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二天早上,趁心語去開店門,皓然在牀頭收集了心語的幾根髮絲。
他決定要用心語的頭髮,來證實莫高到底是不是心語的親生父親。即使他現在已經決定娶心語爲妻,即使莫高真是自己的岳父,他也要把覃茜兇殺案複查到底。因爲自己得到的愛與兇殺案無關,更與莫高無關,何況心語從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說得準確一些,心語從小就已經被她的父母拋棄。
心語的頭髮雖然秀長,濃密,但她從來不染,一般不會輕易掉落。昨晚上他只好故意弄掉了一些,害得她還直喊叫痛。
今天是星期六,皓然像往常一樣,在茶葉店裡幫母親和心語打理生意。
往往到週末,買茶和進店來品茶的顧客,你來我往,絡繹不絕,叫人應接不暇。
特別是心語,一邊忙網上交易,一邊招呼客人,還要打包發貨,跑來跑去,忙得不亦樂乎。母親則陪客人品茶論道,暢談人生真諦。讓客人在開心、悟道、明理之中,享受着品茶的無比樂趣。面對這位能說會道的“茶葉西施”,你不想買她的茶葉,就等於跟自己過意不去。因爲這裡的茶美,人美,心靈更能得到完美的淨化。
這是一種高雅的經營之道。
三人一直忙到下午六點過鍾,客人才漸漸減少。
皓然正忙給一位顧客包裝茶葉,手機突然震響。他估計也沒有什麼急事,就沒有去接,先招呼好客人。
把客人送到店門口,手機又響了起來。皓然擡手一看,原來是夢雲的電話。
“怎麼不接電話嘛?”他正要問對方有什麼事,夢雲就先責怪下來。
但皓然聽得出,她這責怪,不是生氣的責怪,而是帶着幾分矯情。
“我在茶葉店忙着呢。”
“我有話要對你說,你晚上過來金海花園,我們一起吃飯。”夢雲的口氣似乎帶着一種命令。
“不能在電話裡說嗎?”皓然肯定不想去。
皓然現在已經有了心語,並且打算就要結婚,他不想再跟那位“稀有優秀”的女人混下去。
“不行。我必須當面跟你說。”話裡流露出明顯的激動。
“我先忙一下,稍後回覆你啊。”說罷就掛了電話。他要靜下心來想想。
難道是上次求婚的事,她答應要嫁人了?但聽其口氣又不是那麼回事。
莫非她遇到了什麼危險?一個女孩單獨住在那裡,不免會被不懷好意的人盯上。
想到這裡,皓然心中一緊,覺得不管怎麼樣,還是去看一看,畢竟自己也喜歡她。再說,現在還沒有道明分手。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是自己先背叛了她。
皓然先是猶豫了一下,然後進到店裡來,跟心語附耳道:“夢雲打來電話,意思是叫我過去一趟。”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你現在要對她好,而且比以前還要好。去吧。店裡有我和母親照看。”心語一片真心誠意。
“萬一她提出結婚怎麼辦?”皓然猶豫不決。
“不會。”心語成竹在胸地否定。“雖然她暫時接受了你送的求婚鑽戒,但她不會輕易說嫁就嫁。實際上她是在穩住你的心。記住了,她是一個很自信,而且很有心計的女人。”
“心語說得對。”母親聽到兩人說話,也湊近說道。“快去。母親不會怪你。心語是一個有度量的好姑娘,她也不會有意見。”
母親剛把話說完,皓然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他望着心語和母親。
“你忙好了沒有嘛?”夢雲的口氣由原來的激動變成了幾分不安。
“剛剛好。馬上就過來。”他趕忙把電話掛斷。
“快去。這裡有我和母親打理。”心語再次催促。
皓然只好停下手中活路,要來提包,又對心語道:“我過去看她到底有什麼話不能在電話裡說,晚上回店裡住。”
“晚上就不要回來了。你要好好陪她說話,保持你們原來那樣的感情。”心語又道:“我估計她是怕孤獨,她現在需要你。”
“我要告訴她,我現在已經有了你。往後不能再跟她往來了。”
“千萬不能這麼說。我們的關係只能讓她慢慢知道,到時候她會知趣離開。如果你突然這麼說,她會發瘋的。”
“對。”母親又湊上前來。“那種女人發瘋起來很可怕。你現在只能表現出對她更好。到恰當的時候,再讓她知道你心中已經有了心語。我相信,最後她還會感激你。”
皓然感動地擁抱母親,然後又緊緊地抱着心語,深深地吻着她,說:“謝謝!”
