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幽靜靜看着手中的請帖, 大紅金色燙邊寫着喜帖二字,指尖摩挲那上等綢緞的紋理,突然手中一輕, 喜帖被抽離。
林幽不用想便知道是誰, 目光轉向已經坐下來的人, 這人依舊是原來的模樣, 在京都的生活沒將他摧殘, 反倒裝點了他讓他越發着神秘。她曾想多次猜想這人的身份,幾次答案都讓她摸不到頭腦,混混?捕頭?如今在京兆尹掛職?
她雖爲女眷也知道京兆尹繁瑣事情多, 他這個底層下的官差哪能如此閒散,她起初還信, 現在她是不信了, 如今□□他不在府衙或者外面辦差, 反而跑到官員後院女眷閨房裡,如此惡劣行徑早該打發出去永不錄用。
“想啥呢?這麼看着老子。”曹暮夜嬉皮笑臉的將喜帖扔到桌上, “你這好友可真不要臉。”
林幽氣惱瞪他,她心裡再生何茗意的氣,也不許曹暮夜如此羞辱她。
“說大實話都不行,你這腦子可真不清明,算了, 你高興就好。反正虧嘛, 吃多幾次人就會變聰明瞭, 那啥話來着……”曹暮夜做奴隸思考狀, “熟能生巧。”
“是吃一塹長一智。”林幽脫口反駁, 對上曹暮夜得逞的笑,他眼本就深邃, 往日都是沉着臉,眼如沉寂的星,此時笑起來神采奕奕,眼更亮如星辰璀璨,一時把她被怔住,耳根紅了起來不由得爲自己倒水緩解喉嚨的乾燥。
曹暮夜將這都看在眼裡,笑得更勝,還未她添茶水,林幽驚得心口亂撞,急忙喝水動作一時接不上,水反灌上鼻腔,難受咳嗽起來。
“急啥呢?不說你就是了,怎麼像蓮寶一樣。”曹暮夜嘴裡嘟囔溫柔給她捶背。
林幽只覺狼狽不以,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永遠不要面對這討厭的人,他還拿她跟幾歲蓮寶比,心裡不忿讓開他的手。
“你整日遊手好閒,難道要這樣爲蓮寶做榜樣嗎?”
曹暮夜看林幽那嗆紅的臉,那閃爍的眼帶着倔強,只是淡淡的笑,放下放在空中的手,摸了摸鼻子回答:“疼媳婦這不需要榜樣,好男人都會。再說了媳婦都要沒了,其他事自然要讓一讓。”
林幽聽他的強詞奪理,心中早有答案:“怕是你說的活計是假的吧。”
砰。
林幽嚇得一跳,垂眼看桌,桌上多了塊赤金令牌,上面大大的令字閃着厚重金屬光澤。
“老子可不說假話,拿起看看,這就是老子的令牌,按老子的本領,可不是你認爲那些走街串巷跑腿。”曹暮夜語氣裡顯然帶着怒氣,臉一下黑了起來。
林幽看他突然散發出來的冷意,不禁膽顫幾分,不知拿不拿是好。手腕被大力抓住,冷硬的東西被塞在手裡。
“看好咯,這牌全國可沒幾塊。”
曹暮夜將令牌翻了個面,令字的另一面是獵字。
“獵?”林幽迷惑這算什麼令牌,她再怎麼養在深閨,也知道通常官府令牌該有的字,“這怕不是你自個打的吧?!”
曹暮夜看林幽那將信不信好笑的笑臉,哈哈大笑幾聲大掌揉搓她的臉,“賞金獵人聽說過嗎?”
林幽氣得用力掰開他作亂的手,“賞金獵人?她是沒聽說過,但她也不傻一聯想一下也猜了大概。”看着手中的令牌,質地極好,“哦,原來是個編外人員,難怪如此的閒。”
曹暮夜不再說什麼,關於他當賞金獵人這事,他本不想讓親近的人知道,畢竟這是個舔血的差事,一是怕他們擔心,二的怕被歹人利用。他也是一時自尊作祟,扔出來,此刻有些後悔。
“你真要去?”曹暮夜把令牌收回來,指尖在喜帖上敲了敲。
林幽馬上被他的動作吸引,又沉溺在何茗意與她糾結關係中。
“哎哎,怎麼又一副苦臉,請了咋就去了,你又不是做虧心事的那個,她都不覺得虧心,你就大大方方去,看看她要做啥妖。”曹暮夜手掌在她頭頂揉了揉。
林幽討厭拍掉他的手,忙整理被弄亂的發頂,曹暮夜見她有了生氣,緩緩收回手,靜靜看她。
林幽沒注意曹暮夜的異常,只感覺他目光盯着自己,討厭的回:“茗意是真心請我的,能做什麼妖,不要這麼看別人好嗎?”
曹暮夜淡淡一笑,這些天他都在追查一宗內宅命案,本來輪不到他出手,因事情特殊不能聲張,再加上他輕功了得,只好拜託他去內院裡盯梢可疑人員,正巧過程中就瞧到了林幽那幾位好友,真是千人千面,出賣好姐妹不手軟,秘密當人情可算家常便飯。
林幽整日說的好友,跟他所見簡直是判若兩人。他起先是惱怒,最後發現這些女子也是可憐,衆星捧月的最後只是顆暗淡的殘星,真假苦楚只能自飲。
但要是欺負到林幽頭上,他就不能當做沒看到,必須把這些人踢出林幽的圈子裡,省得擾得不能安寧。
“你都這麼想了,那就去吧,在這苦悶什麼呢?老子來這可不是看你這張苦臉的,還有你說給老子繡的帕子呢?”
