界的事情,李道人都一清二楚,而李道人預算他將要遇到的事情,十九也會發生,張昌宗自然態度大改,把這李弘泰當成道行高深的真人了。
李弘泰巧施手段,弄些障眼法兒充作法術糊弄這對母子。至於相術,宮裡有婉兒策應,宮外有顯宗的人偵伺與配合,李道人的相術自然也是沒有不靈驗的,漸漸的,張昌宗就對這李道人崇如神仙,一旦出宮,必定把他帶在身邊。
這年秋天,默啜把武延秀放回來了。
默啜拘押武延秀,本來是想着奇貨可居,結果這武延秀並沒起過什麼作用,尤其是武承嗣死後,他這個被羈縻草原的兒子就更沒人過問了。默啜好吃好喝地養着這麼一個廢物,卻對武周起不到任何挾制作用。
武則天遷都長安後,成功地瓦解了吐蕃和突厥的聯手進攻,如今吐蕃王年幼,諸王子賊心不死,吐蕃內亂此起彼伏,根本無暇外顧。烏質勒成爲突騎施汗後,又在默啜的背後不斷搗蛋,默啜只靠機動兵力已經無法應付烏質勒的騷擾。
這種情況下,對中原他已無力擴張,默啜便及時調整了他的戰略,決心以舉國之力向西擴張。於是,儘管和親未成,默啜還是主動同武周議盟,雙方息兵罷戰,從而調動南疆的大批軍隊西征,而武延秀就在這種背景下被釋放回國了。
自古以來,但凡和親,都是女方主動送親,唯獨武周與突厥和親,居然讓新郎官武延秀親自迎親至突厥汗庭,這已開了和親史上的先河,結果武則天的這位侄孫還被默啜扣押,武則天卑躬屈膝陪着笑臉還被人摑一巴掌,當真顏面盡失
。
如今武延秀回來了,等於是又提醒了別人一次,女皇曾經遭受過怎麼樣的屈辱,武則天對這個侄孫的出現自然不喜,於是就以有負聖恩爲名,把這個流落異鄉達六年之久的侄孫貶了爵。
武延秀赴突厥迎親前是淮陽郡王,歸國後卻被降爲桓國公。這一來,卻激起了武氏家族的憤慨。其實,武氏家族中一直以來武承嗣和武三思就爭的厲害,而且在武承嗣重病之前,武承嗣一脈在朝堂上的勢力一直壓着武三思,雙方沒有任何交情可言。
但是武承嗣死後,這種內部紛爭已不復存在,相反,因爲二張的崛起和對武氏一族的壓迫,武氏一族現在空前的團結,如今武延秀受到這樣不公的待遇,作爲武氏家族的代表武三思自然也臉上無光。
於是,爲了替武氏家族爭回一個顏面,武三思特意舉辦了一次盛大的歡迎宴會,爲他這個滯留突厥六年重返故里的侄子接風洗塵。滿朝文武都接到了樑王府的宴請函,這其中也包括張易之和張昌宗,這也是武三思一種變相的示威。
一家道觀裡,楊帆對一身道人打扮,恭立於自己面前的李弘泰吩咐道:“張易之比張昌宗精明多多,而且懂得輕重,恐怕會壞了咱們的好事,不能讓他參與其會,得想辦法把他支開。”
李弘泰想了想,建議道:“張易之此人至孝,屬下可以通過阿藏夫人把張易之牽制住。只要聽說阿藏夫人有事,張易之絕不會赴樑王之宴的。”
楊帆頷首道:“這樣最好,你在宴上公開露面後,馬上藉故消失吧。切記,不可令二張因此生疑。”
李弘泰微微一笑,欠身答道:“屬下明白!屬下赴宴之後,就說要往崑崙山去尋訪幾位道友,需要三年五載才能回來,劉氏夫人對屬下一向奉若神明,絕不會生疑的。”
楊帆點了點頭,輕輕笑了。
武氏家族爲武延秀舉辦的接風宴就設在樑王府。樑王武三思此舉,頗有一種武氏大家長關愛子侄的風範,倒是因此贏得了許多武承嗣舊部的感激與認同。
除了大年初一進宮陛見天子,恐怕再也沒有什麼宴會比樑王府今天這場宴會規模更大也更隆重的了。武氏家族及依附於武氏家族的官員自然要來,太子、相王、太平公主這三支李唐勢力的官員也紛紛趕到。
原因無他,他們現在共同的敵人是二張。這時自然要爲武氏站腳助威。不過太子、相王和太平公主這三個人沒有親自趕來,他們的身份地位擺在那兒,只是叫人送了一份厚禮,使家中晚輩代爲赴宴。
二張一派的人也沒有一個人來,這是一種立場,但二張本人卻是要來的,他們本人赴宴不代表向武氏低頭,反而是對武氏的一種示威
