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中,喬雲朵隱隱約約地聽到有人在彈鋼琴,琴聲很優美,帶着一絲淡淡的哀傷,又像是寄託着某種思念,這是夢麼?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天已經有點亮了,雨似乎還在下,不過比昨夜小了些。
她意識到那琴聲是真實的,只是聽起來距離有點遠,聽了一會兒,心中有幾分好奇,誰會在這個時間彈鋼琴呢?現在大概只有四五點鐘,她覺得應該是那位奧格斯格先生,安東尼是個僕人,就算是彈,也一定會等奧格斯格起牀纔是。
她扭頭看了看絲柏凌,她還在睡,而且睡得很香甜的樣子。她小心地翻身下了牀,儘量不驚動她。
她站在門前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決定去看個究竟,她輕輕打開房門,琴聲驟然大了許多,她忙關上房門,以免吵醒了絲柏凌。她順着琴聲傳來的方向,走到了走廊另一端的樓梯口,她發現琴聲是從這樓下傳來的。
她有點猶豫要不要下去,不知道她冒然打擾會不會顯得不禮貌,如果被他看到了,她又要說點什麼,可是她覺得對方既然幫了她們,她至少也爲他做點什麼,或許和他聊聊天,或許他需要個朋友也說不定。
想到這兒她下了樓,不過沒有像剛纔那樣小心翼翼,她覺得自己應該讓他發現,那樣自己便可以說是被他的琴聲所吸引,所打動,什麼都好。
當她走到靠近書房的那個房間門外時,她發現琴聲就是從這個房間傳來的。可是門關着,這與她所想的不一樣。
“這位小姐,您怎麼在這?”安東尼忽然出現在她身邊,滿臉疑惑地打量着她。
“不好意思。我聽到有人在彈琴,非常好聽,所以想來看看。”她輕拍了下胸口微微屈膝,心想這安東尼怎麼總像幽靈似的,走路連點聲音也沒有。
“您也會彈鋼琴麼?”他點點頭問。
“會一點兒。”喬雲朵見他表情緩和了些微笑着說。
“誰在外邊?”琴聲忽然停了,裡邊傳出了奧格斯格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不悅。
“是我,還有昨天來的那位小姐。”安東尼忙說。
“不好意思,打擾到您了奧格斯格先生。”喬雲朵看着打開門走出來的奧格斯格忙行禮。
“怎麼?雲朵小姐也喜歡彈琴麼?”他有點驚訝的看着她。
“會一點兒,您彈的非常好。所以我想過來聽聽。”喬雲朵解釋。
“進來坐吧。安東尼。你去忙你的事吧。”奧格斯格向她做了個邀請的手式。
喬雲朵和他進了門,她發現這個房間十分寬敞,整體的色調也比大廳淡雅一些。不過擺設極簡單,地中間是一架鋼琴,右邊是一組沙發,左邊放了一個酒櫃,再沒有其他的了。
“雲朵小姐,能請你爲我彈上一曲嗎?”奧格斯格指了指鋼琴。
“當然可以,不過我彈的並不太好。”喬雲朵笑了下,她覺得這是個不錯的開始,他至少他看起來不生氣了,而且還願意和她說話了。
“沒關係。我很想聽。”他說着站在鋼琴旁,並邀請她坐下。
她坐在鋼琴前想了想,她還是選擇了《梁祝》,她知道他一定沒有聽過,但是她很想讓一位懂鋼琴曲的人來聽聽這部曲子。
她擡起手,指尖輕快的在琴鍵上跳躍着……也不知爲何,在所有的鋼琴曲中這首絕對不是最好的,卻是最能打動她的,也許是因爲她每次彈時都會想起梁山伯和祝英臺的愛情故事,和他們最後化蝶的悽美結局。兩人因愛徇情,至死不渝的情感也成爲了千古絕唱,化身彩蝶又給人留下了一種美好的期望。
等她彈完,她擡頭看着那位奧格斯格先生,本想聽聽他對這曲子的看法,可是她卻發現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神帶着一絲疑惑還有些狂亂。
“您怎麼了?”她遲疑了一下小聲問,她不明白這曲子爲何對他的刺激這麼大。
“蝶兒,你回來了?你肯回來了嗎?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已經深深的懺悔過了,你終於原諒我了嗎?”他忽然一把將她抱在懷裡,聲音顫抖的說。
“奧格斯格先生,您冷靜一下,我想您認錯人了,我不是蝶兒,我是雲朵啊!”喬雲朵被他的舉動嚇壞了,她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他是把她當成另一個人了,她立刻想到了書房中那幅畫像上的人。
“不不,你說過這曲子在這裡沒有人會彈,只有你,所以不會錯的,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求求你。”他的聲音已經帶着哭意。
“您先放開我,聽我說好嗎?”喬雲朵總算明白了,那個他一直在等的女孩兒也會彈梁祝,所以他纔會聽到她彈這曲子時如此激動,她驚訝的意識到那畫中的女孩兒或許也是穿越而來的,只是後來不知爲何從這裡消失了,所以他纔會把自己關起來,一直等着她。