曹暮夜向林幽攤開手。
林幽看他那粗糲的大掌,臉燒紅躲開他的目光,低聲回答:“還在繡,慢工出細活知道嗎?”
曹暮夜環抱雙臂點頭,林幽以爲騙過了,結果聽到他悠悠道:“怕是忘了吧。”
林幽嚇了跳,面如紅霞。
何茗意大婚當日,林幽早早起來,獨自提前到了何府,跟着帶路的丫鬟到了何茗意的閨房。
林幽遠遠就能看到前方大紅喜色,喜慶團團簇擁,沉悶的心情隨之也好了幾分。不管之前如何,畢竟是多年的好友,不管曹暮夜如何說她們假,她都相信再假裡面的真情有真在,雖她今非昔比,她仍然願意爲何茗意道賀,親眼看她出嫁,與她與己也算是一個交代。
“小姐,林小姐來了。”
何茗意聽到丫鬟的傳話,手上的動作僵了下,臉上的笑停頓又恢復自然,眨了眨眼似乎在醞釀情緒,等感情飽滿才轉身,嬉笑去迎林幽。
“幽幽,你來了。”何茗意方出口,聲音就發顫起來,兩人都驚了下,四目相對不由笑了起來。
何茗意有些訕訕拉林幽坐下,眼淚不受控制流了下來,“幽幽我很高興你能來,還來得如此早。”她聲音帶着哽咽。
林幽聽出她的真情實感,不由得也被感染落淚,用帕子去幫她拭淚,雙脣張了張說不出隻言片語。
何茗意只是蒼涼的笑了笑,她非常期望能在最好的閨中密友前出嫁,她知道自己做得錯,如果再來一遍她還是會這樣,不是她們的友誼不夠深,而是人總是自私的,涉及自身總會做出選擇。
林幽能來,她非常感謝又激動,她不求林幽原諒,只求能完成她的心願。
“幽幽,我知道那事對你傷害很深,但我不認爲我錯,正因爲你是我的好友,我才如此去做。這婚也是意外所得,我從不敢奢望能入蘇二的眼,畢竟我的容貌雖不差,但與他相比還是差些。我在兄長處得知蘇二心慕你已久,但因爲你家中勢力,還有個沈鴻飛,他只能止步去留戀花叢。如今,你落凡塵,他說他終能出手,恰巧兄長升遷在望,我婚事被困,我不能不爲自己着想,幫他幫己也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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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幽聽何茗意言辭懇切,她沒了當初的怒氣,或許是因爲多日裡的思考,站己站她,再聽李佳說她突然而來與蘇二的婚事,她似乎突然明白了些,這麼多年的好友,或許她們從未真的瞭解夠深,她是紅塵滾滾,而自己位於高山明月處,她所要,己所要,終不同,何必強求呢!
“茗意,你如此說我也不想與你反駁,畢竟今日你大喜的日子,萬事以你爲重,你高興就好。”林幽淡淡的說,最後向她露出祝福的笑。
何茗意麪無表情看她,用帕自己擦了許久的淚,這才眨了微紅的眼,“你還是在怪我,幽幽……”
“哎呀,新娘子這妝!”旁邊喜婆忙招呼人過來,“快快快,把妝給整整。”又看向林幽,“這位小姐兒,老婆子知道你們感情深,但也不能再讓新娘子哭了,這可是大喜的日子。”
林幽點頭倒是,看着那喜婆翻着白眼兒扭着老腰趕到何茗意處。
林幽沒坐多久,劉容繪跟李佳過來。
林幽馬上去迎,發現劉容繪憔悴了許多,關心要問被李佳眼神呃住,心想何茗意的大喜日子,還是稍後再問。
三人去圍過,何茗意帶上珠冠在丫鬟們攙扶下做到牀上,此刻的何茗意笑得甜美,鳳冠霞帔,成爲屋內最奪目的那個。
四人相視而笑,笑得簡單,正如孩時純真,不管之前多深的爭執,此刻都會放下,親眼看着她出嫁,真心祝福她。
其他女眷結伴紛紛而來,嬉笑打趣聲讓滿屋歡騰,聽着外面喜樂和忙碌聲。林幽靜坐着,突然有些恍惚,此刻似曾相識,那時她忐忑又期盼佔滿了她所有的思緒,她環顧四周那些音聲突然消失,看着每個人臉上的笑臉,最後落在新娘子身上。
安靜的,緊張的,期盼的,一切的情緒,只能躲在那一放紅蓋頭上,做安安靜靜地等待新郎的到來。
當初,她也是這樣嗎?等待那個人的道來。
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嬉笑聲如洪流衝來。
林幽堵着耳朵,跟好友躲在角落,看着何茗意的兄長在門口爲難新郎,因有物件遮擋,她只能看到新郎的身形。蘇二,美名全京,姿色風采自然是上好的,如今一身新郎喜服,不遮他風流恣意,增添了沉穩端正,兩相對撞到一點也不違和。
林幽聽不清外面說什麼,只能看到男人們的笑容和動作,知道不可一世的蘇二也吃了憋,不管之前多少,終回討不回來的,林幽想着當初被蘇二的衝撞,似乎他當衆吃癟衝了那時怒氣,也跟着笑了起來。
“幽幽。”
林幽被人拉了下,略微懵懂看着李佳,李佳給了她一個眼色,她看過去正好是何茗意,何茗意挑着蓋頭看她招手。
林幽在衆人中擠了過去,看到正要走進來的何家大哥,不知該如何繼續。
“幽幽。”何茗意出聲,在兄長彎腰下趴在他的背上,目光懇切看着林幽,對她做口型,最後放下蓋頭被兄長背了出去。
林幽發懵回想她的口型彷彿聽到她的聲音。
“我真是爲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