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梓喬,我憂心忡忡。
以後會怎麼樣呢,這兩個人。不是不愛,但卻因爲相愛才更痛苦。愛情就有這許多的無可奈何,讓人心痛糾結,卻又欲罷不能。
我只顧想着梓喬,根本沒留意自己的手竟是任由沐槿拖着,他的臉上有一絲竊喜,似是偷了腥的貓,我覺得奇怪,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慌忙把手從他手中抽出,無縫不鑽的傢伙,還真是一刻也不能掉以輕心,怎麼就不能讓我省省心呢。
沐槿失望地看着我的手,似乎意猶未盡,見我用眼瞪他,慌忙轉移視線,開口道:“這裡是不能吃了,你想去哪裡吃飯?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
和他?單獨?上次是因爲他剛被人掌了一巴掌,今天還是算了吧,我下意識地看了看手上的戒指,脣邊不自覺地漾起甜甜的笑:“不了,我想早點回家,靜遠還在家等我呢。”
沐槿的視線集中在我的食指上,臉色僵了僵,不過很快神色如常:“好,要不要我送你?”
我搖頭:“不用了,坐地鐵很方便,比開車還快呢。”
沐槿也不堅持,衝我淡淡地點了點頭,返身朝樓裡走去,我覺得奇怪,我還以爲他會胡攪蠻纏呢,就這麼輕易地放棄了?不對,我飛快地追了上他:“你要去哪裡?”
沐槿無奈地攤攤手:“既然你要回家,我也沒地方可去,就和澤風他們聊聊天好了,我想梓喬一定歡迎我的,她不象某人,喜歡過河拆橋。”
最後一句,沐槿幾乎是咬着牙說的,語氣裡竟有幾分怨毒,看他的樣子只怕真的會殺回去,梓喬當然不可能歡迎他,只怕連帶着要恨上我,我一把拽住已經走進電梯的沐槿,無奈地:“我們去吃飯就是了,拜託你不要去搗亂,他們好不容易纔有機會在一起。”
陰謀得逞,沐槿一臉的笑,不過對我的說法並不贊同:“什麼叫好不容易纔有機會在一起?都是藉口,如果想在一起,怎麼樣都可以的,就看他們放不放得下。就說宋梓喬,她若真的想跟澤風在一起,去雲南就是了,有什麼不可以?”
說得倒輕鬆,讓梓喬去雲南那個偏僻的小山村,我怎麼都無法想象,沐槿不贊同地搖搖頭:“爲什麼不可以,試都沒有試過怎麼知道不可以?”
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不過有點道理,我有些意外地看着沐槿,他看着我笑了:“覺得很意外,我會這樣說是不是?其實你們沒來之前我和澤風剛討論過,他也不贊成梓喬去,理由當然是爲了梓喬好,其實不過是對自己沒有信心,怕承擔梓喬不幸福,或是梓喬會後悔的責任,而宋梓喬,我看她愛得也很有限,想要得到愛情,又什麼都不肯放棄,若是我——”沐槿很驕傲地:“如果是我真心愛着的那個人,爲了她,我什麼都可以放棄,而且,我也會勇敢地承擔起讓她不後悔的責任,絕不會當懦夫,更不會不戰而逃。”
沐槿說話的時候,整張臉洋溢着熱烈的光彩,我的心微微地顫動了一下,不可否認,這樣自信果敢不顧一切的沐槿看來光彩照人,很讓人心動呢。
我愣愣地沒有說話,沐槿湊近我把我嚇了一跳,我有些慌亂地:“你幹什麼!”
沐槿奇怪地:“我看你在發呆,怎麼,我說得不對嗎?”
“不是不對”,我想了想:“每個人的愛情觀都不同,不能說澤風是錯的,你就是對的,而且——愛一個人要放棄自己的所有,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吧?更何況,換作是我,如果我愛的人必須放棄現有的一切才能愛我,我會覺得很有壓力,也不可能希望他這麼做。兩個人相愛,不是放棄得越多就越好,愛,如果用放棄多少來衡量,那還是愛嗎?”
沐槿深深地看着我,我故作輕鬆:“怎麼,我說得不對嗎?”
沐槿沒有作聲,過了許久,粗聲粗氣地:“我們吃飯去吧。”也不待我回答,率先往前走。
“去哪裡吃飯?”我連忙跟上。
“這裡離正大近”沐槿停下腳步,他終於學會徵詢我的意見:“要不去俏江南?你不是喜歡吃辣嗎?”
