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是一根有思想的葦草,這也就說明了人類集最大的尊嚴在於其思想和智力。然而,一個人的思想和智力是尊嚴的體現,一羣人、一國人呢?當文明誕生之後,權威也就出現了,這個時候,“智”成了“聖”的工具,變爲了進一步探尋真相的阻礙。
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爲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樸,少私寡慾,絕學無憂。
少時,不動天是一個興趣很廣泛的人。那個時候,他憑藉着對超能力的出色應用,幹任何一行都能得到褒獎,算是全能型的人才。然而,興趣廣泛其實代表着沒有真正的興趣。
他找不到任何一行能夠讓自己投注全部精力,並且持續不輟地做下去。他發現自己沒有“慾望”這種東西,或者說,沒有什麼事物可以勾起他的慾望,無論是佔有慾、保護欲……
他加入龍首會是在五年前的事情,原本龍首會是一個以神龍爲首的協會,在六年前,冥帝加盟了,龍首會一躍而起,成爲上海最大的超能力者協會;而當不動天加入的時候,可以說,原本平衡的利益格局立馬被打破。
不動天太強了,任何攻擊在他面前都會冰消瓦解。而且根本無人蔘透他能力的秘密,冥帝和他交手過,不動天的能力給冥帝的直觀印象就是——振動。彷彿能夠模擬出萬物振動頻率的能力說白了就是“複製”。冥帝的特殊物質“暗”在遇到不動天的防禦時,也顯得相形見絀。
雖然不動天很強,協會裡拿他沒辦法;但是,他從來不搞利益小團體,龍首會的四大巨頭冥帝、神龍、不動天、牛頓都沒有這個意思。可只有不動天的理由最簡單——他沒興趣。是的,這幾年,除了景陌戰瘟疫的那一次,他被景陌的神技驚到了之外,基本上其感情處於古井無波的狀態。
這個從外表上看起來就很深沉的白髮男子,其心理年齡遠遠超過他的生理年齡,難怪少年白頭。
※※
“如果一個人什麼都不在乎,那叫超凡脫俗;但如果一個人什麼都不感興趣,那叫什麼?”神龍在第一次見到我時,問過我這樣一個問題,說老實話,我答不上來。
但或許是因爲見識、經歷或者腦力的原因,我還是編了一個看起來挺合理的答案。
“絕聖。”
我悠然地說了出來,“無慾無求,一心修煉着自己的世界,雖然自我,但不自戀。”
記得那時,當神龍聽到我的解釋後,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把眉頭蹙起,語重心長地說:“你可能是被某個怪物抓走過一次,那個怪物以給予你能力爲酬勞,取走了一份代價。這代價的名字,應該是‘興趣’……”
“啊,這麼一說,我好像是想起來了。”我努力地將記憶深處的碎片整合起來,總算拼湊出一段紀錄片。
那時候,我似乎是跟隨父母在高句麗的北部居住,那裡有一片森林,樹木蓊蓊鬱鬱,有參天之高。站在林子的入口處,感覺就像是站在劇院的舞臺前。樹林是帷幕,隨着人的漸漸深入,帷幕也在不斷被掀開,彷彿即將在此上映一部電影,每走一步,心情便激動一分,這是許久未曾體驗過的感覺,可在記憶裡,確確實實能夠感受得到。
林子的深處是湖泊,雖然入冬了,但似乎並沒有結冰。我很好奇地走了過去,這又是我如今體會不到的衝動。
原來,並非沒有結冰,而是湖面上的冰太美麗了,晶瑩剔透,一望見底。冰面很薄,彷彿手指輕輕一戳就能夠扎破,和紙一樣。
好奇心沒有給我足夠的勇氣去戳破它,或許也有幾分不忍心的原因,總而言之,我繞湖環行了一週。
寒風簌簌,體力漸漸地被消磨、透支,不知道是這片湖太過美麗以至於迷狂了自我,還是由於內心情緒的波瀾導致了行爲的非主觀失調。記得最後,我是昏倒在湖畔,順着湖泊的坡度滑入凍結的湖心,再由於重力,壓碎冰面下沉……
似乎這最後的一段記憶不屬於我,因爲它是旁觀者。
但,這一段記憶真的是在時間軸上,於這片湖最晚的印象。
從入湖到復甦,這之間一定有我所忘記的訊息,可惜,我找之不到。而且,越到後來,我對這段記憶就越不感興趣,好像刻意地、半強迫性質地讓自己忘卻。
沒有興趣,大腦就算記住了,也想不起來。
人腦是很情緒化的器官,腦波和心情的聯繫,在我這個波動的大師看來,再明顯不過。可有些戲劇化的是,我本人的腦波和心情完全不同。
我可以控制腦波頻率,但卻無法控制心情。準確的說,是我沒有什麼情緒可言,一切都平靜如水,再大的風浪也不過略起微瀾。
這些我都和神龍談過,他也確實是一位值得信賴的人,他告訴我——“回去找找看,或許曾經丟掉的東西,再回首,還是能瞥見掠影。”
我沒有多做猶豫,因爲沒有產生過猶豫這種情緒。猶豫向來都是理性的權衡和感性的糾結相交錯的狀態,我只有權衡,沒有糾結。因此,看上去很果斷地做了決定。
似乎會裡有人羨慕我的淡然,可真變得像我一樣,哪怕連理解感性的淡然,也很困難了吧。
我踏上了旅途,回到十多年前居住的那個村莊,現在已經變了樣,變得富有現代化工業城鎮的氣息。林子什麼的,在看到漆黑的“裊裊炊煙”後,也就不抱希望了。
我不想去爲人類的自取滅亡而感慨什麼,我只是覺得有些不值,而且是純粹從理性的利弊去思考。
“死心”這種心態也很難讓我心灰意冷,我的心情一直如常,反正有句話“藝高人膽大”,我不怕出事,就徑直找了下去。
然而,我迷路了——這一呆就呆了三天,眼看着就要落日,想到什麼發現都沒,還浪費了三天的人生,真是無聊透頂。
煩死了!
等等,煩,這並不是我應有的情緒。既然沒有了喜好,那自然連囿於煩憂都很困難。那麼,究竟是什麼引起了我這一連鎖反應,像是在湖面投石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