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章

刑天佑的飛機飛走了,代幸川面無表情的望着玻璃窗外的天,剛纔還陽光明媚的蒼北現在已經陰了臉,而且非常疲憊,好像那陽關明媚只是一場拘束的表演,現在終於卸下面具,恢復它最初的模樣。代幸川看了看手錶,急忙走出這幢行人匆忙的建築,車子疾馳駛向醫院,這是他現在每天兩點一線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他感覺他的腦袋每天都有無數種想法冒出來,甚至比以前裝滿仇恨報復的時候還讓人緊張崩潰,可是他不能倒下,他不能在她之前倒下。你還要陪她好多好多年,刑天佑的這句話在他的耳邊響起。

李星辰已經醒了,靠在牀邊望着窗外隨風飄搖的樹,她的身體靠在牀上,雙手卻並不抱在胸前,或是舒服的放在腹部,她的雙手直直的無力的垂在身體兩側,身體也直直的躺在被子裡,只有倔強的頭歪向一側,看上去像是一個癱瘓的病人,“李小姐。你看到了什麼?”“你看那地上的塑料紙,被風吹了二十三次,二十四次,二十五次。”“李小姐,被風吹動的樹你看見了嗎?”“當然,我們看見的不相同嗎?”李星辰轉過頭看着沈青禾,很認真的樣子,“大致相同,我沒有你細心,可以數清塑料紙被風吹動幾次。”“現在已經數不清了,重新數才行,可是好像也不行,這樣就不可能是最真實的數字了。”“不如換一種東西來數?”“好。”李星辰接受了提議,轉過頭繼續尋找目標去了。沈青禾不再打擾李星辰,悄悄的退出房間,剛一出門就看見了靠在門口走廊牆上的代幸川,“你的朋友走了?”“嗯。這有什麼要緊嗎?”“要緊不至於,但好處總會有一點,比如現在吃一碗他親手煮的甜甜的湯圓,今天晚上她一定能乖乖的睡個好覺。”代幸川眼睛裡的寒光遇上沈青禾那種攝魄的眼神竟也開始躲閃,他感覺自己所有的心事秘密都暴露在她的眼前,讓她看穿,然而他只有強壯鎮定,“不進去看看她。”“她都和你說了什麼?”“很多,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你這話的意思是還有我不知道的了。”“你想多了,十多年的事情,一天怎麼講的完呢。”沈青禾突然態度溫和起來,“今天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我讓人送你回去。”“不必了,我開車來的。對了,湯圓誰煮都是湯圓,但是不煮,可就沒有的吃了。”沈青禾拎着手提包瀟灑的走了。代幸川一步一步挪進病房,李星辰還是保持那個姿勢望着窗外,代幸川就站在那看着她,彷彿時間停止了,一切都不會動了,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直到他的電話響了,才把他拉回現實世界,刑天佑已經到了商平,他打過來問李星辰的情況,得知一切都好,才放心。

代幸川聽見刑天佑的聲音,又想起那次跟蹤的五個小時,那個時候他也給她煮了湯圓,頓時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還是他的豆花最好。

一連幾天代幸川都守在醫院裡,代氏的任何電話他都不理,要不然就是大發雷霆,後來也奇怪,再沒有電話敢來煩他,他也算靜心了,他現在除了李星辰什麼也不關心也不在乎,豆花一連吃了幾天,李星辰一次吃的比一次少,代幸川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別說李星辰,他也要吃不下去了,燕窩粥,銀耳粥,也不是不能買,可是他耳邊又想起沈青禾那句話,心病還需新藥醫,她喜歡什麼就給她什麼,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又立馬交代山子幾句,然後就跑回了酒店,雖然好久不煮飯,但是少年時代的記憶已經被喚醒,此刻他熟練的挑選着湯圓種類,拎着購物袋付錢,酒店的服務生看見他匆忙的樣子都疑惑不解,看他手上拎着的速食食品,更是摸不着頭腦,只有代幸川此時像是找到了一個全新的方向,讓他可以暫時忘掉一切痛苦,他要全力以赴的煮好這些湯圓,然後把這些湯圓帶到李星辰面前,看着她吃進去,幫她回憶起更多美好的幸福的時光。慢慢撫平她翻起皮肉的傷口。

起鍋燒水,他耐心的等待着,看着那水泛起白色的水泡兒,伴隨着嘩嘩的響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他從容的掀開鍋蓋兒,麻利的把湯圓放進水中,在安安靜靜的等待着每一顆湯圓變軟變胖,變成可愛的樣子,他也終於有了一絲笑意,彷彿自己煮的是救命的良藥,可以拯救自己的愛人。

