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城看我面有悔色,擡頭望向遠方,淡定從容的說道:“艾希,你現在已經是天曦的母親了,身爲一個母親,你要學會忍辱負重。委屈求全。你要迅速成長起來,凡事以大局爲重,不能只顧眼前而由着自己的性子隨意做事。這些,你可以慢慢向我母親學習,她雖然有些事情做得過分了些,但確實是一個合格的好母親。當年,我和母親的情況可比你現在嚴峻許多,我出生時她的年紀也比你現在小,上面還有大夫人、二夫人,都絕非善良之輩,但是,我母親將我守護的很好,孤身一人咬着牙一路撐過來了,正所謂守得雲開方能見月明。”
天哪,大哥,你這是在背臺詞嗎?這些義正言辭的話。好像也就只有電視裡纔會有。
我這人腦子直,一根筋,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這些彎彎繞繞我不懂,我爲什麼要忍辱負重?要委屈成全?我只想要簡單快樂的活着,直到此時,我才理解當初我爸說我太傻,說我的一根筋性子,根本不適合他們顧家。可惜明白的太晚了,現在的我已經身不由己。
顧傾城見我沒回話,接着說道:“老爺子的身體自去年生過一場大病後,便一天壞似一天,現在正是非常時期,我必須全力以赴,以後可能會沒有太多時間來看你。還有,我也沒有你想像中的那樣無堅不摧,雖然現在看來,我手裡的股份稍微多一些,但集團我剛接手沒幾年,我大哥和二哥他們卻已經經營了數十年,集團裡面人事複雜,各種關係盤根錯結,勾心鬥角自然免不了。老爺子身體好的時候,一切太平。現在一出事,亂成一鍋粥,大家都想爭做領頭人,話不用說太明白,你應該都懂。本來這些不想告訴你,但你總是想東想西,胡亂生事。”
他說的這些,我其實模模糊糊的也能猜到,知道他也不容易。
可是爲什麼偏偏要犧牲我?
顧傾城看了我一眼,說道:“我知道你心裡肯定會不服氣,覺得我太現實。但是,如果像你先前說的那樣。我們倆私奔到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我一輩子碌碌無爲,和你每天爲了柴米油鹽而錙銖必較。你還會喜歡我嗎?”
我剛要開口說話,他立馬伸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我繼續聽他說:“肯定不會吧?正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艾希,我是個男人,男人最重要的是事業,如果我從不曾擁有現在這一切的話,另當別論,但我從出生便擁有,也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所以我不會放棄。我不需要你非得做得像我母親那般優秀,你只要站在我身後不給我惹事生非,保護好天曦即可。”
我苦笑了聲,好話孬話,全讓他說盡了,他都交待到這般境地了,我還能說什麼?
顧傾城看我情緒有些低落,換了種安慰的語氣說道:“先前我答應你的事,一件一件都會慢慢做到,但我一早就告訴過你這條路不好走,是一條荊棘之路,你當時也同意了。現在纔剛剛開始,你便受不了,以後還要怎麼繼續下去?你要堅強起來,記住,你不再是爲你自己而活,你還有天曦。”說完伸手在我肩頭輕輕拍了拍。
這人平時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全是大道理,我腦子轉得慢,壓根跟不上他的快節奏,到現在還是亂亂的,只記住了讓我堅強,讓我守護好曦兒。我果真和他不是同一類人,就像我爸說的那樣,我只適合鄭凱那種類型的。
可是,爲什麼聽他說了這麼多,我反而更想帶上曦兒逃了?我可不想我的曦兒從小便生活在這樣一種環境裡,好壓抑。
顧傾城只掃了我一眼,便懂得了我的心思,聲音微有些不悅的說道:“艾希,逃跑的心思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我現在真的無瑕分心。可能,你會覺得我的給你愛是一種禁錮,這應該是我們兩人的觀念不同所致。我以爲的愛就是相守,人都不在了,還談何去愛?”
