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真相

無論人生怎麼變化,會變心的人,一定不是我。

這是一個真相。

但,但凡真相往往都淹沒在時間的長河裡,會被我們遺忘,覆蓋上一層層被稱爲虛假的、神秘的、不可信任的色彩,就像所謂神學和這個世界,我們其實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它們。

也包括信仰。

道、佛、基督,這些信仰,其實遠沒有神話故事裡的那麼無所不能。而早在它們之前,地球上就已經誕生出各種各樣的文明。

就像早在基督誕生前的六世紀時,希臘商人、哲學家、執政官梭倫來到古埃及首府塞易斯城,膜拜當時舉世聞名的奈特女神廟,女神基座上篆刻着這樣一句話,“我是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一切,任何肉身凡胎尚未能揭下我的布罩。”

和所有神一樣,奈特女神無疑很自大,她把自己形容成橫古的宇宙,布罩下的,便是永遠不會爲人認可的、接受的、永恆的真相。

但即便她比基督再早其實也只是一個時期內的人類神祗,或者說,產物。

而這個世界在人類統治之前,早已存在,那些大多人都已忘記的文明,學者們喜歡以“洪水滅世前”來形容,就像北京周口店附近的,早在三萬年前死在這裡的古人類,其中竟然會有歐洲的男人、美拉尼西亞熱帶的女人和一個極北之地的少女;再如美國的內華達州,學者在一塊石頭上發現的腳印,那是來自兩百萬年前……

幾十萬年前就已出現並毀滅的尼安德特人;還有記錄下地球變遷的古埃及人、蘇美爾人、巴比倫人、古印度人、描繪盤古的古中國人……太多了。

信仰也是一樣,漫長的歲月裡,人類隨着腳步信仰過太多不同的事物了。最初是大地始母,然後是宇宙樹,接下來是聖樹林,後來變成了神仙與魔鬼的三界爭霸,其後又信仰了宇宙蛇,神鳥,狼和狗,會變化的神、魔、人,神馬,獨角獸……

信仰也好、歷史也好、人言更是如此,在永恆的宇宙裡,這一切,都不會是真相。

真相,是會被埋在時間的沙海里,任由有緣、無緣的人走在其上,又遠遠錯過的東西。

真相,是除了真相自己,沒有人發現,也沒有人找到的沒有顏色的石頭,八風不動、暮暮沉沉,這個世界需要它來承載不爲人知的真相,但卻沒有賦予給它與之對應的幸福。

勸君更盡一杯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弄懂了世界、人生,真不像是個好事。難怪古人總說,【糊塗是福】。

可有些事,即便會痛,還是值得慶幸能擁有通透的心。

至少,讓我還有能力,把不幸,遠離我唯一愛的那個人。

人生如夢,說到底只是一件小事。能看到我愛的人幸福,我認爲的大事,便做完了。

天下,如果用來遊走,可以從三歲一直走到死也走不完;人生,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足以囫圇一生。

別去瞎琢磨真相了。真相是琢磨不透的。是知其然,不知其所然。

張危樓,真的像是一棟搖搖欲墜的危樓,無論我在不在其上,遇到,總會無法停止的慌張。

你以未婚妻的身份出席在陳鑄年的身邊,笑容裡,是不露絲毫不同的高雅。我打量着你,發現我們真的是像極了一對陌生人。……或許,該把【像極了】三個字去掉更恰當。

我心裡在笑。我從來都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無論是陌生的人,還是重要的人。

那種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裡的事,我一輩子也做不出來,也不會做。

“表哥、表嫂,你們好,我叫童謠,是逝水學長的同班同學。”童謠見到來人是陳逝水的親哥哥,態度一下子就變了,極其重視。至於我,分分鐘就被忘在了腦後。

而所有人聽到童謠的話後,都撲哧哧的笑了出來,一直嚴肅的陳爸這時嘴角再次有了笑容,但不再是畫出來一樣的安靜的,是會輕微抖動着的,呵呵,呵呵;陳媽歡喜的拍着手,一雙眼睛在自己兒子陳逝水的身上打量個沒完,全是又驕傲又歡喜的神色;陳鑄年兩個人則是相視而笑,眼神裡全是那種外人無法明瞭的默契;就連我身邊的白冰清,她這般教養細膩,不會造次的女孩,這時也伏在我的肩頭,叮鈴叮鈴的仿似鈴鐺樣的笑了出來;我嘴角掛着微笑,我本來覺得這樣子的笑容已經足夠應付場面了,但這時看着大家的表現,發現我的笑容太容易被看出虛假來,於是,也跟着合羣的笑起來,先是嘿嘿着,然後呵呵,最後哈哈笑了出來。