“你不是不能吃辣嗎?”沐槿一吃辣就渾身冒汗,一場飯局下來,簡直象從水裡撩出來似的,別提多狼狽了。
“現在很能吃辣了,而且我做的川菜也很棒,有機會你可以嚐嚐。”
還會做菜,看不出來嘛,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我記得你從前根本不吃辣的,怎麼——”
“寂寞——”沐槿的眼神悠遠,彷彿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一個人在美國的時候,總是覺得餓,明明吃得很飽一轉身就覺得餓得發慌,總是覺得冷,無論穿了多少就是覺得冷,後來才知道這就是寂寞,無論周圍有多少人,有多熱鬧,卻還是覺得寂寞。”沐槿笑得苦澀:“後來發現吃得辣辣的,至少可以讓身子暖和起來;做做菜可以打發時間還可以交到不錯的朋友,人也就不再那麼寂寞了。我在美國可以生存下來全靠了這辣辣的川湘菜——”
沐槿的表情落寞,我有些內疚,他會去美國,多少有我的原因,他那時總在我身邊胡攪蠻纏,我那日發了狠心對他很大聲地說我討厭他,要他離我遠遠的,有多遠滾多遠,最好永遠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他從來都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想不到這句卻聽了進去,冷着一張臉對我說“只要你幸福,我就永遠不出現在你面前。”他果然守信,這三年,他連在我夢裡都不曾出現過。
沐槿似乎未曾從記憶中回過神來,看來他在美國的日子一定過得很艱難,我愈發地內疚,急於補償:“晚上我請你吃飯吧,不過——”
沐槿靜靜地等着我的不過,我有些不好意思:“俏江南太貴了,我帶你去你一個好地方,保證你辣得很過癮。”
沐槿尚在猶豫,我上前拉起他的袖子:“好了,聽我的,一定不會後悔的。”
是我經常去的飯店,雖然面積很小,只擺了十來張桌子,但是——幾乎每個陸家嘴的小白領都知道的好去處,“要得”湘菜館。一進飯店,沐槿禁不住皺了皺眉,待到坐下,他的眉皺得更深了,我用開水燙了燙碗筷,衝他笑笑:“高溫消毒,吃了不會有事的,我們公司每天都有人來,都是好好的,你放心好了。”
沐槿搖了搖頭:“我不是在乎這個,我是想找個安靜點的地方,我們好好說說話,這裡太吵了。”
那我就沒辦法了,這裡的生意一直極好,晚上還算好的,中午的時候都是要翻檯的,我陪笑:“雖然環境不是很好,不過菜做得很道地,你要吃了就沒工夫說話了。”正好服務員過來,我連忙點菜:“雙色魚頭、農家小炒肉、野山椒牛肉、井岡山豆皮、再來一個青菜豆腐湯。”我看了看沐槿:“就這些行不行?我記得大學的時候你很喜歡吃牛肉和魚的。”
沐槿輕輕地點點頭,臉上露出了笑模樣:“我從前喜歡吃什麼,你倒還記得。”
我沒有作聲,每次吃飯的時候都死皮賴臉地坐在我旁邊,還非要把碗裡的菜勻給我,想不記得也難。
沐槿真的和從前不一樣了,這麼辣的湘菜,我都吃得直冒汗,他卻一點事沒有,還直呼過癮,我不由好笑,剛纔還很挑剔的樣子,現在倒不嫌吵了,直嚷嚷着讓服務員上酒,我連忙止住:“不能喝酒,你待會不是還要開車嗎?”
“待會讓人來接我就是了。”沐槿滿不在乎地。
忘了他現在的身份了,我不再堅持:“喝什麼?這裡可沒有幾千塊的紅酒。”
“小二。”
班上有個北京人,一起喝酒的時候把二兩的二鍋頭叫小二,說北京人都這麼叫,所以大家也跟着把二鍋頭叫小二,我忍不住笑:“小二?可不符合你現在的身份呵。”
沐槿冷笑:“身份?我是什麼身份?”
