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待容少珊其人,白子灝也無所謂看得起看不起,他從來就沒把這人往眼裡放過,充其量就是太眼熟。但是到了現在,容秀成了他的媳婦,他再端詳着這位年輕貌美的岳父老泰山,就忍不住要咂嘴——讓他管容少珊叫爹?那不如把他的胳膊也截了去。
於是把滿腔的話嚥了下去,他讓容少珊記下了電話號碼和應對言語,然後就轉向李孝忠,裝了個還有話說的樣子,李孝忠也沒多想,一揮手就讓容少珊退出去了。
兩人又做了長達二十分鐘的密談,最後李孝忠告辭離去,新僱的僕人挺有眼力價,走過來等他的吩咐,而他沉吟一下,卻是說道:“你把太太叫過來。”
僕人答應一聲跑出去,眨眼的工夫就把容秀領了過來,白子灝這才說道:“我不在這屋裡呆着了,你推我回後院歇歇去。”
容秀推起輪椅,一邊走一邊說道:“這也得專門叫我來推?”
白子灝答道:“你細緻,要不路上有個坑坑窪窪的,他們避不開,顛得我骨頭疼。”
容秀一聽這話,就心滿意足的微笑了,白子灝又道:“那些門檻子,等會兒也讓人把它全鋸了。”
容秀“嗯”了一聲,平平穩穩的把他推回了後院。小耗子站在一盆花旁邊,一雙眼睛先是跟着容秀走,後來冷不丁的,他喊了白子灝一聲:“爸!”
白子灝向他點了點頭,倒是很客氣:“兒子!”
容秀向他招手:“過來,讓爸抱你進屋。”
小耗子原地扭了扭,然後扶着大花盆的邊沿,躲到君子蘭的後頭去了。
這時候,白子灝像剛想起來似的,對着容秀說道:“你猜我剛纔看見誰了?”
“誰?”
“你爹!”
“什麼?!”
他費力的向後回過頭去:“你爹,容少珊,現在又在李孝忠手底下幹活了,日子過得挺好,白白胖胖的。”
容秀張着嘴愣了愣:“真、真挺好的?”
“騙你有意思?”
容秀看着白子灝的眼睛,又問:“那他提沒提我?”
白子灝一搖頭:“沒有。”
“他走的時候我正好在白家,他現在見了你,能不問?”
“真沒問嘛!要是問的話,我就把你叫過去見他了。”
容秀推着白子灝繼續向前走,一張臉像被灰土蒙過了似的,忽然失了好顏色,但是閉着嘴嚥了口唾沫,她也沒再多說什麼。
容秀髮現,這院子裡安裝了電話。
於是她叫來一名僕婦,把自己要說的話一句一句教給了她,等僕婦真是把話都記清楚了,她摘下話筒,要通了白府的號碼。
接電話的人是有順,有順沒聽出她的聲音,她也就不自表身份,只說:“讓太太來接電話。”
有順答應一聲,不出片刻的工夫,她握着話筒的手一顫,因爲被希靈的那一聲“喂”嚇住了。慌忙把話筒塞給了僕婦,她連着向後退了好幾步。
僕婦莫名其妙的接過話筒,開始複述容秀教給她的那一套詞——我對不起你,我跟子灝走了,小耗子我先帶在身邊,等我把他帶成大孩子了,你若是還想要他,我就還給你。梳妝檯下左邊抽屜的最裡頭,放着首飾匣子的鑰匙,首飾和衣裳我一樣沒帶,我只把現錢帶走了。
僕婦絮絮叨叨的把話說完,然後停了一下,她回頭問容秀:“她要和您說話!”
容秀上前幾步接過話筒,猶豫了一下,“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她怕希靈,自從離開那個家之後,希靈常在她的夢裡出現,似乎已經化爲鬼魅,於是她就更怕她了。
在容秀掛斷電話之後,希靈在電話機前,站立了許久。
在發現容秀帶着小耗子離家出走的當天,她就猜出她是投奔了白子灝去。她倒要等着瞧,瞧她什麼時候給自己一聲消息,結果等到今天,消息來了,卻是由個陌生嗓子轉達的,她連容秀的聲音都沒聽到。
自己要和她說話,她也不說,不但不說,還直接掛斷了電話。
“這是要和我一刀兩斷了啊!”她咬着牙想,想今朝,想往昔,想自己最初對容秀的叵測居心,想後來自己和她相依爲命,再想她鬼迷了心竅,竟被個殘廢籠絡了去。自己在她心裡,竟然不如個殘廢,自己比殘廢差什麼?不就差在一個是女、一個是男嗎?
於是她給容秀下了評語:見色忘友。
因爲容秀這“忘”的程度太徹底,以至於希靈再見了陸克淵,竟然無顏談及此事,彷彿自己是個棄婦,一旦故事暴露,也許會得來同情,也許會得來嘲笑,不好說,有危險性。
沒等她從這個電話的陰影中走出來,新一層的陰影又從天而降——白子灝那邊向法院遞了狀子,狀告肅希靈先後和陸克淵何養健二人通姦,在謀殺丈夫白子灝未遂之後,又對白子灝實行囚禁和虐待,並且強佔了白家產業。
希靈接到了地方審判廳的傳票之後,並沒有大驚失色。此刻距離開庭還有一段時日,足夠她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了。
她又去見了陸克淵,向陸克淵討主意。陸克淵聽了她的話,卻是自言自語的說道:“怎麼都趕到一起來了?”
希靈聽他是話裡有話,立刻問道:“什麼意思?難道也有人告你了?”
陸克淵一搖頭:“那倒沒有,只是……只是有人跟我翻起了舊賬。”
“你說清楚點,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克淵坐在沙發上,對着她皺眉一笑:“人命官司。”
“你還怕人命官司?”
“怕是不怕,但是有人要拿它做文章,就不由得我不怕了。”
希靈好奇的看着他:“你也會怕?”
陸克淵站起身,繞到沙發後面含笑注視了她:“原來你這麼高看我。”
希靈不置可否的一挑眉毛,然後慢慢說道:“我感覺……咱們兩個的麻煩,出自一個人的手。”
陸克淵沒說話,只看着她等待。於是希靈也就不賣關子,直接告訴他:“白子灝。”
陸克淵忽然問道:“白子灝這個人,現在在哪裡?”
希靈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