白冰清在我的笑聲裡悄然的挽住了我的胳膊,“你笑起來,真好看。”

我……

“是嗎?我還以爲是賊難看的呢,從小到大,我的朋友們,都是這樣和我說的。”我回到了微笑中,回答她,“可是,我還是想要笑,就算因此而成了全天下最難看的人,我還是想笑。我想笑到人生的最後一秒,笑着——死去。”

“恩,你一定會幸福的笑下去的,我相信你。”白冰清柔柔的對我說着,像是某種暗示的表白。

只是我現在的心情,辜負了白冰清的心意。

“我指的笑容,和幸福無關的。”我搖搖頭,笑了這許多年,我對笑容的認識,早已太多的層次。

就像是許多喜劇片那樣,最深刻殘忍的人生,全都藏在了那一聲聲無厘頭的笑聲裡。

“咳!咳!”對面坐着的陳媽看見白冰清對我的舉動,不笑了,匆忙的咳嗽了兩聲,並用眼神皺眉暗示她,停止眼下這種不得體的舉動。

白冰清小小的吐了下舌頭,鬆開了挽着我手臂的雙手。

但所有的人,也因此全都看到了我和白冰清發生的這一幕。

你的眼睛在這個時候眨了一下,那極快閉合的瞬間,一道利劍一樣的目光刺在了我的眼珠子上。眼睛上傳出一瞬辛辣的疼,我強忍着。不懂。不懂爲什麼你會這樣看我。但已不能問了。沒法問了。

陳鑄年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嘴角冷下來,極富深意的盯了我一眼,只是一瞬間的事兒,然後便把目光看回童謠的身上,嘴角也再次浮出笑容,調侃着問她,“哦,童謠你好。不過我有點奇怪,逝水不是你的同班同學麼?怎麼又稱呼成了學長呢?他究竟是你的同班同學,還是學長呀?”陳鑄年的問話又惹來的成片的笑聲。

童謠也發現了自己的語病,整張臉都因此紅透了,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嘟囔着誰也聽不清的解釋。

其實陳鑄年已經算極客氣的在調侃童謠了。童謠最大的語病,哪裡是這裡,而是她的那一聲“表哥表嫂”,泄露了她想和陳逝水成爲一家人的心思。

所有人也都是因爲這個纔有了第一場大笑。只是此時在場的都是極通人情世故或與人爲善的人,所以纔沒人去說破她。

童謠站着扭捏了幾番,見大家總是笑着,沒人解圍,也不好意思繼續撐下去,只好狠狠瞪了我一眼,像是我做錯了一樣的,介紹起我來,“他是我的表哥白小瘋,不是我帶他來的,是,是逝水學長邀請他來的。真的。”

至於這麼嫌棄我麼?我無奈的搖頭笑起來,隨之笑聲裡站直身子,像陳鑄年和你點頭。

“哦?你就是白小瘋?”陳鑄年眼睛在這一刻微眯起來,像是有近視的人在仔細的打量人的模樣。但我知道,他不是近視,他是遠視,站在泰山那麼高的地方,在藐視着我。

沒人會因爲被藐視而高興的。我也一樣。

只是,我的人生,永遠不是任何場景裡的主角。所以,我不想太搶戲,讓我一個龍套角色沾污了主角的風采。

我默然的點點頭,選擇對他藐視我的目光視而不見。

其實這也不是第一次了,被人藐視的多了,心,也就淡然的多了。

可是陳鑄年卻顯然不想就這麼饒過我,他再次開口,“你之前寄給危樓的信,我也看了。想聽聽我的感覺嗎?”

