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傾天下
太陽西沉,夜晚漸漸降臨,營城最中心的位置,那高大的建築,直追楚國皇宮的上陽殿,古老的建築,氣勢恢宏,而高高懸掛在大門口的白府二字更是充滿了力量。
白府門口的兩邊,並沒有威風凜凜的獅子,而是兩棵足足有上百年之久的大樹,五人才能環住的樹幹,原本是一左一右立着的,卻因爲樹葉太多茂密,大如圓盤,枝幹與枝幹環在了一起,相依相偎,因爲樹齡太多久遠,樹根慢慢的延展,到現在,兩棵樹幾乎長在了一起,若非中間隔着兩個人的位置,幾乎讓人以爲是一棵樹了。
弦月蹲在樹上,七八個小廝走來走去,和其他的府邸並沒有什麼不同,門前車水馬龍,十分的熱鬧,其中的一個人,身着灰衣,可那料子卻是極好的,與白鰲看起來差不多大,笑着迎接來往的人,說說笑笑間,已經將人重新送回了馬車,從那些人恭敬的態度來看,想來這人就是白府的管家了。
華燈初上,那大紅的燈籠看起來十分的喜慶,迎送往來的貴賓,白色的身影,縱身而下,快如閃電。
“好像有人從我的眼前飄過。”
其中的一個守門人對着從身旁經過的人道,疑惑的口吻,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你看到的是鬼吧。”
說話的那人玩笑道,卻不敢有半分的輕蔑,這人都已經在白府守了四十年的大門了,早在十年前白老爺子就給了他一大筆銀子讓他回去養老,偏生他自己喜歡這份工,說是要死了或是病的躺在牀上才離開白府,他什麼都沒看到,他老眼昏花的,能瞧見什麼。
弦月站在白府的門牆上,像是喜歡在夜裡出沒的靈貓,清亮的眼眸閃爍着明豔的光輝,俯視着白府的一切。
大,這是弦月對白府的第一感覺,弦月原以爲門前有那兩棵具有上百年之久的古樹,這裡邊也是綠樹成蔭的,可事實卻不是這樣,府內,沒有一顆大樹,就算是有,也只是低矮的樹叢,屋檐下到處懸掛着大紅的燈籠,照着四周的一切一片的通明,站在門牆上,藉着夜裡搖曳的燈火,整個白府的一切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沒有巡邏的護衛,沒有皇宮的森嚴戒備,空氣中也沒有能引起能警戒的氣息,正因爲如此,更讓人不由的提心吊膽。
沒有樹木,甚至連山石都沒有,若是又此刻闖入,便只能暴於衆目睽睽之下,連藏身的地方都沒有。
弦月勾脣,單手輕拍門牆,恰如靈活的輕燕,負手而立,大搖大擺的從牆角走了出去,沿途,不時會有忙碌的下人從跟前經過,見弦月光明正大的,又是一身貴氣,沒有一個敢上前阻攔,見弦月靠近,便躬身停在原處,直到弦月離開才起身做原先的事情。
白府很大,卻沒有皇宮那麼多的彎道,筆直的小徑,幾乎是一眼望不到盡頭,弦月看似悠閒,一雙眼睛卻暗自觀察着四周,到處都是空曠的,每一處建築似乎都是一樣的。
“白老爺子在哪裡?”
弦月見前邊有下人經過,快步上前走了幾步,指着其中一個年長的丫鬟問道。
“我是你們家公子認識的朋友,最近這段時間他一直寸步不離的呆在藏機樓,不眠不休,這樣下去就算是再見狀的身體也會吃不消的,我想讓白老爺子帶我進宮,好好的勸勸他。”
下人一聽是白戰楓的事情,臉色頓時黯然,這段時間,老爺子已經進宮勸過少爺還幾次了,不過現在看來,少爺根本就不聽老爺的話,思慮間,不由擡頭看了弦月一眼,見她一副自信從容的模樣,滿臉的篤定,或許她真的能把少爺勸回來。
“這個時間,老爺應該在後院的書房呢。”
那年長的下人看着弦月道,一臉的希冀。
“我剛剛瞧見老爺子去以前大少爺的院子了。”
另外一個年紀輕些的丫鬟繼續對弦月道:“那地方除了老爺子和少爺,府裡沒人進的去。”
弦月淺笑着點了點頭:“那你把我帶到入口,我就在那裡等你家老爺子。”
白家的大少爺,白戰楓的父親白展堂,文武雙全,是白鰲最疼愛的兒子,也曾一度是他的驕傲,他與武林慕容家的大小姐的婚事更合適轟動一時,後來夫婦二人卻無緣無故失了蹤,至今根本就沒人知曉他們是生是死。
繞過重重的迴廊,沿着直線的方向,兩人走了約莫有半刻中的時間,那婢女停下腳步,指着前邊一大片被綠叢掩蓋的樓宇:“前邊就是大少爺以前住着的地方。”
弦月點了點頭,隨便尋了個地方坐下,等了一炷香的時間,白鰲依舊沒出來,她起身拍了拍被露珠打溼的屁股,伸了個懶腰:“怎麼這麼久還不出來?”
