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夏然從沒想過再次聽見他的消息是以這種方式,她曾經以爲他們之間再也不會有交集,不會有牽絆,不會再相見。

跑了一上午的工地的夏然累的直不起腰來,同事岑姻是個剛畢業沒多久的小女孩,活潑可愛,夏然有時候很羨慕她,羨慕她的年輕,漂亮,可愛,一直都是她帶的,岑姻總是叫夏然師傅,儘管夏然一次次的強調不要叫這個,可下一次又是那樣,夏然也就不再說。岑姻笑嘻嘻的跑過來遞給她一瓶水“給,師傅”不待夏然接過來又說“這麼熱的天氣咱還得跑工地,工資還就那麼一點兒,萬惡的資本家,這礦泉水有**的,回頭讓公司給報”,夏然差點沒膨出水來“行啊,**你收好了,兩個人的,到時候一塊兒報了再給我”,電視里正在播放什麼,岑姻突然指着屏幕大聲說“快,快看,世紀集團的少爺”,夏然腦袋嗡的一下,電視裡的他熟悉又陌生,淡淡的笑容看不出悲喜,一身的西裝領帶,夏然看着眼裡是那麼不真切,記憶中他還只是個男生,而不是電視裡舉手投足散發無限魅力的男人,主持人拿着話筒專業的問“您是最近纔回國的,要馬上進入世紀集團嗎”,他下意識的觸摸下巴然後對上女主持人的眼睛微笑,主持人分明臉紅了,“是要進入世紀”,“您在國外很有名氣,聽說自己創立的品牌公司完全沒用家裡的扶持”主持人一臉崇拜的問。“恩,是。。”,“像您這麼成功的男士。。。現在是單身嗎”女主持小心翼翼的問,因爲這完全是規定裡沒有安排採訪的內容。夏然屏住呼吸,雙手握成拳。凌清江笑,夏然終於沒聽下去,老闆打來電話讓她趕緊回去說是有要緊事。夏然再次擡起頭,屏幕裡播的是一則洗髮水廣告。

不做他想。夏然和岑姻趕緊往回趕。夏然所在的是個小型工作室,這工作室是方舟介紹來的,當時還是剛成立,倒現在夏然算起來還是個資深員工,老闆和方舟有些交情,所以平時也不爲難夏然,老闆是典型的南方人,用岑姻的話說就是有點孃的那種,老闆吩咐道“下午放你們假,夏然負責的這個案子結束了吧”,夏然點頭,“那就好,晚上有個飯局,是朋友介紹的,私人別墅拿下的話室內也是咱們一起設計,你們給我抓緊點”,夏然大概懂了那意思,就是陪老闆吃吃飯,聊聊天,拿下設計就是夏然和岑姻做。夏然點點頭說“沒問題,晚上在那裡,我們直接過去還是。。”,“晚上七點,東方國際酒店,你們直接過去就行”。夏然長吁一口氣,來這裡工作四年多了,工作上她大概也琢磨到一套技巧,生活所迫,沒有辦法,那人家工資替人家接活兒,天經地義。

孫怡打來電話約她吃飯,夏然搖頭“不行啊,晚上有工作”,“啊,怎麼這麼忙啊,要不要我和方舟說說讓你們老闆別折磨你”,夏然笑“好了,你就別折騰了,我這靠工資吃飯的還敢挑三揀四的,再說老闆已經很好了,你可別給方舟添麻煩了”,“好好好,你也抽個時間過來看看我呀”,夏然聽着孫怡幸福的笑心裡也舒暢,“恩,等忙過這段日子再去看你,對了,你身體還好吧,有沒有不良反應”,“沒有,都好”,“那就好,你好好照顧身體,我先忙了”夏然怕她又一次勸她找個男朋友,故意說有事,“好的,拜”,“恩”。夏然有一瞬間的失神,女人最大的幸福大概就是和自己的愛人孕育一個屬於他們之間的愛情結晶。夏然輕聲嘆口氣,看看錶也差不多到時間了,等到岑姻氣喘吁吁過來的時候,夏然再一次原諒她。“對不起,師傅,路上堵車”岑姻一臉歉疚,嘴上卻是頑皮的笑。“好了,下次不準遲到,趕緊進去吧”。