“不知所謂嗎?”我笑了笑,但自覺也不在乎他的點評,便說道,“還真有點好奇,請賜教。”

陳鑄年看着我,一字一字的頓着說道,“狗。屁。不。通。”

原本歡樂的空間因爲他的一句話瞬間冷了下來,所有人都失去了笑容。氣氛,在這一刻陡然變得緊張。

“是嘛。”我低下頭,點點頭,嘴角的笑正在一點一點的減少,與胸膛裡涌起的那團怒火斗爭着,犧牲着。最後,笑容勝了。

我嘴角沒有丟失了笑容。

“謝謝你,我會努力的。”我目不轉睛的看着陳鑄年,眼神裡表達着我對他的不服氣。我的脾氣其實也是十分倔強的,我只是大多時候都十分的懶,在衡量過爭鬥前後的得失與我的人生後,大多會選擇不去爭,因爲划不來。但若真較真起來,這世上,可能真的不存在讓我畏懼的人。但無論未來是否會有讓我畏懼的人,但陳鑄年,顯然不夠格。所以,我的回答,也藏着含沙射影。

但這種含沙射影沒能繼續下去,就被我自己給掐滅了,像是七傷拳那般,用自己的傷,撲滅了自己的氣焰。在我目光看到你目光裡流露出來的緊張、對陳鑄年的在意後,我忽然意識到,這樣的爭論,十分索然無味。

“對不起。是我少不更事,那封狗屁不通的信,是我酒後寫的,所以裝滿了一個酒鬼的胡言亂語。我沒想到,這樣亂七八糟的東西,會給您帶來了煩擾。再次對不起。但請您相信,我和張危樓,早已沒有關係了。”我道歉了。不道歉又能怎麼樣呢?就算按着民主票選,這場關於幸福的投票,對面有兩個人,我只有一個人,那理所當然的,應該是她們擁有幸福。

許多選擇,都無關偉大。當然,因此也就沒有了醜陋。

陳鑄年似乎沒想到我會突然這麼說,一下子,我們彼此間都沉默了下去。

你盯着我,眼神裡仍然是我熟悉的嘲笑與瞧不起,宛如在看着一個懦夫。

我沒有用目光去對視你,自然也不會去無聊發出爭論。只是,我真的是一個懦夫嗎?

我的勇敢,夠讓你幸福。這還不夠嗎?

不是每一種勇敢,都是用傷害別人來表達的。希望你能看清它。但我想你看不清了。

“這是怎麼回事?突然間的,實在讓人莫名其妙。”陳逝水站起來打破了沉默,他指着飯菜說道,“都快坐下吧,再不吃飯菜,可就只剩下冷飯冷湯了。那些個****啊,我可不懂,但我聽人說,這種事情,怎麼會有對錯呢?”

陳鑄年坐下來,突然在陳逝水最後的話聲裡擡起頭,看着他,目光顯露出凝重的疑惑,他把這樣子的目光看向了父母,發現父母的目光不置一詞。

是對陳逝水的說法沒意見嗎?還是,一種縱容呢?

我也早已在陳逝水的勸說下坐了下來,同樣的,我也注意到了陳逝水這個說法裡藏着的那抹並不好的、但耐人尋味的意思。

我忽然有一種吃到鴻門宴的感覺。

難道我與張危樓的這場偶遇,並非只是一次偶然,而是有心人的別有心機?

可他們圖的是什麼呢?

啊——答案,或許顯而易見了。

只是,爲什麼總是我?我只是一個世間無關痛癢的小人物,跑龍套的,爲什麼總要讓我捲入這種善惡難辨的是非中去呢?

“喝點酒吧,今天會是個盛大重要的日子,會因爲沒有酒而黯然失色的。”陳鑄年皺着的眉頭鬆了下來,似乎是有了自己的辦法,他與張危樓對視一眼,露出一個讓她安心就好的笑容,然後轉過頭來,對所有人說。當然,最主要是對傭人說。

傭人見到包括陳爸陳媽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意見,也沒有多耽擱,不久後便取來了兩瓶事先已經在冰桶裡備好的紅酒,顯然是陳鑄年先前交代好,早在準備着的。

陳鑄年拿起酒,親自打開,在傭人幫助下,往高腳杯中爲父母各倒了一杯,而後爲張危樓倒了一杯,之後就象徵性的給旁人示意了下,由着傭人爲所有人倒滿了酒。

我看着酒杯中在燈光下泛着晶瑩翠紅光澤的紅酒,察覺到可能會是某種很名貴的紅酒。但別說此時我早已戒酒,就是戒酒之前,我對酒水也沒什麼研究。必定,研究酒水可不是**絲辦得到的本事,許多酒,貴如黃金。

但紅酒嘛,相對簡單些,而有錢人的紅酒,其實也都總差不多,即便不是拉菲也是差不多的,世界十大酒莊裡的紅酒。差別只是年份不同,有可能是04的,96的,82的,甚至六七十年代的。

