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宮距離藏機樓並不是很遠,處在皇宮尚算偏僻的地方,今晚沒有月亮,星辰倒是極多,四處宮燈高懸,就算是枝葉繁茂,還是遮不住那光亮,弦月終於知道這個地方爲什麼這麼安靜了,想來是蘭裔軒和華初雪兩人說悄悄話,將人打發走了。
蘭裔軒轉過身,淡漠的神情和漆黑的夜晚融爲一體,辨不出喜怒,華初雪見他轉身,小步跑了上去,想要上前抱住他,清澈的狐媚眼卻是十分畏縮的,想要抱住他,卻又不敢。
“我讓你不要學武的,爲什麼不聽話。”
他的聲音就和他臉上的表情一樣,淡淡的,不明感情,卻也更加讓人忐忑不安。
楚宮的樹都是十分茂密的,這景陽宮更甚,樹木都是有數十年之久,十分高大,弦月只能墊着腳尖,她本想飛上枝頭,但華初雪和蘭裔軒都不是等閒之輩,若真的如此,一定會被發現。
華初雪的表情悲痛,一副惶恐的模樣,弦月不由的有些受不了,上次在蘭裔軒的府裡也是這樣,這華初雪似乎特別聽蘭裔軒的話,要是從他嘴裡冒出不聽話三個字,她就會是這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彷彿整個世界都崩潰了一般。
“軒哥哥。”
華初雪站在原地,已經哭出了聲,那聲音越發的哽咽,也不管自己做了什麼,直接就哭着承認錯誤:“軒哥哥,我知道錯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站在原地,不停的晃着腦袋,隔着並不是很遠的距離,弦月看到那清冷的淚水飛濺,耳畔似乎還有滴答滴答的聲響,卻不知是真的聽到還是幻覺。
“那段時間,我真的好害怕,每天晚上入睡的時候,總感覺旁邊有一個好大好大的甕,那雙眼睛一直盯着我不放,我根本就睡不着,就算是睡着了,也會被噩夢驚醒,然後我跑了出去,發了瘋一般的拿着東西就砸在太監宮女的身上,以前的時候我享盡父皇的榮寵,皇兄皇姐他們全部都嫉妒我,見父皇爲此疏遠我,天天嘲笑我是個小瘋子,那段時日,母妃也失了寵,心情不好的時候,她也對我動手,天天抱着我痛哭,說父皇喜歡乖巧的孩子,我只有乖巧起來,父皇纔會重新疼我,那些人才不敢欺負我,才能將那些欺負我的踩在腳下,才能報仇,但是軒哥哥,每天這樣,我真的好難受。”
華初雪伸手緊緊的揪住胸口,癱坐在地上,仰頭看着蘭裔軒,那白淨的臉上滿是淚痕,一雙眼睛睜的大大的,滿是哀慼懇求之色:“軒哥哥,你不要生氣好不好,你不喜歡,那我就把這一身功力都散了去,我會乖乖聽話的。”
弦月的眉頭微皺,她明白了大概,有些地方卻還是雲裡霧裡的華初雪就和那隻貓一樣,因爲想要得到寵愛,都是僞裝的乖巧,弦月不得不佩服,這樣的隱忍,可比寧雲煙厲害得多了,那寧雲煙爲什麼偏偏和她過不去,這華初雪同樣是公主,還是天下第一美女,還這麼會裝,功夫好像也不比自己的弱,幹嘛不嫉妒她啊。
蘭裔軒蹲在地上,伸手輕輕的抹去她臉上的淚水,臉上沒有了方纔的冰冷,溫和了許多,他面對着自己,她看的分明,那裡沒有與他動作相符的柔情。
“你做什麼我都不會管,她,你不要碰,知道了嗎?”