沐槿在剎那間彷彿變了一個人,渾身透着凜冽,我不敢再開玩笑,只是叫服務員去拿一瓶小二,沐槿大聲嚷嚷:“一瓶怎麼夠,我們今天不醉不歸。”
沐槿大概真的想不醉不歸,他的酒喝得又快又急,看得我心驚肉跳,大概是酒喝得太快的緣故,他的臉變得極其蒼白,臉頰中央呈現出可怕的潮紅,他好象真的喝多了。
第二瓶已喝完,我抓住了瓶子,不讓他開第三瓶:“不要喝了,再喝就醉了。”
沐槿直直地看着我,突然把手蓋在了我握着瓶子的左手,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把手往回抽,但是沒有成功,他的手抓着我的,緊緊地,我輕呼:“沐槿,你放手。”
沐槿聽而未聞,反而更用力,我漲紅了臉,有點惱怒地:“沐槿,你快放手,再這樣,我生氣了。”
沐槿抓着我的手背過來放在桌子上,眼睛盯着我手上的那枚戒指:“你要結婚了,你到底還是要和那個人結婚了。”
我的手被鬆開了,沐槿把臉轉向一旁,似是不忍再看這枚戒指,我的嘴脣張了張,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什麼時候,應該很快吧?你們也戀愛這麼多年了。”
“應該就在最近,本來靜遠一直希望我們有自己的房子後再結婚,不過現在他想通了,他說他這次升職很有希望,我們決定等他升了職就結婚了,反正也沒想過大辦,請幾個親戚朋友而已。”我低聲地。
沐槿沉默了幾分鐘,臉上漸漸露出笑容,伸出手:“我還沒有恭喜你們。”
我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竟是冰涼,還有些顫抖,我有些不忍:“沐槿——”
沐槿垂着頭:“你不要怪我剛纔那樣失態,不管怎樣,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女孩子,而且喜歡了那麼久,一下子看到戒指,有種從此要失去你得倉惶,所以纔會這樣,你不要怪我。”
“我明白的,不會怪你的。”我看着沐槿:“我結婚了我們也可以做朋友,我從前並不瞭解你,所以纔會那樣對你,其實你是個很好的人,我希望我們以後還是朋友,真的。”
沐槿緩緩地搖頭:“你不要誘惑我,我本來就很難死心,還是說——”沐槿突然欺近我,眼睛一眨不眨:“你是不是突然發現原來你喜歡的是我,你在鼓勵我勇敢地追求你!”
我嚇得花容失色,忙不迭地擺手:“不是的,不是的。”
沐槿哈哈大笑,原來剛纔不過是玩笑,我無奈:“你說的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總是這樣,誰敢對你付出真心?”
沐槿斜睨了我一眼,極其哀怨:“我付出了真心也沒人要,我還要真心做什麼?”
知道他是玩笑,我無奈:“我作爲朋友才勸你,你也老大不小了——”
“老闆,買單。”沐槿霍地站起身,衝我扮了個鬼臉:“本來想請客的,不過你太囉嗦了,就當你囉嗦的代價吧。”說完也不看我,顧自出去了,我慌忙掏錢結帳,急急地追了出去。
出了店門,卻不見沐槿,我四下張望,也沒見人,掏出手機正要撥電話,一枝紅玫瑰霍地出現在我的眼前,伴着沐槿的笑臉,我接過花,喜滋滋地:“爲什麼送花給我?”
“送朵花就這麼高興?”沐槿奇怪地看着我:“難道你的林靜遠從來不送花?這種男人,趕快把他甩了,到我這裡來,我保證每天,不,每個小時都送花給你。”
我氣得要把花還給他,沐槿慌忙舉手:“知道了,不說了。”他看着我,語氣中的傷感不象是裝出來的:“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你若結婚了,我怎麼着也不能再送花給你了,所以——”我愣愣地看着沐槿,等着他的所以,他卻突然嬉皮笑臉起來:“要不你再好好想想,我怎麼着都覺得我比那個林靜遠強。”
我氣得掉頭就走,剛纔聽他那語氣,只覺得自己的心酸酸的,想不到又是不正經的玩笑話,我看對這個人根本就不能認真。
沐槿慌忙將我拉住:“好了,我說最後一句話,很認真的,我發誓。”沐槿舉手發誓,一臉的虔誠。
我半信半疑:“什麼話?”
“陪我散散步吧,一會兒就好。”
看他剛纔又舉手又發誓的認真勁,我還有點擔心他要說什麼呢,原來只是散步,我心一鬆,笑着說:“沒問題,我們現在就散步去,好一會兒也行。”
我和沐槿緩緩前行,從沒有想過我和他也會有這麼輕鬆的一刻,人生,有的時候真的很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