越早的越貴。但至於好不好喝嘛……

別問我,我可喝不起這種東西。

而在眼下,就算面前的紅酒是那種名貴的,我也實在沒心情去品位它。因爲它可不是爲了慶祝我的事才被打開的。

但多少一丁點喝古老紅酒的常識我還是知道的,比如這老酒開瓶不能馬上去喝,要等,等一個空氣裡產生的自發酵過程,我絕不懂的化學作用,然後,口感纔會好。

但這種常識顯然在這種層次的家宴上是用不上的,因爲身爲主人的他們早已把這些都計算了進去。瞧,陳媽第一口便喝了下去,一臉的滿足。

有錢人喜歡品位紅酒,就像是窮人喜歡吃肉一樣,都是一種吃喝的享受。只是享受的東西不同罷了。

“來,我敬大家一杯。這杯酒後,我有一個驚喜的消息要告訴給大家。”陳鑄年提起酒杯向大家邀杯。

我聽着他的話心頭就已炸出一滴冷汗。但凡有人說宣佈什麼他的驚喜時,其實大多都是對其他人的驚嚇。

我和其他人一起端起酒杯,所有人表情各異的拿着它,但卻每一人的都喝下了它。

這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一個人喝不喝下這杯酒,代表不了什麼,更阻止不了那些要發生的事情。

我其實不想喝這杯酒。不是因爲別的,主要是我戒酒了。可這杯酒卻讓我沒辦法輕易放下,因爲裡面盛着的,是有關張危樓的幸福。儘管陳鑄年還沒說驚喜的內容,但我又不是個傻子,在場的沒有一個人是傻子,所以,都知道他想說什麼。

我喝下了它。我不是和尚、不是道士,不會去修禪,也不會煉什麼金丹。我沒有清規戒律需要守。我是因爲情才戒酒的。此時,爲了情,爲了我渴望她幸福的心,自然也願意破了自己的戒。

許多付出就是這樣,對自己無論意義如何重大、付出怎樣甘冽。但在旁人看來,其實無足輕重。

錢不錢的比喻就不做了,有點叔。我現在只想嬸嬸的活下去。

“爸,媽,弟弟,妹妹,還有所有人,我要向你們宣佈的是,我和張危樓準備結婚了。請爸媽通知親友,還有許多結婚需要忙的事,我和張危樓都不懂,也煩請二老多費心。”陳鑄年說着,拉起了身旁張危樓的手。張危樓略顯驚訝的看着他,然後,如釋重負的笑了。

是命運嗎?讓我見證了屬於張危樓的幸福。

這樣子的命運,真是造化弄人。但我卻不得不真心的感謝它,感謝它讓我見到了她的幸福,讓我的心路,能夠完整。

“我不同意!”但好事多磨,命運多舛,人生,永遠不會按着人們期望的那樣走下去。不僅僅是我,別人的人生也一樣。陳爸的一句話,就像一道天塹,橫恆在陳鑄年和張危樓之間。

“爲什麼!我和張危樓是相愛的,我們的愛情已經歷過許多風雨,這不是一場稚嫩的愛情!並且,她的家族也並不比我們家小多少,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是門當戶對的。爲什麼你還要反對呢?我的父親,難道,你就這麼憎恨我得到幸福,憎恨您的兒子,擁有幸福嗎!”陳鑄年的話句句發自肺腑,我聽得出,這根本不是一時即興的辯解,是早已存在於心底的吶喊,是呼喚,是渴望。

只要是愛情,誰付出的感情不是極真誠、極炙熱的呢?我看着陳鑄年的眼神,張危樓望着他的眼神。不自禁的想起自己對她的情感。與她他相比,我的愛情,又有哪裡不一樣呢?

直到這一刻,我才真實的認識到,像張危樓那種豐富的人生裡,會遭遇的愛情絕不是我的人生這樣的一次愛情,她會遇到不同人投來的愛情,而這些愛情,都是愛情,就算愛着的人分不清自己的感情是不是愛,可愛情終究是愛情。我和他愛她的心沒有不同,也因此都是真實的。

可一個女人不能許給兩個男人。這和一個男人不能娶兩個女人爲妻一樣。

愛情因爲這樣而有了必須去做的比較,不僅僅有關是否默契,還有太多太多人生軌跡裡的東西。哪個與她重疊的更多,無疑,哪個他的愛情便會讓她獲得的更多。而她,自然也會迴應的更多。