最後四個字,蘭裔軒的尾音上調,帶上了幾分壓迫。
她,是誰?弦月墊着腳尖,恨不得能變成你長頸鹿,將所有的一切收盡眼底。
“時辰不早,你早點休息。”
蘭裔軒說完,並沒有伸手去拉地上的華初雪,起身就要離開。
華初雪伸手,她原本是想要拽住蘭裔軒衣裳的,可或許他真的太過無情決絕,沒有半分的猶豫留戀,走的那麼快,快到就算華初雪的動作迅速,卻還是連他的衣角都無法拽住。
華初雪不甘心,猛然轉過身,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快步追了上去,如果是她根本就不會阻攔,一個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要來有什麼用,若是換成其他的女人,或許會走到蘭裔軒的跟前,張開雙手不讓他走,可是華初雪卻不知,他拽住蘭裔軒的衣角,跪在了他的身後,哭的比方纔更大聲。
“軒哥哥,你帶我走好不好?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呆在這個地方了。”
蘭裔軒沒有繼續前行,也沒有轉身,在原地頓了半晌,轉過身蹲在地上:“起來。”
他邊說邊伸手將華初雪扶了起來,華初雪幾乎沒有任何的掙扎,跟着站了起來,一雙勾魂的狐媚眼,滿是殷切的盯着蘭裔軒。
“楚王和王后對你關愛有加,你在這裡,沒人敢欺負你,沒人敢怠慢你,更沒有人會傷害你。”
蘭裔軒開口,難得對一個人說這麼多關切的話,可華初雪卻不領情,一心只想跟着蘭裔軒走,可她又擔心蘭裔軒會因此生她的氣,只是不停的抽噎着,不敢說話,正猶豫間,蘭裔軒已經鬆開了她的手:“那個地方不適合你。”
那是不容置喙的口吻,宣告着蘭裔軒的決定,他不會帶她走,就像他每次留給她的背影,永遠都不會因爲自己的眷戀而回頭。
以前她可以忍受,因爲他的身邊沒有女人,軒哥哥會是她的,如果他是那種喜歡逢場作戲的男人,今天他對弦月的好,或許她不會如此在意,更不足以讓她如此失控。
華初雪看着那紫色的背影,只覺得四周瀰漫的空氣全都是絕望和悲傷,壓抑的氣息像是翻滾的海水,鋪天蓋地朝着自己席捲而來,理智被淹沒,剩下的便只有瘋狂。
華初雪雙手緊握成拳,對着漆黑的夜空,大叫了一聲,強風大作,天地也爲之變色,可這一切卻都不能阻止蘭裔軒離去的腳步,烏黑的髮絲凌空飛舞,與漆黑的夜完全融成了一體。
“軒哥哥,你從來就沒關心過我,你根本就不在意我。”
她閉着眼睛,一字一句,精緻雕刻的五官,絕美的臉,慘白的嚇人,那驚呼着的聲音是顫抖的,卻又是肯定的,而正是這份肯定,險些又讓那好不容易纔風乾的淚水再次氾濫。
“這些年,我一直呆在皇宮,可你就算是來了楚國也不會進宮來看我,每一次都是我去找你,每一次我都求你帶我走,每一次我送你的時候你從來都不會回頭。”
華初雪越說,眼淚掉的越兇:“我也不想修煉那些邪功的,但是軒哥哥,我沒的選擇,我也沒有辦法啊,你知道宮主,我逃不過,也逃不掉的,我是因爲你才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
華初雪驚叫出聲,可那聲音卻沒有弦月想象的哀慼,反而是帶着點點的欣喜,那種喜悅,就像是落在水中的流沙,只是輕微的波瀾,那些所謂的折磨,所謂的命運,都是她心甘情願的。
弦月的手指顫了顫,她記得方纔在宴上,蘭裔軒確實質問了華初雪,誰讓你學的,難道就是這個?邪功?弦月忍不住想起那隻讓華初雪手上沾滿血腥的野貓。
公主?除了寧雲煙,華初雪,還有她,六國之中確實還有別的公主,不過那個人到底是誰,這麼大的本事,竟讓蘭裔軒也無可奈何,不能反抗,難道那個神秘的公主對蘭裔軒也感興趣,所以對他在意的人要趕盡殺絕。
“可儘管如此,我還是開心的,因爲只有軒哥哥在意的人才有資格承受這份苦累。”
“我沒有怪你,不要哭了。”
蘭裔軒沒有動,隔着一段距離,淡淡的看着淚眼模糊的華初雪,弦月在心底嘆了口氣,他的話聽起來是蠻真誠的,不過行動實在是不具說服力。
華初雪眸光的悲痛越顯,而那肯定的口吻更讓她心痛難忍,那絕美的臉蛋:“你做這些都是爲了她對不對?你其實就是在利用我,利用我爲她避災擋難,是不是?既然要利用,爲什麼不徹底一點呢?爲什麼要讓我知道?”