“哇,這裡可真是豪華呀,嘖嘖”岑姻上前兩步又說“夏姐,我以後叫你夏姐吧,夏姐你說這裡吃一頓得要多少錢,設計費恐怕還不如這頓飯來的貴,那些有錢人到底腦子用來做什麼的”,“你倒是會替別人想,放心吧,有錢人的腦子都比你好使”,“。。。”。“夏姐,你怎麼都不笑,你笑一個我看看吧”岑姻單純的有點可惡,夏然是在對她笑不出來。“你別再說話,小心扣你工資”,“好,我閉嘴”岑姻捂嘴。夏然看她的搞怪模樣淡淡的笑了一下。

“來來來,夏然 這邊,怎麼現在纔過來”老闆招呼她們過去,“哦,路上有點堵車,晚了些”夏然抱歉的說,“行了,趕緊走吧”,老闆前面帶路。廂房是古色古香的那種,狹長的空間,全部是實木裝修,中間一個長條桌,沒有凳子,大概是直接坐到地上的,夏然想大概是日本韓國的做法,反正中國人是做凳子吃飯的,老闆率先坐下,夏然便毫無疑問,以前電視上也看到過韓劇里人們就坐在地上中間大桌子,岑姻用手默默地“哈呀,這還挺熱乎”,沒頭腦的說了句“有錢人就是會享受啊”,但是在看到老闆的眼神以後便不敢說話。夏然悄悄的扯了個笑,無人察覺。

夏然問“老闆,人什麼時候到呢”,“快了吧”又看向岑姻“人家是海歸,真正的大款,知道嗎,一會兒說話注意點”,岑姻鄭重的敬個禮“收到”,哎,也難得有這麼個活寶在,要不然這種無聊夏然也不知道該怎麼打發。

有人推門而入,夏然順着門的方向看過去,只一秒便已窒息。怎麼會是他。他隻身一人來的,老闆笑臉相迎“您來了,這邊坐”,“。。”夏然緊張到手都涼了,明明室內溫度很高,可是夏然還是覺得冷。他穿了身淺藍色西裝,深紅色的領帶,成熟到夏然快要不認識他了,她不知道該怎麼過去和他打招呼,她做不到像以前和客戶吃飯一些樣,她沒辦法微笑着和他打招呼,沒辦法把他當做陌生人。

“這是夏然”老闆輕輕戳她的腳,夏然慢慢擡起頭,看他,“夏小姐好”,夏然發悶,夏小姐,他叫她夏小姐,是啊,七年時間什麼都變了,從當初他說出分手兩個字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就什麼也不是了,那她還在自我糾結什麼,夏然鼓足勇氣強迫自己鎮定的開口“凌。。。先生好”,夏然不知道岑姻是不是看出一些端倪,只見她看看她在看看凌清江,幸虧她沒說什麼,只是巴巴的笑“您長的好帥啊”,老闆瞪她,她諾諾道“本來就是嘛”凌清江倒是一臉無所謂的說“沒關係,不必緊張,隨意一些”,老闆賠笑,末了趕緊開口“聽袁總說您想找人設計私人別墅是嗎”,“嗯”,他說的那麼少那麼冷,老闆竟一時無從下手,倒上酒忙說“來,我敬您”,說完一口氣喝光,凌清江卻是不動,夏然覺得眼前的他好陌生,以前他從來不會這麼萬般刁難別人,她不知道他在想是嗎,看着老闆使過來的眼色,夏然竟然覺得無力,她不知道該怎麼說,倒了酒,然後又端起來,平靜的說“凌先生,我敬您,我先幹了”,夏然喝的有點急,嗆得咳了起來。“看不出來,夏小姐好像很能喝啊”凌清江說的那麼輕鬆,任誰都聽不出那話裡的輕蔑,夏然卻是清楚的。夏然苦笑“沒有辦法,生活所迫,不得不爲五斗米折腰”,“哦,五斗米就折腰,這也未必太掉身價了,以夏小姐喝酒這樣的魄力怕是不止這點魅力吧”,夏然啞口無言,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作踐別人了,當真是時間把一切都改變了。

老闆沒想到會是這中局面,轉念又想到什麼一樣“聽老袁好像說過,您也曾就讀於g大是嗎”,“恩,只帶過一段時間”,“夏然不也是g大的嗎,認不認識”,“不認識”“。。。。”夏然沒來及說上什麼酒杯他的一句不認識說的梗在喉頭,有些疼。

老闆大概也沒了招數,岑姻也不知道怎麼進行下去,他不像其他人,他不苟言笑,不開口就讓人發涵了的害怕,開口就是一個槍炮,岑姻可不想白白的當了炮灰,反正老闆不是不讓說話嗎,那她索性就閉上嘴,來個一身不吭。