02
皓然攔了一輛出租車匆匆來到金海花園。
一進門,夢雲就撲上來,瘋狂地吻着他。
“怎麼現在纔來嘛?我都急死了。”
“每到週末茶葉店都很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快來看我拍的一段視頻。看到這個人,我心就慌慌的。好怕。”還不等皓然問有什麼話要說,夢雲就拉着他坐到沙發上,打開手機視頻。
視頻上顯示一位趴在病牀上的中年男子,頸脖、背上、腰間、臀部都紮了好多銀針,但看不到面部。
“你這不是給病人做鍼灸治療嗎!我又不是沒見過。”皓然不以爲然道。
“不急。”夢雲又打開手機相冊,點出一張相片。“再來看這張照片。”
不看則罷,這一看,讓皓然大吃一驚。
這是一張兩人合照的自拍相片。相片上的兩個人,女的是夢雲自己,男的是莫高。
“你怎麼認識他?還跟他玩自拍?”皓然指着照片上的莫高,不可思議地問。
“不要誤會好不好。”夢雲接着解釋道:“他就是視頻裡趴在病牀上接受鍼灸治療的病人。我本來是希望他在視頻中擡起頭來,讓你看清他的面貌。可從頭至尾,他就是不擡頭。也許是第一次做鍼灸,心中有些畏懼,致使他不敢擡頭。等拔掉銀針後,是我主動要求跟他合拍的。他還趁我不注意,伸出鹹豬手偷襲我胸部。我差點給他一巴掌,最後還是忍住了。”夢雲臉上露出憤怒的神情。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皓然狐疑地盯着夢雲。“爲什麼非要在醫院跟他玩自拍?”
“我父親被害當晚,半夜三更跟我母親一起把豬攆進牛圈裡的人,就是他。”夢雲怕皓然不理解,又補充道:“我從樓板縫隙裡看到腰間別有‘小狗’的那位叔叔,就是他。”
“你確定是他?”夢雲的話,讓皓然驚愕不已。
“千真萬確。”她接着道:“我之所以跟他玩自拍,目的就是要留下他的相貌,好讓你儘快查出真兇。”
“這視頻和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
“就在今天下午。”夢雲接着道:“我知道你最近爲複查我母親的兇殺案而忙。雖然很想你,雖然我也不想打擾你,但今晚我不得不叫你過來。因爲我感覺到這樣做,也許能幫上你什麼忙。”
“你做得很好。”皓然不由自主地捧着她的臉,吻了一下。
“他還送給我一張名片。”夢雲從neonoe 手袋裡取出一張名片交給他。名片上赫然印有莫高新任杉木縣要職全稱以及他的大名,“他明天要約我吃飯,怎麼辦?”
皓然想了想,問:“你有什麼想法?”
“包括你在內,現在還不敢說這位叫莫高的人就是殺害我父親的真正凶手,但十多年前那天晚上他的突然出現,肯定與兇殺案有某種關聯,所以我決定赴約。”
“你想要達到什麼目的?”
“我相信,他的頭髮對還我母親的清白,應該有用。所以,我要弄到他的頭髮交給你。”夢雲有把握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他佔到我的便宜。”
雖然已經確定覃茜是被冤枉,殺害若林的真正凶手,莫高是最大的嫌疑人,但有諸多隱情未能被揭開,所以皓然還是問:“你能做得到嗎?”
“爲了抹掉從小就一直留在心中的陰影,請你相信我,我保證做得到。”
“我理解你,也不能阻攔你的決定。”皓然叮囑道:“一定要小心,不能讓他發現你的真實意圖。”又道:“畢竟他曾經是一位老公安,對別人的異常舉動很是敏感。”
“我會小心。”夢雲信心十足。因爲,她心中復仇的怒火,從未熄滅。
說完,夢雲起身到廚房把早就準備好的飯菜,一一端上客廳茶几上。
晚餐很豐富,都是皓然喜歡吃的菜。還有兩瓶紅酒。
夢雲給皓然頻頻敬酒,挾菜,不久,開始霞飛雙頰,聲音也越來越曼妙,叫人無法阻擋她迷人的魅力。
吃好飯,夢雲給皓然煮來一杯茶。他一看,正是如意茶。
這進口的南非茶,目前在嶺南市,除了母親茶葉店有賣外,還沒有發現有第二家。夢雲怎麼會有這價格不菲的好茶?