只付出而沒有收穫的愛泉,終究有流乾的一天。

只有交互付出,循環不止的愛泉,纔是做得到永遠的愛戀。

“鑄年,你怎麼變得這麼不聽話。小時候,你可是最聽父母話的。”陳媽開口了,沒有回答陳鑄年的請求,只是勸說。

陳鑄年笑起來,冷冷的笑起來,他說,“是!我是聽話,從小到大,我從來沒做過讓你們失望的事情!小時候你們讓我不出去玩,看書,我做!上學了,你們讓我考第一,我做!早戀了,你們說要以學業爲重,拿錢幫我分手,我哭了,也認了!出了校門,你們說我學校裡學的那些個知識全沒有用,我想做的專業,是會窮死一點沒有出息的行業,讓我回來幫你們忙家族裡的生意,我也做了!你們讓我學英語,學日語,學韓語,學法語,學德語,學各種各樣的語言,各種各樣的生意經,我都學了,也都照做了!我把我的一切能選擇的,全都給你們選擇光了!就剩下婚姻!就剩下愛情!就剩下這個會一輩子陪着我的人,我想自己選擇,我想找一個自己喜歡的,自己愛的,你們,爲什麼就不肯呢?就不讓呢?!聽你們的,聽你們的!你們要我聽到什麼時候?你們爲什麼不生一個機器人出來,設定好程序,讓它們去繁衍你們想要的後代子孫!”

“夠了!逆子!逆子!你簡直就是個逆子!”陳爸狠狠的拍在桌子上,酒杯摔了出去,摔得粉碎,餐盤在桌布上被扯亂了,歪七扭八的倒在一起,傭人們在簌簌發抖,陳爸隨後一手捂着心臟,眉頭皺在一起,臉上開始出汗,越來越多。陳媽慌忙指着一個傭人取來了藥,幫着給陳爸吃了。

空氣在這一刻充滿了被撕亂的感覺。每個人都戰慄着、迷茫着、不知所措着。

慢慢的,陳爸的臉色又恢復了過來,身體也不再繃緊的顫抖着,空氣也彷彿隨着他鬆緩下來的肌肉,平靜了下來。

儘管仍然叫人膽戰心驚,但,就像是戰火間的平靜,讓人有了得以喘息的呼吸。

我看着這樣的場面,看着沉浸在痛苦裡再不吭一聲的陳鑄年,忽然有種感覺,他說的一切都是對的,他纔是張危樓的真命天子。

他是王子,你是公主。王子與公主纔是真正幸福的一對。

像是青蛙王子的故事,我這樣的人總是樂觀的把故事的重點看反了。那裡面的結局是王子與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不是公主與青蛙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落難的王子就算變成青蛙,可他的真實依舊是個王子,而不是青蛙;但青蛙只是青蛙,數以萬計,永遠,青蛙也不會變成王子。

灰姑娘或許可以用一隻水晶鞋變成王子心儀的公主。

但一隻青蛙是不可能也有這樣一雙屬於它的水晶鞋的。青蛙只能咬着一隻木棍,死皮賴臉的貼在天鵝的腳下看風景,但它不能發出一丁點聲響,否則只要它敢一張嘴,就會刷一下的,從九天之上,跌落回萬丈下的大地。“砰”的那樣一聲後,四分五裂,化作一地噁心的血、五臟、殘肢斷臂。

青蛙能變成王子的機率是萬中無一的,我,也只是一隻青蛙。

“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看。我祝福你們。我真誠的希望,你們可以幸福。幸福一輩子。”我端起酒杯,向陳鑄年和你送出祝福,紅酒在其後被我一飲而盡,那種澀澀的味道,難忘。

“收起你的虛僞!白小瘋,你這種人,不配祝福我的幸福。”你突然的開口了,在之前即便那樣子激烈的爭論裡,你也沒有出聲,可現在,你開口了。

“我只是在祝福……這樣,也錯了嗎?”我看着你,真的很不懂,既然塵世的價值觀對你那麼重要,那你爲什麼,還在當初認識我呢?

你早知道的,我就是這個樣子,窮不窮的,有沒有出息的,都不是今日才變成的樣子。

就因爲我窮,所以我真誠的祝福你幸福的心就成了虛僞了嗎?

又或者認爲,我現在該大聲謾罵,該去和陳鑄年爭,然後大打出手,打個頭破血流,之後,你再來判定我的出局,這樣,纔是你認爲的,我應該是這樣子的——真實嗎?