華初雪死死的盯着波瀾不驚的蘭裔軒,沉默不語,她的眉頭痛苦的擰成一團,雙手胡亂的擦乾眼淚,突然笑出了聲,然後笑着笑着眼淚就像是噴泉般狂飆了出來,絕美的臉蛋,那柔和的燈光灑在她臉上,越顯的陰沉猙獰:“只要是軒哥哥在意喜歡的東西,宮主必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摧毀,你擔心宮主會對她不利,所以選擇犧牲我。”
華初雪輕笑了兩聲,側過身,看着那搖曳的燈火在,那朦朧的黃光,白花花的一片,刺的人眼睛脹痛的難受,她臉上的表情一點點放柔,視線也有些渙散:“你從來不讓任何女子靠近,包括我,以前的時候無論我怎麼哭,你都不會蹲下身子,溫柔的給我擦掉臉上的淚水,可這次,你居然爲了她這樣做了。”
“宮主聰慧無雙,我都能察覺,她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軒哥哥你在意她,非常非常在意,想要壓抑自己的感情,卻還是忍不住。”
華初雪突然轉過身,輕笑出聲,輕柔的聲音帶着十足的愉悅:“不過沒關係——”
她伸手掐下垂在頭頂的最爲嫩綠的枝椏,緊握在掌心,在攤開的時候,那綠色的粉末完全不受控制的北風吹去:“很快她就會和那樹葉一樣,消失的連影子都找不到,她的下場,比我還慘。”
華初雪臉上的淚痕已經被風乾,取而代之是往日甜美的笑容,頰邊的梨渦深陷,清純卻又惑人的妖媚,軒哥哥越是在意,那個女人死的就越慘。
蘭裔軒看着陰狠冷沉的華初雪,嘴角微微抿着,像是在微笑,辨不出喜怒:“華初雪,你真的變了很多。”
他只是淡淡的陳述,嘴角是淡淡的笑容,可就是因爲太淡,彷彿就是在看一個陌生人,那口吻也似乎是冰冷生硬的。
華初雪清澈的狐媚眼瞪的大大的,少了幾分楚楚可憐,看起來竟也有幾分兇狠:“軒哥哥,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她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或許蘭裔軒那樣冰冷而有生疏的眼神太過傷人,想想,若是有朝一日,哥哥也用這種眼神盯着自己看,她不發瘋纔怪。
華初雪向前跑了幾步,突然退了回來:“我華初雪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軒哥哥,我捨不得對你下手,但是她,我不會留情的。”
弦月盯着華初雪,十分不滿的瞪着蘭裔軒的後腦勺,因爲他,她無端端的又多了個敵人,還是個勁敵,該死的蘭裔軒。
華初雪轉身離開,她走的並不是很快,也沒有蘭裔軒的決絕,可站在她身後的蘭裔軒始終沒有如她期待的那樣開口挽留。
蘭裔軒沒有像華初雪那樣,盯着她離去的背影出神,而是轉身朝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扒開擋住弦月的樹叢,盯着一臉氣憤的她,冰冷的眸光漸漸多了幾分溫度:“看夠了嗎?”
弦月直接推開他湊近自己的臉,不想承認自己在蘭裔軒心中是不同的,可似乎他對自己真的是不一樣的,他做這些真的是爲了自己,那個公主到底是誰?她想問,可她清楚,有些問題,不應該戳破。
“我和你很熟嗎?”
弦月從蘭裔軒的身邊經過,就要離開,手卻被蘭裔軒扣住,她試着用力的甩了甩,心裡有幾分煩躁,轉過身,盯着蘭裔軒,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然後上前兩步更緊的握住了她的手:“我送你出宮,你陪我說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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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天下午向輔導員請假才知道,原來大四請假是要導師同意的,而且必須交畢業論文的初稿,昨天晚上熬夜碼字,吹了一晚上的電風扇,早上起來,頭痛的要命,也感冒了,找老師簽了字,所以,今天的更新有點晚,親親們,抱歉
還記得燕宇樓的宴會風波那些刺殺弦月的人嗎?背後還有個大boss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