她一副睏倦的模樣盯着身旁的丫鬟:“太晚了,我不等了。”
那延緩看着眼睛都睜不開的弦月:“那姑娘明天再來吧,說不定明天公子自己就想通了。”
一臉的天真,就和她的想法一樣。
兩個人先後離開,弦月卻並沒有走,而是找了個牆角躲了起來,直到那引路的丫鬟離開,四下無人,她才重新走了出來,沿着原來的小徑向裡邊走去。
越往裡走,樹木就越是茂密,鬱鬱蔥蔥的,像是春日剛抽的綠芽,鬱鬱蔥蔥的,弦月看着攔在眼前一排排的大石,足足有兩米高,每兩塊之間隔開不足一米的距離,十分整齊的並列着,圍成一個圓形,而中間,全部都是樹,高大的低矮的,粗壯的還有些只有手指的粗細,隨着夜裡的清風舞動,不停的變換着,那靚麗的綠色在夜色下折射出閃閃的金光,炫目的刺眼。
弦月背靠着大石,眯着眼睛,看似悠閒的模樣,那眼神,卻迸射出鋒利的寒光,她笑了笑,蹲下身子,低着頭,圍着大米高的大石轉了圈,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塊手上大小的石頭,她放在手上掂了掂,朝着石陣最中間的位置扔了過去,在半空中劃出拋物線般的弧度,砰砰砰的爆破聲,十分的清脆,卻又像是被壓抑着的,正中那些低矮的灌木一顆顆倒下,弦月滿意的拍了拍手,踩在那些已經倒地的樹木,足尖輕點,很快走到了另外一頭,然後,她感覺到自己的眼睛在瞬間睜大,她覺得自己好像來到了一個世外桃源,不屬於冬天,也不屬於戰事一觸即發的周朝。
到處都是盛開的薔薇花,紫色的,白色的,深紅色的,而其中開的最盛當屬藍色,房門前的一大片全部都是,而那些只有半腰高的樹木,點綴着這七彩豔麗的顏色,越發襯出花的嬌媚,而正前方的位置,是一大片的湖泊,湖泊的三面堆砌着假石,而那些石頭並不是雜亂無章的,站在弦月這個方向看過去,就是一朵盛開的薔薇花,弦月換了個位置,從反面看,依舊是一朵盛開的薔薇,巧奪天工,不外如是,而另外一邊有一座長長的石橋,橋的盡頭是一處兩層高的竹屋。
這真的是白展堂的住所嗎?難道是她走錯地方了嗎?白展堂真的是白戰楓你的父親?
這樣一個能把自己的小院裝扮成恰如世外桃源般的男子,她真的很難將她和做事一根筋,囉囉嗦嗦的白戰楓一起。
弦月收回自己驚歎的眼神,每一處屋子屋檐下都掛着大紅的燈籠,燈籠上飾着不出是什麼顏色的薔薇花,而正對着花的是一棵大樹,主屋的房間,燈是燃着的,對着院子的窗子也是打開的。
弦月走到門口那個,臺階擺滿了藍色的薔薇,那樣深邃的顏色,就像是深不可見的漩渦,藍色的薔薇,絕望的愛情。
蹲下身子,伸手,對着花瓣,這準備擷下一朵,只聽到吱的一聲,正對着自己的房門突然打開,白鰲一身藍衫,從裡邊走了出去,精銳的目光,像是鋒利的匕首,直直的落在弦月身上,燈光映襯下,還能明顯感覺到那殘留着感傷。
弦月笑了笑,手上頓住的動作卻並沒有停下,直接上指尖的花掐下,放在鼻尖聞了聞,對着白鰲笑道:“很香。”
白鰲推門,走到弦月跟前,看着院內的花海,在看到那些稀疏的樹木時,那冷峻的眸光放柔,最終落在弦月手中拿着的藍色薔薇花上:“那是晚晚最喜歡的花。”
慕容晚晚,白展堂的夫人,也就是白戰楓的母親,才貌雙全,是當時聞名天下的一代俠女,嫁給白展堂之後便淡出了江湖,之後不知所蹤。
弦月跳過調節,走到白鰲跟前,弓着身子,態度是絕對的恭敬,臉上的態度帶着些討好和諂媚:“白老爺子。”
白鰲完全將弦月的笑臉忽視,遙望着漆黑的夜空,緊繃着臉,臉上的皺紋縮成一團。
弦月走到他的身後,順着他的視線,看着那濃的化不開的黑夜,似乎在等待些什麼。
過了好半天,白鰲突然轉過身,那精銳如刀一般的眼眸刻在弦月的臉上,那蒼老的聲音卻染上了幾分無奈:“非去不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