對不起,那不是我的真實。

我轉頭看向童謠,如果真實的我是那樣子的,我現在,就不可能喜歡上童謠了。

“如果真的祝福我,今天你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沒有你,今天的我,會幸福的多。”你瞪着我說,我懂你說的,就像我一直都知道你所說的那些話一樣。

我看着你對我的憤恨,這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我拼命的忍了那麼多,認了那麼多,苦了那麼多,笑了那麼多,所爲的,還不只是簡單純粹的,我愛的你可以幸福。即便我只是個過客,也希望能是你人生一偶裡的一道溫暖。

可現在……

“……好吧,既然你讓我走,那我就走好了。”我站起來,歉意的對所有人笑了笑,就要離開這個讓我的心一直一直不停的在痛的地方。

“不要走!”童謠喊住了我,她看着你,問你,“小瘋他做錯什麼了?你這樣一直的傷害他幹什麼?我知道你,你和……”

“你又是來這裡幹什麼的。這是一場家宴,你只是陳逝水的一個同學,呆了這麼久,還沒呆夠嗎?現在,這裡討論的一切,都是陳家的事,是家事。你,有什麼理由在這裡開口說話。”你的嘴巴厲害起來向來不饒人,對童謠也是一樣,你冷笑一聲,“怎麼?以爲陳逝水請你吃了一頓飯,你就是他的女朋友了?別做夢了。告訴你!陳逝水他,早就已經有女朋友了。”

“你!……什麼?!”童謠被你打斷了話,本是氣壞了的,可正當她想反駁的時候,卻發現,你早已把她擊潰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逝水……逝水學長,你,真的,真的有女朋友了嗎?”童謠把一雙無以復加的震驚的眸子瞧向陳逝水,我看不到那眸子裡是否蘊含着淚、蘊含着苦、蘊含着委屈、蘊含着不甘心,我只看得到童謠的背,她背對着我,只有遮擋住了她的一切的長髮漆黑的呼應着我,一條一條,一絲一絲,密不透風,看不見一切她所面對的,也看不見光。

陳逝水皺着眉頭把目光從你的身上落下,落在童謠的眼中。陳逝水沉默着,似乎他很清楚,那些話,真說出來了,會給面前的這個女孩,帶來怎樣巨大的傷害。

只是,命運若認準了要炸開的事,誰也阻攔不了。

“水水,人家起來晚了。你不會怪人家吧?”一個女孩穿着應該是陳逝水的大襯衫,極隨意的出現在了餐廳裡。

一切,都不再需要言語去解釋了。

“你們!你們太過分了!”童謠痛哭着從椅子上跳起,兩隻手都捂着臉,不管不顧的向着餐廳外衝去。

我被這樣的她嚇壞了,全然無需自主的抓住了她,不肯讓這樣子的她消失在我的視線。我太怕她的傷心、她的危險、她的不幸福……太怕,太怕了。

“我們一起走吧。”我對童謠說。

“滾!你給我滾開!你這個混蛋!全世界最壞的人就是你了!你爲什麼要來!你爲什麼要認識陳逝水!你爲什麼認識她!你爲什麼認識我!你爲什麼不去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童謠掙脫開我,跑了出去。

我不可能讓這樣子的她一個人的。我緊隨其後往餐廳外衝去。

“不要走!”可白冰清,她在這樣的時候,從身後抱住了我。她的渾身都是抖着的,咚咚咚咚,比心跳還要厲害的抖動,那麼令人擔心的抖着,摟着我。

我的力量足以掙脫開她。

可,我的力量,不能也不會去傷害她。

我,只好停下了腳步。

“冰清,童謠她是一個人,天已經黑了,這裡這麼偏僻,我不放心她一個人。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支持我。”我轉過頭,看不清撲在我背上的白冰清,此時有着怎樣一張表情的臉。

但,我知道一定是極易碎的那種表情的臉。

白冰清永遠是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她的心底,似乎盛着和我一種樣子的善良。什麼苦,都往肚子裡咽。

“我支持你,都支持你。我這就去開車,陪你送她回家。好嗎?”白冰清聲音悽楚的問我。

我,怎麼有辦法拒絕她的這樣的提議。何況,就算我真的一個人去追又有什麼辦法,天晚了,沒了公交,這種城郊的地方,打出租車是十分難的。若是遇上黑車……

我不敢去想任何樣子的她的意外,我怕,太怕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與她的安好相比,我的愛情有再多的委屈、遺憾,也實在算不了什麼。

“不許!清清,我不許你這麼胡鬧!”陳媽開口了,不同意這種事情發生。

是啊,過來人把一切都看得多了,所以,也就沒了那麼多的不知所措,也因此沒了那麼多的感動。一切,都不過是基於現實層面的衡量,制衡,平衡,等等一切亂七八糟相近的形容詞,如此罷了。

“去吧。”但陳逝水還沒那麼老,所以,胸膛裡也還有着年輕人的情感,年輕人的是非觀。他看着我,複雜的說着,“今晚,招待不週。”

僅僅是招待不週嗎?

