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邪了,”鄧匡國擂桌一掌,“你一個臨時工還給我提希望,沒有王法了?……不說我是局長,就憑我年齡大你一大截,你也不應該這樣跟我說話。”
熊文鬥解釋,他話中的希望是請求的意思。
不聽解釋,攻其一點。
賠禮道歉總行。
不行。
“你想怎麼樣?”熊文鬥用手指着他,“今天你不交出底稿,我就不認你這個副局長。”
鄧匡國怵了一下,沒想到臨時工還有性格。
“你想怎麼樣?”鄧匡國拍着胸,“給你講,不管你承不承認,我都是副局長。”
熊文斗的拳頭捏得乒乓響:“交不交底稿?”
看樣子是豁出去。
好漢不吃眼前虧,鄧匡國軟下來:“小……小熊,不能這樣。”舌頭打卷,證明怕狠。“咱們都是文人,不能文人相輕。”
“那好,底稿在哪裡?”熊文鬥問。
“真不在我這裡。……要不這樣,我查,即使找不到底稿,我可以證明不是你的責任,責任由我這個主編承擔怎麼樣?”
這才叫人話。
見他妥協,鄧匡國又有了膽:“小熊,實話告訴你,剛纔你想打架是不是?得虧你沒有出手,不然你要吃大虧。……我是偵察兵,知道偵察兵的厲害嗎?對越自衛反擊時,我一個人打倒八個越兵……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即使我打不贏你,你也沒好果子吃,毆打局長不開除纔怪。”
“告訴你,”熊文鬥把頭靠近他的臉,“只要能還我清白,開除也值得。”
聞到一股酒味,怪不得文質彬彬的人走了樣。“小熊,”鄧匡國以長者之尊出現,“酒少喝一點,喝多了容易失控。前段時間大家對你印象不錯,現在有人反映你驕傲自滿,不要以爲出了兩本書就不得了,就以爲老子天下第一,何況你的書是自費出版。要記住,用你就是人才,不用你就是蠢才,我是有血的教訓,當年……”
又提光榮歷史。
“鄧局長,”熊文鬥打斷他的話,“我不是來聽你講歷史,我是來跟你討公道,拿不出底稿就必須到曹一把面前說清楚,此事與我熊文鬥無關。”
“好。”鄧匡國滿口答應。
說到做到,立即找曹一把。不過不是爲熊文鬥申辯,而是告狀,說熊文鬥喝酒鬧事。
“你跟我說真話,憑共產黨人的良心,是不是冤枉了熊文鬥?”曹軒昂打斷他的話。
鄧匡國遲疑一下,正要開口。
不用開口,已經心中有數。
“匡國同志,你想到了沒有,小熊一個臨時工敢在局長面前放肆,難道他不知道後果?……此事我希望你好生查一查,看問題出在那個環節,該誰承擔責任就由誰承擔,不要冤枉好人,不要錯怪同志,更不要激化矛盾,重在批評教育……這期雜誌就算拿錢買教訓,但是不準有第二次,再有類似錯誤發生,我拿你示問。”
只能這樣,追查下去不好收場,好在發覺及時沒有造成壞影響,大不了損失幾個印刷費。
鄧匡國投了贊成票。
卻沒有就此了結,鄧匡國借建職工浴室之機,把熊文鬥從地下趕到天上,讓他到樓頂平臺安家。
新家是文化館堆放雜物的簡易木棚,腰不能伸直,伸直就要碰頭,既不遮風,又不擋雨;既不隔熱,又不保溫;冬天凍死你,夏天熱死你,看你還敢不敢犯上作亂?
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熊文鬥高居“兩辦”公開錄幹榜首,只要考覈不出問題,進“兩辦”指日可待。
舊話重提,鄧匡國拿出那期漏洞百出的雜誌放在考覈組面前:“這就是熊文斗的水平。……水平差一點不要緊,還不謙虛,人家老編輯定稿的東西他偏要改。……以爲自己是作家,是專家,其實是大水貨,於是就改成這副德行。”
很有殺傷力,“兩辦”錄取的是寫作人才,如屬實,熊文鬥肯定進不了“兩辦”。
進一步調查,考覈組分別找了《都靈文學》編輯部三位同志瞭解情況。回答驚人一致,把關權在熊文鬥身上,是不是熊文鬥所爲不敢肯定。
非同小可,考覈組與本人見面。
熊文鬥沒有想到鄧匡國卑鄙到了如此地步。不申辯,建議考覈組找曹一把。
曹軒昂悽然一笑,看來紙包住火,想息事寧人偏有人茅坑大屎不臭挑起來臭。曹軒昂說:“如果我沒有猜錯,反映此事的人一定是鄧匡國。……前段時間他爲了此事與小熊鬧了一出,沒想到匡國同志氣量太小,還惡人先告狀。……據我分析,因爲證據被毀只能是分析,不是小熊,恰恰是鄧匡國。……你們可以出一篇命題作文,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一遛就明白。”
通知鄧匡國到組織部。
鄧匡國以爲有好事。組織部召見一般是好事,紀委召見一般是壞事。
“什麼事?”鄧匡國興匆匆地問。
好事,給熊文鬥作鑑定。口說無憑,立字爲證。
寫了一半發覺不對,給幹部下結論應該由組織出面,他的意見不能代表組織。
分管領導更有說服力。
說得他沾沾自喜。
忙了一個上午,下班時交“卷”。
不用看全文,看標題就知道水平,鑑定的鑑字寫成監督的監字,正文還有不少笑話。
害人終害己,組織部看出了他的廬山面目。
熊文鬥毫無爭議地進了縣委辦公室。
一個月不到,熊文鬥一躍成爲縣委書記的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