夢雲看到皓然對面前的茶杯,手欲舉未舉的猶豫,有些遲疑,滿面桃色道:“這茶叫做如意茶,是一位好友送的。喝了它還有助眠安神功效。所以就特意給你煮了一杯。”
雖然心中有些疑惑,但皓然沒有把心跡全部寫在臉上。
“這稀有深邃的香味和濃郁的口感,我從來沒有享受過。”皓然臉上露出微笑。
喝了一杯如意茶,皓然就想回店裡,但想到心語和母親的勸告,也就只好作罷了。
說句良心話,不管母親是如何教誨自己,皓然對夢雲,心頭還是很喜歡。因爲她那與衆不同的氣質展現在那裡,叫人一時很難以完全割捨。
夢雲讓他先去沖澡,她還要關照網店上的業務,同時還要回復鍼灸與健康問答專欄那些粉絲們關心的話題。
皓然洗好澡,走進臥室,正要欣賞喝紅酒後的自己在鏡子裡的美好形象時,無意間發現梳妝檯上有幾根髮絲。
髮絲短而且粗,顯然不是夢雲脫掉下來的頭髮,肯定是男人的頭髮。皓然心裡這樣推定。
他自己已有一個多月沒有來過這裡,梳妝檯上怎麼會有男人的頭髮?
今晚走進家裡到現在,自己未曾踏進臥室一步。剛纔進到臥室後,自己也沒有梳理過頭髮。那這頭髮又從哪裡來?
皓然又想到剛纔喝的如意茶。難道這頭髮就是那位給夢雲送茶葉好友留下的嗎?莫非剛纔夢雲的所作所爲,都是在演戲?其實送茶葉的人就是莫高,留下頭髮的人也就是莫高?
皓然之所以如此猜測,主要依據就是昨天心語悄悄告訴他,莫高到店裡買過如意茶,而且還買了十斤。
他迅速把發現的那幾根男性頭髮絲收集起來,先夾在錢夾裡,覺得不妥,又小心地塞進隨身帶來的中性筆管裡。他覺得,只有這裡最安全。
皓然手捧着一本雜誌,坐靠在牀頭,就剛纔發現的那幾根髮絲,再認真細緻地回想今晚夢雲的一舉一動。
雖然自己已經多日沒有來過金海花園,但她那怡然自得的神情,怎麼看也看不出她的寂寞,也不像心語和母親擔心那樣的孤獨,依舊開心,幸福。
03
翌日,皓然把可疑髮絲帶到辦公室。
“皓隊,今天是週日,你不幫令堂照顧茶葉店生意,還跑來加班啊?”木易走進辦公室來招呼。今天輪到他值班。
皓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把那支裝有可疑髮絲的中性筆交給木易。“筆筒裡有幾根髮絲,先把它收好,待一起鑑定。”又問:“這兩天是否發現莫高和龍奇有什麼異常舉動?”
“據監控人員來報,前天兩人到令堂茶葉店買了茶葉,然後開車直往城北方向,應該到省城搞人情去了。昨天發現莫高出現在市中醫院鍼灸推拿科,找夢雲給他做鍼灸治療,然後就回家去了。你知道,莫高和龍奇都在嶺南市購有住房。”
木易瞭解到的情況,證明昨晚夢雲沒有說假話。
“龍奇呢?他有什麼新的情況?”
“他和莫高從省城回來後,就一直在家裡呆着,沒有出來。”
“玉泉縣和杉木縣那邊是否有新情況?特別是任海和任河的動靜。”
這兩個人也同樣交由玉泉縣刑警隊派人盯住。
“任海照舊在理髮店幫工,任河在縣城做黃豆販賣生意。兩人一切舉動正常。”
“杉木縣一中那位男生還好吧?”