他再次來到醫院,推門進到病房的時候,李星辰正半臥着,溫柔的望着他,那眼神像是那次從代靖天那回來望着他的時候一樣。“星辰,我給你煮了一些東西,你吃一點好不好?”“好。”代幸川懸着的一顆心一下子着了地,他幾步走到牀邊,因爲激動手有些發抖,擰了幾次纔打開保溫桶,盛了幾顆湯圓出來,他因爲緊張,眉頭緊鎖,就連嘴巴也跟着使勁兒,李星辰就這樣看着他的一舉一動,笑意盈盈,“很燙,等……”代幸川一擡頭就碰見李星辰溫柔的目光。“我,你……”李星辰笑了,“我自己來吧,你也吃一點,這些天辛苦你了。”突然來的關心和客氣讓代幸川疑惑不解,這還是那個今世來生都不要再與他相見的李星辰嗎,他又仔細看着面前的這個人,可是不論是輪廓還是五官,她的每一根頭髮都在說我是李星辰,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沈青禾今天的治療有了效果,太好了他暗自想。

“幸川,怎麼不吃?你煮的湯圓火候很好,你快嚐嚐。”“好。星辰,你吃慢點,裡邊很燙。”李星辰笑的眯了眼睛。所有痛苦的記憶彷彿是鉛筆漬再次被橡皮輕鬆的抹去,一如多年之前。

“原來你還會煮東西呢?”“少爺,我沒攔住趙小姐。”山子跟在趙已然的身後,無可奈何,代幸川擡頭看了趙已然一眼,又繼續吃下一個湯圓,“幸川,這是誰啊?”李星辰輕輕的碰了他的手腕,“我是公司的財務總監。”趙已然輕鬆一笑走進了病房,“代董,我的職務讓你不好意思開口嗎?”代幸川還是背對着她坐着,一動不動,只是看着眼前的李星辰,“李小姐你好,我是趙已然,看見你恢復的這麼好,真爲你高興。”“謝謝你來看我,坐吧。”“你真是太客氣了。溫柔又友好,不像某個人嚴厲刻薄得很。”說着趙已然已經在窗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此時正望着代幸川凌厲的側臉,她能感覺到他壓抑的憤怒,除此之外甚至還有不安,她知道他對自己從來沒有一點友情親情之外的感情,可是此時他爲什麼會不安呢,他是不是也有一點喜歡自己呢,趙已然甚至對這一點憑藉猜測得來的不確定的感情欣喜若狂,只要一點點,她都願意給出自己的全部,“公司怎麼樣?”“代董放心,有我在一切都好,您照顧好李小姐,李小姐早些出院,您也能早些回公司。”代幸川轉過身看着沙發上的趙已然,固執,一如既往,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得出的結論,到現在一如從前,他的判斷沒有錯,她是一個極度固執的人,“Tina.謝謝你能來。”趙已然已做好接受刻薄詢問的準備,甚至她認爲那隻裝滿湯圓的碗會朝她飛過來,可是都沒有,“公司那邊還請你多幫忙。”趙已然怎麼也沒想到代幸川竟然對她說謝謝,還是當着山子的面,還說請她幫忙,她的瞳孔因爲震驚迅速放大,但又馬上藏匿,她微笑着,“代董您太客氣了,我爲您工作,爲您看好公司更是我分內之事。”“嗯。”代幸川又轉過身看着李星辰,愛意難掩,如同仰望星辰,趙已然看着眼前的兩個人,她無法欺騙自己,他愛她,毋庸置疑,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可以不要命不要公司不要親人,什麼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沒有她,趙已然抓緊了手提包的袋子,極力剋制自己,她心中還是藏了一點甜,那是她的救命良藥,“李小姐,您別在意我,多吃一點。”“趙小姐,真是麻煩你了,工作一定很忙吧,我一定快點好起來,讓幸川回去上班。”“您可別這麼說,您是代氏的少奶奶,您出了這麼大事兒,代董不陪你您那可太說不過去了,您不在意,媒體可有的寫了。”“媒體?”“當然了,您現在身份特殊,可是社會的焦點。”“Tina.時間不早了,你還是先回公司去吧。我晚些時候回去一趟。”“好。代董。李小姐,不好意思今天打擾您吃飯了,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您。”“沒打擾,我還要謝謝你抽空過來看我,我也要努力恢復,下次換我去看你。”趙已然扯了扯嘴角,又看了看代幸川轉身走了。

“幸川,我吃飽了。想睡一會兒,你現在下樓還能追上趙小姐,你不是也要回去一趟嗎,和她一起回去吧。”代幸川接過李星辰的碗,一邊收拾一邊說:“我看着你睡了再去,不着急。”“公司那邊真的沒事兒吧。”“沒事兒,她處理的很好。”“嗯。”李星辰身體上的傷口已經慢慢癒合,淤青也已經變色消退,現在的輕微挪動,不會劇痛難忍,只是她的力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只是吃了一餐飯,她就覺得筋疲力盡,她剛剛躺平,就覺得剛纔的一番折騰讓她心跳劇烈,好一陣子她才平復下來,代幸川輕握着她的手,寬厚踏實的感覺,她笑了,慢慢的安心的睡了。代幸川輕柔的把李星辰的手放進被子裡,“星辰,你一定會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

“山子,我回公司一趟,這邊你守好。”“是,少爺,少爺,讓亮子跟在您身邊一段時間吧。您自己我不放心。”“有什麼不放心的,這是蒼北,我的蒼北,把心放在肚子裡吧。我走了。”山子望着那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蒼北是你的,可是你還是以前的你嗎?如果你不是你,那麼蒼北還會不會是你的?你不會後悔嗎?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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