楊帆策馬來到樑王府門前,一勒馬繮,擡頭看着門楣上“樑王府”三個赫然的大字,這兒他還是他頭一回來。
樑王府門前車水馬龍,達官權貴川流不息,楊帆翻身下馬,舉步向大門走去,門口站着樑王府的兩個管家,在那兒不斷向裡邊高聲唱着來客的名姓,不同身份的客人自有相應的主人出來迎接。
楊帆走到門前,拾階而上,一個樑王府管事剛要詢問他的名姓官身,忽然雙眼一亮,便繞過他,急步向他身後迎去,同時高聲唱道:“河內王駕到……”
武懿宗哈哈大笑,傲然道:“去,迎你的客人去
。本王是自家人,無需王兄出迎。”
武懿宗說着就舉步登門,剛剛趕到府門前的一些達官貴人紛紛向他拱手問好,武懿宗矜持地點着頭,楊帆轉過身,笑吟吟地看着武懿宗,武懿宗一見楊帆臉色頓時一變,笑容也消失了。
楊帆向武懿宗拱了拱手,他本來就比武懿宗高了一頭,如今又比武懿宗站高了一階,武懿宗只能仰着頭看他,這令武懿宗更感不悅,他冷哼一聲,把袖子用力一甩,目不斜視地從楊帆身旁走進樑王府。
楊帆既不慍也不惱,回過身來對那管家道:“千騎忠武將軍楊帆,迎邀赴宴。”說着把請柬遞給那位管家。
那位管家不曾見過楊帆,只看武懿宗對楊帆神色不善,不禁對他的身份暗暗好奇,楊帆自報姓名,把那管家嚇了一跳,心道:“原來此人就是睡過我武家兒媳,打過我武家王爺,依舊活蹦亂跳安然無恙的那個人。”
安定王武攸暨的媳婦都給人睡了,居然一直安之若素;河內王武攸暨被此人率軍衝營,嚇得竄上樹去,見了他的面居然只是冷冷一哼,到如今人家居然還成了樑王殿下的座上客,那管家自然不敢給他顏色看。
管家驗過請柬,向門內高呼道:“千騎忠武將軍楊帆……到!”
武三思的長子、次子皆已成親另有府邸,三子崇烈、四子崇爲、五子崇操因爲尚未成年還住在樑王府,一聽是千騎將軍到了,年紀最小的武崇操便整整衣冠舉步迎出門去。
楊帆一見樑王府小王子迎出來,正要拱手致謝,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異樣的驚呼喧譁,楊帆訝然一扭頭,就見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樑府門前,武崇訓站在車前,正伸出手臂,攙着一個身姿曼妙的美人兒下來。
武崇訓攙着的美麗少婦自然是李裹兒,楊帆心中閃過這個念頭後,轉身就想先進府去。他很不喜歡安樂的爲人,但是更不想和她做口舌之爭,而這個女人令人生厭的毛病裡恰恰就有一條是不分場合糾纏不清。
但他一眼看到李裹兒的裝扮,不由一驚,身子也停下來。
李裹兒款款下車,身上那條裙子隨着她嫋嫋動人的步態在陽光下輝映出七彩的霞光,霞光瀲灩,倏紫倏紅,紛呈變幻着不同的顏色,這樣一條羽裙,本已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更何況是穿在這樣一個國色天姿的女人身上。
楊帆看到的第一眼,心中便生疑問:“奇怪!我家那條羽裙,怎麼穿在她的身上?”
楊帆定睛再看,這才發現有些不同,他府上那件條單絲碧羅百鳥籠裙不僅是用百鳥羽毛織成,而且還用各色羽毛拼湊出百鳥圖案,最小的鳥兒圖案僅有指甲大小,卻眉眼五官羽足俱全。
那件羽裙難得,一是衣料難得,沒有一年半載功夫,難以採集齊全百鳥羽毛,二是織工難得,要將那百鳥羽毛拼湊出百鳥圖案織就,比繡龍袍還難,更非一兩年的細緻功夫不可,可李裹兒所穿這條羽裙用料雖與楊府那條相同,卻沒有那麼複雜的百鳥圖案。
李裹兒這時也看到了楊帆,她把尖尖的下巴一翹,細長的柳眉一挑,精緻的臉蛋上頓時透出一抹得意的妖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