“自從給學校交清了學雜費,顯得很開心,學習成績有了很大進步。”
“他生活上肯定有困難,爲了不影響他的學習,趁今天是週日,我倆跑杉木縣一趟,一人支助他兩百元錢。怎麼樣?”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
木易把值班事宜交代另外一名幹警,然後兩人駕車奔赴杉木縣城。
根據心語的回憶,她五歲以前很有可能就在吉早鎮那棵高大的倒鱗木附近生活,皓然決定先到杉木縣城看望那位男同學,返回時再到那裡瞭解情況。
到了杉木縣一中,兩人找到了那位男同學,說明來意後,把四百元錢資助金交給他,男同學被感動得當場流下了眼淚。原來他身上唯獨只有一元錢,正愁着下頓沒有着落呢。
據瞭解,這位男生姓覃,叫覃文。他不是杉木本縣人,是玉泉縣吉早鎮人。由於家裡距離杉木縣城只有三十公里,初中畢業後就要求到杉木縣一中讀書,圖的就是路程近,一個月往返家裡也能節約十幾元錢,因爲吉早鎮距離玉泉縣城要有六十多公里。他家就住在路邊那棵倒鱗木石頭菩薩前面那個寨子。
皓然和木易把覃文帶到城郊一家小餐館吃午飯,目的是想進一步瞭解他的家庭情況,以好繼續扶持,同時也想改善一下這位同學的生活。因爲從外表上看,他平時的生活應該營養不良,肉色跟他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很是不相稱。
“你家裡還有哪裡些人?父母都幹什麼工作?”三人一邊吃飯,皓然一邊問。
“父母在我兩歲的那年就離婚,現在家裡只有我和母親。”
“爺爺奶奶還好嗎?”
“爺爺奶奶早就過世了。”覃文看了皓然和木易一眼,又說:“聽說我爺爺和奶奶的死都是與我姨母有關。”
皓然頓生好奇,看了木易一眼。木易那表情流露出的心情幾乎與自己一樣。
“你姨母是誰?你爺爺和奶奶的死爲何與她有關?”皓然關切地問。
“我姨母叫覃茜,是她殺害了姨父,後來被執行槍決了,但爺爺和奶奶始終不敢相信是姨母殺害姨父,不久就先後含恨死去了。”
皓然大吃一驚。原來覃茜案還與覃文一家有關。
“你父親是誰?現在哪裡工作?”
“我兩歲那年他們就離婚,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誰。母親也從來沒有提起過。我也問過,母親說父親早就死了,但我感覺父親並沒有死。不知道母親爲什麼要這樣說。也許是離婚給她造成的傷害吧。”
“你母親後來改嫁了嗎?”
“沒有。從小到大,只有我母子倆一直相依爲命。”
多麼可憐的孩子。皓然心頭突然感到一股酸楚得難受。
“你有銀行卡嗎?”皓然接着問。
“有。”覃文把銀行卡交給皓然。
“這銀行卡開戶是你自己的名字嗎?”
“不是。是我母親的名字。”
“你母親叫什麼名字?”
“覃美。”
皓然把卡號和名字記在本紙上,再用手機把銀行卡號拍下來。
“從此往後,你不要爲讀書、吃飯以及交學雜費的事,有任何思想負擔。叔叔全包了。每個月底,叔叔會按時給這張銀行卡轉入一千元。如果學校需要交什麼費用,你只要給我打個電話就行。現在距離高考只有一年的時間,你要好好學習,一定考取大學。爭取像叔叔一樣考上警察學院,將來當上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
覃文先是在那裡愣了半天,嘴巴半張着,好像是不相信這突而其來的好事。
“我們今天專程來,就是要誠心幫助你。因爲你是一位好同學。”木易解釋道。
覃文倏地站起,突然撲通地雙膝跪在皓然面前,連磕三個響頭,激動地哭道:“謝謝叔叔!我一定好好學習。絕不辜負你的期望。”
皓然慌忙把他扶起來。“別這樣。叔叔說話算話,希望你也一定要說到做到。”
“我一定好好努力。一定做到。”覃文雖然已經止住哭聲,但滿臉還是流着激動的淚水。
“但是,我們的關係,我們對你的幫助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你母親也不能說。懂嗎?”
“我懂。請兩位叔叔放心。”
“還有,我想要你幾根頭髮。可以嗎?”皓然微笑着問。
覃文不由分說,立即扯下了十幾根髮絲交給皓然。
“你知道我們用你的頭髮有什麼用嗎?”
“反正你們不會害我。”覃文理解地笑道。“具體有什麼用,到我當了警察以後,也許就明白了。”
皓然高興地拍着他的肩膀。
皓然和木易從杉木縣城返回,在距離吉早鎮大約一公里處,也就是那棵倒鱗木下的石頭菩薩旁邊停了下來。
皓然用手機把這棵古樹、石頭菩薩,以及四周村寨的遠景近狀都一一拍了下來,目的是要讓心語辨別這裡是否是她記憶中曾經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