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氏最後一句說的很輕,但唐氏已然聽進心裡去了,只驚訝了片刻,便笑眯眯的直說借老妹吉言。
唐氏打量荷香亭四周,只見沈晏姝跟袁鶯兒、樊芙三人坐的稍遠一些,說着悄悄話,像是在討論編一些瓔珞的手法。
沈晏寧則和沈晏翎兩人安靜的坐在亭子另外一角,大眼瞪小眼卻不說話。
滿屋都是女孩,朝華的年紀,嬌俏的容顏,在秋日映射下也是姿容濃豔,只可惜府上男丁單薄,不由嘆息道:“也只有老妹兒這般磊落爽朗的人才跟老姐姐說句心裡話,不瞞老妹兒,活到我這把年紀也不再去奢望什麼富貴權勢,只是看着府中人丁凋零,怕是百年後無臉去見我家那老爺子呀。”
“混說的什麼話!”廖氏嗔怪道:“這府中不是還有霆哥麼,我家老候爺可是對你這孫兒讚譽有加呢,再說沈將軍鼎盛之年,老姐姐只管等着享福便是。”
唐氏這才高興起來。
戚北候老夫人等人在府中用過膳食,有陪着唐氏說了一會兒話,這才帶着兒媳孫女離開將軍府。
鬧了一上午,老夫人身子有些疲乏,本打算讓人各自回院子休息。也不知道樊氏退出老夫人房間的時候說了什麼,接着沈晏寧就被老夫人叫到房裡訓話,同時被訓的還有沈晏翎。
老夫人坐在靠窗的炕几上,身後墊着一個墨色勾金絲纏枝紋靠枕,屏退房裡的丫鬟婆子,只留下一個曹麼麼在身邊伺候,幫她按壓肩背。
待喝一口茶潤潤嗓子之後,唐氏瞪着眼前一大一小兩個丫頭,問道:“我道以爲你回府後這些日子變得知書懂禮了許多,怎的今日當着外客的面混說些有的沒的,這是爲何?你也是,纔多大年歲,也幫着說那些話,那些妻妾之事,是你一個小孩子能亂說的?你能懂得多少?”
她後面一句話是針對沈晏翎說的。
一大一小兩姐妹在老太太面前五步遠的地方,站的筆直,仔細看便看出兩人站姿略有不同。
沈
晏寧背脊挺直,雙手自然交握在身前,頭微微垂着,似是在認真聽長輩訓話。沈晏翎則是雙手自然垂立,頭也是微微垂着,只是那雙眼睛卻盯着屋內某個角落,嘴脣緊抿,頗有點桀驁不馴的味道。
“我來問你,你二孃在府中多年,一直恭敬謙和,待人寬厚,就是你母親過世這段時間也是勤勤懇懇忙進忙出的將府裡打理的井井有條,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想擡舉她難道不可?”
沈晏寧垂眸不語,心道:她居心叵測,一直哄騙你多年,當然不能讓她輕易得逞啊。
唐氏盯着沈晏寧,話語咄咄逼人,卻掩不住其中蒼老疲憊,她歇口氣又繼續道:“上次你大鬧一場,弄得府裡上下皆知,當主子的這般作態,讓下人們看着平白笑話。本以爲你父親罰過之後你已經知曉錯了,如今這般含沙射影的對着外人一番說道,又是爲何?”
“孫女知錯了,祖母不要氣了,免得氣壞身子就不好了。”沈晏寧微微擡頭瞧一眼老夫人,又飛快低頭,喏囁道:“可孫女並沒有含沙射影的意思。”
“你!”唐氏原本消了三分的火氣又冒上來了,不等她發作,沈晏寧微微上前一步,笑着搶白道:“祖母先別忙着生氣,聽孫女把話說完。”
“好,你說,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強辯。”唐氏輕哼一聲,撇過頭去,曹麼麼立即遞上旁邊的茶水,讓老夫人順氣消火。
沈晏寧用指尖捋了捋手腕上微皺的衣衫,思忖一下,便開口道:“今日那個故事的確是孫女從一本話本子裡看到的,也不知怎的就脫口說了,平白惹得祖母生氣,確實不該,孫女錯了,認罰。”
沈晏寧瞥一眼老夫人神色,頓了頓之後才接着道:“不過孫女前幾日看《穀梁傳》中記載着,毋爲妾爲妻。原本想到府中情況,沒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有些犯糊塗。後來翻了翻其他的書本解釋以及一些旁的話本子,這才明白其中大概意思,便是說:妾是沒有資格扶正爲妻的,有妾無妻的男子,仍然算是未婚。
如果嫡妻死了,丈夫哪怕妻妾成羣,那也是無妻的鰥夫,要另尋良家女子聘娶即可。”
“照你這麼說,那坊間那些傳爲佳話的平妻又作何解釋,便是你母親孃家舅姥老爺的三房的侄子擡良妾爲正妻便是不該了,可人家不僅昭告天下,還獲得南樑先帝的嘉獎,特別御賜她那位良妾爲正二品誥命夫人,這又作何說的?”
唐氏微微有些激動,她出身不高,是後來掌家理事才識了一些字,正因爲自己缺乏,所以纔要求兒孫輩的多讀書,多識人懂禮。
至於沈晏寧口中的《穀梁傳》她壓根就不知道那是啥,所以,瞪着沈晏寧頗爲惱火。
沈晏寧很想說,所有道理對上位者不可一概而論。可她不是來找唐氏講書說理的。
於是,說道:“當然,書中所載不過是一家之言,何況規矩是人定的,人是活泛的,當然可以酌情而定。”
沈晏寧見她氣得微喘,連忙上前去,在唐氏另一邊站定,伸手爲她順順氣,接着道:“這不是孫女這些天看書中所寫的一些想法麼,孫女也知道現實中確有不少傳爲佳話的事蹟。”
“那這麼說,若是你父親同意,你便是也不反對了?!”唐氏連聲問道,生怕她反悔似得。
沈晏寧彎了彎脣角,淡然一笑道:“瞧祖母說的,只要長輩們沒意見,晏寧自然也是同意的呀,之前因爲不懂事,不懂得父親和祖母爲將軍府着想的一片苦心,無理取鬧吃了棒子才明白道理。再說,這本就是父親和姨娘們之間的事情,孫女身爲晚輩怎可妄議?!”
“真的,你就一點不介意了?”唐氏有些不敢置信,再三確認一遍。
沈晏寧垂了眸,掩去眼中的精光道:“當然是真的,若說孫女介不介意,其實並不重要,說句不知羞的話,再過兩年,待孫女守孝完了,尋一門親事就嫁了出去,一切以夫家爲重,至於二孃與父親之間,我又能說什麼呢?只要祖母順心,父親高興,閤家平安順遂便是最好不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