“沒關係。”我搖搖頭,我已經懂了他爲什麼會找我來。只是,我沒有按着他認爲的戲碼去上演那樣的一出鬧劇。

爭婚?

那種鬧劇多是女孩子幻想出來用以讓自己緩解心底的不甘心的。

如我這般沉穩的人,在沒有深刻的想明白結婚是爲什麼和以後的人生時,是不可能走入婚姻的殿堂的。

我對自己的婚姻懷着怎樣神聖不可侵犯的心思,就對別人的婚姻,也懷着怎樣神聖不該被侵犯的心思。

“能認識你我很高興,真的。但,我不想與你再有第二次的見面。可以嗎?”陳鑄年看着我,如此說着。

其實他已經算對我很客氣的,張危樓的身份如今可是他的未婚妻。他能夠用這樣的態度冷靜的與我交談,已經足夠說明他的胸襟並不狹隘。這,讓我更加放心把你交給他。

當然,也談不上交給不交給的。我只是個跑龍套的罷了。

“謝謝。我會的。最後,我十分真心的祝福你,祝福你們,能夠幸福、甜蜜、白頭偕老。”我說完這句話,簡單和陳爸陳媽告別。

白冰清,終是做了一次叛逆女孩,舍了乖乖女的身份,陪着我,追上了童謠。

我的人生,似乎總能遇到對我全無圖謀,只是單純的關心着我,希望我能生活好的朋友。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生來註定的。但我真的真的十分的感恩。

關心我的人,關心我的那些安慰的話。你們炙熱的情感,永遠是我的夜空裡那一顆顆明亮的星辰,是陪伴我最真誠的朋友。

謝謝,真的謝謝你們。苦短人生裡,能和你們一起活在我人生的痕跡中,真的感動,真的感恩。

“謝謝你,冰清。”我由心底的說着我言語無法表達的感謝。

白冰清抹去了眼角涌出的淚,問我,“會不會覺得我很笨?只是第一次見到你,就和你一見鍾情。”

我坐在副座裡,有些驚奇的轉過頭看向她,沒想到她會問出這樣的話,可是,我想,我該這樣回答。

“的確不算聰明。”我說。

白冰清沒有去惱怒我的話,反而很開心的笑了起來,在她淚痕未乾的臉上,笑出我此生也無法忘懷的風情,她轉過頭認真的看着我的眼睛,用這樣的表情對我說,“可是,我喜歡這樣子的笨。”

我又一次的被她的純潔感染的無話可說。

車,沉默的行駛在夜晚的公路上。童謠的身形就在剛剛走出別墅區的地方。

“童謠,上來吧!就算你怎樣討厭我都好,別和自己的身體置氣。太晚了,也太遠了,身體吃不消的。上來吧,算我求你了,好嗎?”我是那種從來不說求字的人,每一次說,都讓我十分十分的不舒服。但在愛情裡,沒辦法不用到它。