直到此時,我才發覺我平時的嘴皮子原來都只是插科打諢而已,真正要講大道理,我竟然一句也想不出來,最後我不甘心的說道:“可是我一想到,你和湯若嘉已經結婚了,便覺得又痛又恨。”
他望了望,輕輕一笑道:“這個,你暫且放心。”
接着慢慢將我的頭髮仔細撩到耳後,目光清明的對我說道:“我不會讓你等太久。”
便轉身離開了。
我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消失,方纔發覺自己這是又被哄了嗎?還被哄得一愣一愣的。
明明早上的時候,剛咬牙切齒的發完誓:一定要想方設法奪回我的熙兒,將他撫養成人,等二十年後再回來收拾這羣人渣敗類的。
可爲什麼聽完顧傾城這一番“肺腑之言”後,我突然又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按電視劇和小說裡的情節發展下去的話,我不應該是帶着孩子出逃,然後華麗逆襲,最後變強大,歸來報復這一家人嗎?
可現實好像很難。
首先,我的孩子還太小,我抱都抱不好,還怎麼出逃?
默默的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後,轉身走了進曦兒的房間,坐到他的小牀旁邊,靜靜的低下頭去看他。
他已經吃完奶睡着了,大概在做着什麼美夢,小嘴巴偶爾還會蠕動一下,我一看到他的小模樣,心便軟了,輕輕的摸着他小小的手兒,臉上情不自禁的溢出笑來。
陸婉青穿了一身淡青色的修身織錦旗袍,蓮步輕移的走了進來,我擡頭看了她一眼,臉上方纔的笑還沒來得及收回,她看到我的笑容,便也會心一笑,這次的笑倒像是發自內心的,不是平時刻意裝出來的假笑。
她慢慢走到我身後站着,手輕輕的搭在我肩上,聲音溫柔的說道:“小艾,我知道你現在委屈,心裡肯定也會怪阿姨,不過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你也會像我一樣做出這般選擇。你自己現在也做了母親,應該能明白我的心情,肯定也想給天曦最好的一切。我們現在共同的目的就是將天曦撫養成人,讓他出人投地。其他該說的,傾城應該都已經告訴你了,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的話,心要往一處使,不要互生罅隙。”
我不知道陸婉青是演技太好的原因,還是她說此番時確實是發自內心的,反正在此時的我聽來情真意切,差點就被感動得熱淚盈眶了,好像她與我之間從未發生過任何不快一樣。
我沒有說話,重新低下頭去看天曦,靜靜看了一會兒,突然間醒悟過來,原來我的生活一直被這母子倆操控着,他們倆人一明一暗,一唱一和,終於將我陷入了現在的這般難堪境地。
我反抗了這麼久,最後還是按照他們娘倆當初的設定,乖乖進了他們的圈套。
要認命嗎?土狂雙弟。
不想,可是不認,現在又能怎麼樣?
顧傾城那番話,是在危言聳聽還是確有其事?
好茫然,感覺面前有好多岔路口,無論走哪一條,後面的出路都不好。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我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低下頭去,輕輕的說道:“三十多年前,我才二十出頭,也像你現在這般有着美好的幻想。當時我家的家庭條件並不好,父親生了一場重病,尿毒症,這種病很費錢。還有一個哥哥在上大學,全家靠我和母親在海邊賣些工藝品來度日,生活很艱辛。傾城父親去島城出差時,遇到了我,那時候的我比現在要年輕水靈,他一眼便看中了我,後來去我家提親。傾城父親那時候已經五十多歲了,同我父親年齡差不多大,我原以爲我父親會不同意,可沒想到他竟然同意了,因爲那時候他急需一大筆錢要換腎。我起初肯定不願意,後來思考了許久,便委委屈屈的嫁了,嫁過來後才發覺原來這邊還有個大夫人鄭氏,二夫人李氏,三個女人爭一個男人,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一筆辛酸史……”
說着說着,陸婉青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淚。
我哪見過這情形,以前以爲這種故事好像只有電視和小說裡纔有的,原來現實中還真有。
又聽得一愣一愣的,感情兒,今天這母子倆合起夥來,給我演苦情戲呢,顧傾城剛說完他的不容易,陸婉青又來說她的辛酸史。
我以爲她還要繼續長篇大論下去,都做好了洗耳恭聽的準備了,結果陸婉青穩了穩情緒之後,話峰一轉說道:“我知道傾城心裡喜歡的人是你,其實你真沒必要爭什麼名份,你看我,雖然是三夫人,但是老爺子最疼愛的人還是我,現在山莊也是我說了算,我的兒子也最受寵。所以那些虛華的東西根本沒必要在意,起初你可能會覺得有些委屈,但是時間長了,便也慢慢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