場面靜的可怕,夏然不敢大聲喘氣,可是卻憋屈的難受,就在幾人不知所錯的時候他卻說“明天找個時間帶你們去看看場地,具體的就交給你們了”,老闆馬上笑的春光燦爛,“是是,一定全力以赴”,“好,細節部分明天見面再談,今天就到這裡吧”說着凌清江就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離開。留下他們幾個人面面相覷。

剛進門,凌清江狠狠脫下外套甩在地上,他狠她,看她一臉的波瀾不驚,看她爽快的喝酒,看她活的大概很開心的樣子,他就生氣,憑什麼,憑什麼被攪亂的總是他,撥通電話“袁叔,設計就讓他們做”,“嗯,沒什麼,好,就這樣”。

拉開冰箱門,抽了瓶啤酒出來,沒喝幾口就被他甩在牆上,純白的牆上瞬間溢出點點污漬,然後水順着牆壁流下來。拿上車鑰匙下樓,啓動車子,漫無目的,正是流火時節,路上行人很多,霓虹一片,偶爾三三兩兩的年輕人走在路上勾肩搭背,凌清江莫名的煩躁,轉瞬間來到天堂酒吧。要了杯酒隨意的坐在吧檯,大概表姐不在,剛剛回國的他都沒來得及的通知他們,掏出手機,隨便翻出來一個號碼,竟是關慕楓的,不知道他還是不是在用這個號,“你好,請問。。。”,聽到關慕楓的聲音凌清江一下子放鬆下來“我回來了,在天堂酒吧”沒有多餘的話,他掛掉電話。不到二十分鐘就看見關慕楓風風火火的進來,上去一拳撞上他“你小子還知道回來,一走就是七年,一通電話也沒有”,“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慕楓,對不起”,“別說對不起,我不接受”話雖如此,兩人卻是相視一笑。所謂一笑泯恩仇。雖然不是冤家碰頭。可是久別的重逢任誰都是高興的。

兩人分別倒滿酒,關慕楓傻笑“你現在做什麼”凌清江問他,“哎,混日子,和朋友合夥兒開個小餐廳,你呢”,“我剛把那變得事情處理現在也不一定,對了,蕭逸和程冬怎麼樣”,“蕭逸畢業以後就回了老家,聯繫也就少了,程冬快要結婚了吧,上星期碰見他和老婆選戒指呢”關慕楓一臉羨慕,“怎麼你也想結婚了”凌清江調侃他。 “誰說不是呢,特別是晚上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就特想身邊睡個姑娘,哪怕恐龍也行啊”關慕楓滿是惆悵。兩人相視一笑,“要不咱兩湊合着過吧”關慕楓貼近他。凌清江一把推開他“少噁心人了”,關慕楓端正自己正色的說“話說,你和夏然還有聯繫嗎”?關慕楓說這話特別沒譜,知道是戳了他的痛處,可是就是想問出來。凌清江笑,有點可怕的漠然“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還提她做什麼”,關慕楓“哦”了聲又問“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你可真狠,一走就是七年,一點音訊也沒有,不是兄弟說你,你可要好好檢討檢討自己”,“行了吧你,找個時間約他們出來好好聚聚”,“嗯”。

回到住處的夏然再也沒有力氣,輕輕的臥倒在牀上,淚順着臉頰無聲的落下,七年了她以爲自己不會再哭了,早就在家裡發生哪些事之後她就沒再哭過了,可是今天她想放肆的大哭一場,從前在一起的日子如同電影般閃過,夏然無聲的抽泣,午夜夢迴她甚至連個讓她想起他的東西都沒有一個,唯一的是那張照片,那是剛剛在一起的時候他塞給她的,是他剛上大學時照的,有點青澀,他笑的那麼開心,夏然從枕頭底下拿出來細細摩挲,沒有開燈,屋子裡根本看不到什麼,她摸索着那照片,細細的回想他的輪廓模樣,可是越是想記起什麼,記憶卻越是模糊不清。好幾次想起他卻又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夏然就莫名的恨他,她把照片扔到垃圾桶,可是第二天又瘋了一樣的找尋出來,如此大概好幾次以後,再也沒有力氣重複,每天不停的忙碌,上班,看書,做家務,藉此來遺忘不願想起的痛。但是無果,努力忘卻他的種種抵不過他一句“夏小姐”,他成熟卻又陌生的身影縈繞心頭,揮之不去,帶來的卻是無盡的痛,吞噬心骨,卻找不到明天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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