童謠吵了幾句,終究還是讓我如釋重負的坐上了車。

夜晚的公路十分安靜。車裡也是安靜的。童謠上了車後便不再說一句話,只是默默的哭着。

我這時也無話可說。能說什麼呢?我最不會安慰人了。從後望鏡裡看着坐在後面的童謠,一個人在暗影裡流着淚。我想去安慰,卻找不到言辭。

而且,我有一種感覺,她根本不想要我的安慰。我的一切,她似乎已經都覺得煩了。不想要了。

白冰清認真的開着車,不說話,像是正在和公路博弈。但我知道,她的半個心神,都在我這裡,我的任何一個舉動,都會招惹出她的變化。

我,也不敢招惹她的任何變化。夜晚行駛的車,奔馳着,與各種看不見的危險擦身而過着,我不能因爲我的一時任性,釀成某種悲劇。

“我要分開十年。如果,你還堅持要完成與我的承諾的話,我要消失十年。”童謠忽然開口了。也說出了一句我完全想象不到的話。

車內的氣氛更加融於了夜色,漆黑、冰冷、失去光澤。

“……你要去哪?”我沉默了許久,問她。

“不知道。但十年後,你一定能夠找到我的,只要你想。”童謠說。

“……是嗎?可以再多考慮一下嗎?或者過了今晚再說,或者多過幾天再說。”我問她,或者,是在請求她。

“不要!我現在太討厭你了,我沒辦法和你再呆在一起。今晚我就收拾行李,你,別回來,懂嗎?”童謠已經認準了這個決定,並且已準備好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我,還可以再說出什麼呢?

“好吧。只要你決定了,我都成全。”

這一夜,一別,人生十年。

第24章 無名第4章 救命第7章 小題第15章 喜愛第15章 喜愛第35章 知足第4章 救命第37章 清透第27章 思相第41章 鋼琴第20章 甘苦第16章 蒼狗821812277 此qq已作廢第4章 救命第37章 清透第38章 值得第15章 喜愛第1章 呵呵第27章 思相第22章 魂魄第5章 罪證第25章 最美第34章 燈心821812277 此qq已作廢第8章 哎喲第42章 真相第14章 痛風第28章 對決第25章 最美第22章 魂魄821812277 此qq已作廢第37章 清透第12章 驚喜第27章 思相第34章 燈心第38章 值得第21章 盲芒第11章 中尾第15章 喜愛第18章 距離第41章 鋼琴第42章 真相第30章 溫柔第31章 美猴第11章 中尾第4章 救命第42章 真相821812277 此qq已作廢第14章 痛風第9章 不怕第36章 億童第20章 甘苦第40章 靠近第16章 蒼狗第36章 億童第33章 小橋第22章 魂魄821812277 此qq已作廢第32章 花辮821812277 此qq已作廢第17章 重要第16章 蒼狗第19章 鏡像第12章 驚喜第34章 燈心第10章 噓度第19章 鏡像第42章 真相第6章 加油第24章 無名第3章 虐心嘍第42章 真相第2章 同居第42章 真相第28章 對決821812277 此qq已作廢第12章 驚喜第36章 億童第1章 呵呵第42章 真相第6章 加油第38章 值得第10章 噓度第27章 思相第25章 最美第1章 呵呵第12章 驚喜第22章 魂魄第42章 真相第41章 鋼琴第20章 甘苦第27章 思相第23章 唯一第9章 不怕第37章 清透第7章 小題第11章 中尾第2章 同居第41章 鋼琴
第24章 無名第4章 救命第7章 小題第15章 喜愛第15章 喜愛第35章 知足第4章 救命第37章 清透第27章 思相第41章 鋼琴第20章 甘苦第16章 蒼狗821812277 此qq已作廢第4章 救命第37章 清透第38章 值得第15章 喜愛第1章 呵呵第27章 思相第22章 魂魄第5章 罪證第25章 最美第34章 燈心821812277 此qq已作廢第8章 哎喲第42章 真相第14章 痛風第28章 對決第25章 最美第22章 魂魄821812277 此qq已作廢第37章 清透第12章 驚喜第27章 思相第34章 燈心第38章 值得第21章 盲芒第11章 中尾第15章 喜愛第18章 距離第41章 鋼琴第42章 真相第30章 溫柔第31章 美猴第11章 中尾第4章 救命第42章 真相821812277 此qq已作廢第14章 痛風第9章 不怕第36章 億童第20章 甘苦第40章 靠近第16章 蒼狗第36章 億童第33章 小橋第22章 魂魄821812277 此qq已作廢第32章 花辮821812277 此qq已作廢第17章 重要第16章 蒼狗第19章 鏡像第12章 驚喜第34章 燈心第10章 噓度第19章 鏡像第42章 真相第6章 加油第24章 無名第3章 虐心嘍第42章 真相第2章 同居第42章 真相第28章 對決821812277 此qq已作廢第12章 驚喜第36章 億童第1章 呵呵第42章 真相第6章 加油第38章 值得第10章 噓度第27章 思相第25章 最美第1章 呵呵第12章 驚喜第22章 魂魄第42章 真相第41章 鋼琴第20章 甘苦第27章 思相第23章 唯一第9章 不怕第37章 清透第7章 小題第11章 中尾第2章 同居第41章 鋼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