“我絕對不會再放開你的,不管遇到什麼事,我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不會再讓你感到孤獨,讓你受傷。”他不但沒放手,反而手臂收的更緊了。
“我知道,不過你這樣我會喘不過氣來的。”喬雲朵無奈的說。
“哦,對不起,親愛的蝶兒。”聽她這麼說他才鬆開她,但是手還是拉着她的手不肯放開。
“奧格斯格先生,我們坐下來說好嗎?”喬雲朵試着想抽出手,但她發現他反而握的更緊了,她只好放棄掙脫,輕聲說。
“蝶兒,告訴我你這幾年都去哪了,又爲何一聲不響的就離開我。”他拉着她坐在沙發上。
“您放鬆些好嗎,我想您誤會了。這首曲子在這裡或許沒幾個人會彈,但是在我們那裡幾乎每個會彈琴的人都會,就算不會彈的人,至少也都聽過。”喬雲朵讓語氣盡量放得輕柔些。
“你們那裡?”他顯得十分不解。
“您所說的蝶兒。沒有說過她是來自哪裡嗎?”喬雲朵也好奇的問。
“她……沒有細說,她只說她來自東方,並沒有說是哪裡,我是在海邊遇到的她,當時她昏迷着,醒來的時候她說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我就讓她留了下來,後來我們相愛了,那是段非常美好的時光,但是——都是我的錯。”他說着神情顯然陷入了回憶。
“那麼她是怎麼離開的呢?”喬雲朵看着他的表情由甜蜜又轉變成痛苦和悔恨。
“當時我們曾在懸崖邊許過願。我說永遠會照顧她。愛她。不讓她感到孤獨寂寞。她說如果我違背了這個約定,她就從那裡跳下去。”他說着鬆開了她的手,矇住自己的臉。
在他聽喬雲朵說很多人都會這個曲子時。他就覺得自己或許是弄錯了,不過知道她們來自一個地方,他有了想把一切說給她聽的衝動,他有些負荷不了如此深的痛苦。
“難道?”喬雲朵聽了他的話有點不好的預感。
“是的,那天國王在皇家穹頂宮舉辦舞會,我帶她去參加,有個魔術師想讓她配合演個節目,可是她有點不願意,我當時有些喝多了,也經不起一旁的人的慫恿。就把她推上了臺,那個表演其實很簡單,但是她演完後就說不舒服,我也沒太在意,因爲幾個朋友拉着我不讓我走,所以我就讓車伕先送她回來了,可是等我回來時,只見到了她留下的一張字條,她說……。”他滿臉懊悔,聲音有些哽咽。
“她不見了是嗎?”喬雲朵問。
“是的,她說我讓她感到了害怕,無助,然後又將她拋給了孤獨,所以她再也不見我了,她還問我記不記得我與她的約定。”他說着眼淚流了下來。
“你沒有想過找她嗎?”喬雲朵試探地問。
“找過,可是她從來沒有說過她在這裡有認識的人,而我在崖下的岩石堆中發現了她的帽子,我實在對她關心的太少,我從沒有真的瞭解過她,我也從沒想過她真的就這樣離開了我。”他似乎想忍着心痛,深吸了口氣。
“先生,理論上來說,掉到海里的人都難以生還,不過您有沒有想過她是怎麼來的?”喬雲朵希望可以給他一點安慰。
“你是說她只是離開了,從大海離開了?”他驚愕的看着她,臉上露出一絲驚喜。
“是的,不瞞您說,我也是這麼來的,我想這裡和我們那兒或許有着一個特殊的通道,只是我們自己也不知道。”喬雲朵笑着點點頭。她心想她來得比那位蝶兒更離奇,她是從那邊的江裡掉下去,卻飛到了這邊的陸地上,比被海水衝來還要不可思議。不過她覺得那個女孩兒真的是太固執了,有時候外表看上去柔弱的女孩發起火來真是更可怕。
“原來你也是……”他愣了一下。
“是的,所以我想她現在只是一時氣憤回去了也說不定,或許她還會回來。或許您也該試着暫時忘記她,她現在也許生活的很好,只是無法和您聯繫。”喬雲朵繼續勸他。
“如果是那樣,至少我心中的痛苦還可以減輕一些,她或許是不再愛我了,而並非是我違背了約定害了她,我一直以爲她是想讓我痛苦自責一輩子,那是我應受的懲罰。”他苦笑着似乎平靜了些。
“我想她也是愛您的,或者她有些想家了纔會離開的,總之她絕不會希望看您如此痛苦的。”喬雲朵微微鬆了口氣。
“你也會離開這裡嗎?”他忽然擡頭看着她。
“以前我想過離開,希望找到一種回去的方法,但是我已經讓家人爲我痛苦了,我不想再讓這裡的愛人爲我痛苦,所以我想我不會回去了。”喬雲朵覺得自己被這個男人的深情感動了,她也試着在想如果她離開了,哈里斯公爵會不會也同樣痛苦,那是她無法忍受的。
“如果早些遇到你,或許她就不會離我而去了。”他終於平靜了些,但是卻表情十分消沉。
“先生,請您把那段美好的回憶留下吧,忘記痛苦,這一切或許是註定的,你們若是有緣定會再見的。”喬雲朵鼓勵他。
奧格斯格看向鋼琴那邊良久,他彷彿又看到蝶兒彈奏的模樣,她離開後,他心中有着無限的自責和後悔,總覺得是自己害死了蝶兒。
聽了喬雲朵的話,他開始覺得蝶兒只是回到她原本的故鄉去了,她現在不會再孤獨寂寞了吧!奧格斯格想着想着,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不過他感到釋懷了許多,輕鬆了許多,也許對於蝶兒來說,這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