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靈回了家,去看了看白子灝。
白子灝半睡半醒的躺在牀上,見她來了,也還是不動不言。彷彿一個人倦到了極致,胸中只剩了悠悠的一口氣,多一份的心思都轉不得了。
希靈坐到了他身邊,柔聲細語的說話:“我這幾天去了一趟北京,見了何養健。子灝,你知道嗎?我一直很愛何養健,要不是他求我,我當初也不會來天津見你。作爲一個男人,他挺招人愛的,是不是?儀表堂堂,是個男子漢大丈夫的模樣。我愛上這樣一個人,你不會笑我沒眼光吧?”
白子灝擡眼望向了她。
希靈和白子灝對視了,繼續說道:“這一次回去,我和他在飯店開了房間。”
白子灝的呼吸變得粗重了,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希靈一笑:“他笨手笨腳,還是個童男子呢!不過身體真是夠好的了,幾乎搖塌了飯店的牀。我覺得這樣也挺好,如果當初真嫁給了他,我和他未必能玩得像現在這樣痛快呢,是不是?”
白子灝的面孔有些扭曲,啞着喉嚨擠出兩個字:“賤人!”
希靈用手一指他的鼻尖:“出言不遜,餓你一天。”
然後她就輕輕巧巧的一路蹦跳出去了。
希靈說話不算話,說是要餓白子灝一天,其實是餓了他兩天。容秀見白子灝那門前長久的冷冷清清,先還不在意,然而一天過去了,到了第二天,她跑去告訴希靈,說僕人偷懶,乾脆不管白子灝了。
希靈漫不經心的答道:“就是不管他,明天再說!”
三言兩語的,容秀問清楚了來龍去脈,心裡登時就有些不好受:“你心裡恨他,三天兩天的罵他一頓,哪怕是打他幾下子呢,都行,可是你不給他飯吃……”
話沒講完,因爲她也說不清楚這“不給飯吃”算是哪一種程度的酷刑,總之就覺得希靈這麼幹不對。恨有恨的法子,報仇有報仇的法子,白子灝都“那樣兒”了,不理他也就得了,何至於還要餓着他?
“你也不怕將來小耗子知道了,心裡怪你?”她對希靈說。
希靈想起小耗子那酷似白子灝的眉眼,忍不住從鼻子裡呼出兩道涼氣:“那就讓他給我滾蛋!”
“你不指望他給你養老啦?”
“我離老還遠着呢!老了也用不着他養!你喜歡他,你跟他耗着去吧!”
容秀轉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嘀咕:“好話歹話都聽不懂,這是吃了槍藥了?”
容秀對於希靈所做的一切都看不慣,然而像是被她魘住了似的,她死心塌地的留在她身邊,從來也沒動過要走的念頭。事到如今,有了小耗子,她更不能走了,幸好她是跟着容少珊長大的,見多識廣,可以容忍一切混蛋。
到了第三天,白子灝那房門還是緊閉着的,到了中午,也依然不見有人過去開門。容秀眼看希靈出門去了,便趁人不備打開房門,無聲無息的溜了進去。
一進門,她險些被滿屋子的臭氣薰暈過去。她是愛乾淨的大姑娘,小耗子的屎尿她可以不嫌,旁人的一個臭屁都能讓她作嘔。而白子灝這房間裡——據她感覺——貌似集人間臭氣之大成,茅坑也不過如此了。
她顧不得被人發覺了,大踏步的走過去開了窗戶——剛開了一半,她反應過來現在是冬天,一股寒風就可能要了白子灝的命,故而連忙又把窗戶關了上,只走進浴室,把浴室的小窗戶推了開。
白子灝在牀上滾了兩天兩夜,那個髒法無法描述,容秀再會幹活,對他也沒法下手,尤其他還是個成年男人。將帶進來的一碗稀粥用勺子攪了攪,她顧不得冷熱,慌里慌張的舀起一勺就往白子灝嘴裡喂。白子灝半睜着眼睛,本像是失了神魂一樣的,此刻糊里糊塗的嚥下兩口粥,他的神魂漸漸的回了來。
怔怔的望着容秀,他吞嚥米粥的動作由緩至急,米粥順着嘴角往下流,他也不在乎。忽然“吭”的咳嗽了一聲,他噴了容秀一手大米飯粒。
容秀眼看門外還沒人來,就急急的低聲說道:“你別灰心,她是一陣一陣的發狠,狠過了勁就好了。小耗子現在也挺好——”她用勺子颳了刮碗底,把最後一勺米粥送進白子灝嘴裡,然後起了身:“我讓人進來給你擦擦!別說我來過。”
話音落下,她匆匆的跑了出去。把飯碗送到廚房裡之後,她“假傳聖旨”,質問家裡的男僕:“太太讓你們進去給先生收拾收拾,你們是忘了還是怎麼的?”
男僕摸不着頭腦:“太太沒說呀!”
“這還等太太說?太太不說你們就不幹了?”
此言一出,男僕們感覺很是有理,故而上樓開門,打掃衛生去了。至於他們給不給白子灝飯吃,容秀沒有多問,反正白子灝肚裡有了一碗米粥墊底,一時三刻是絕餓不死了。
容秀認爲自己有必要再勸勸希靈——一邊醞釀着滿肚子良言,她一邊端着小耗子撒尿,偶爾還要分心給樓上的白子灝和遠方的容少珊,於是她雖然足不出戶,但一顆心卻是快要操碎了。
然而她等到了晚上,希靈卻是沒回來。
希靈沒準備回來,因爲何養健到了天津。希靈沒想到何養健一旦開齋,慾望竟如洪水一般,會一路把他從北京席捲而來。
沒想到,但是能理解,因爲何養健在外面是個“完人”,完人提倡一切道德,自身也是無欲則剛,尤其是已經訂了婚。衚衕窯子他是不能去的,婚禮前夕,忽然收個通房丫頭也不對勁,所以希靈成了他唯一可靠又可用的情人。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別無選擇,他認爲自己只不過是來天津辦公務,順路會一會希靈,僅此而已。
然而在見到希靈的那一刻,他就把公務徹底忘了。
兩人昏天暗地的快活了一場,何養健意猶未盡,但希靈已經赤條條的走向了浴室:“大哥,今天我們到此爲止,一會兒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何養健扯過毛巾圍在腰間,赤腳邁步跟了過去:“誰?”
希靈站在浴缸裡,回頭笑道:“猜。”
何養健微微皺了眉頭:“總不會是白子灝吧?”
希靈含笑望着他,看他的身姿魁偉挺拔,正如一尊西洋男子的雕像:“見他幹什麼?不是他。”
何養健走上前去,側身坐在了浴缸邊沿上:“我猜不出,你直說吧!”
希靈抱着膝蓋坐進水裡:“陸克淵。”
何養健疑惑的對着她一歪頭,希靈笑道:“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陸克淵是誰。”
何養健搖了搖頭:“這人我是聽說過,但我好像沒和他打過交道,你讓我見他幹什麼?”
希靈搖了搖頭:“不告訴你,總之是對你有好處的事情,事成之後,你得謝我。”
何養健俯下身去,在希靈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然後嘆息着說道:“表妹,你別爲我多費心思,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