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人無法從這樣的環境中分辨出時間,但是卻可以聽到鞋底與金屬地面接觸而產生的碰撞聲,特別是在這樣封閉、充滿金屬感的廊道之中,任何輕響都能夠在這裡不斷迴響、放大。交雜的腳步聲漾入廊道兩邊的封閉金屬隔間中,悉索的聲音響起。
沉悶的撞擊聲從金屬隔間的門後傳入廊道,那是封閉隔間中的人在聽到動靜後立馬起身,貼上陰冷的金屬門而發出的悶響。一隻只佈滿血絲的眼睛貼着在金屬門上方只有手掌大的小窗,看向廊道中行走的人。
他們穿着灰綠色的制服,目不斜視,寬大的手掌按在腰間的金屬警棍上。似乎隨時就能抽出,捅向別人的腹部、砸斷別人的膝蓋。在這裡,他們有權利這麼做。
哐!
警棍撞擊上廊道最內側的金屬門,位於身體中段,只能容納手臂伸出的橫窗被拉開,冷硬的命令聲從一位獄警口中喊出!
“手!”
瑞文奇睜開雙眼,挪動着身體,站到門前,眼睛剛好可以從上方的小窗中看到廊道中站着的獄警。他從下方的橫窗中伸出雙手,冰冷的手銬被粗暴的扣上他的手腕。鐵門被打開,兩個強壯的獄警扯着瑞文奇的肩膀將他背過身體,按在牆上。
沉重腳鐐被扣上腳踝,與手銬相連,獄警拉住瑞文奇的手臂,往前拖拽:“走!”
金屬鏈碰撞聲響隨着瑞文奇的腳步響起,腳鐐限制了他的步伐,他身體被斜斜的拉扯着,彆扭的往前。廊道中段,瑞文奇的獵人同伴也被獄警拉出,兩人相互看一眼,都不知道是因爲什麼。
“我們要去哪裡?”瑞文奇皺着眉,問。
警棍捅在瑞文奇的腹部,如果可以,他真想自己翻攪的胃部能夠吐出點什麼。他剛彎下的身體被拉扯住鎖鏈的獄警拽住,往前一扯,瑞文奇的手腳在拉扯之下,蹌踉的往前。
“閉嘴!往前走!”
還能期望什麼呢?這是‘黑屋’。
這裡是巴頓市唯一的男子監獄,警戒等級只有中等,所以瑞文奇和他的獵人同伴所在地方並不是普通的牢房區,而是位於監獄北側,所謂的‘黑屋’。理性與規則說的是監獄,這裡雖然是在監獄之類,但它有自己的名字,黑屋。
突然被推出黑屋的瑞文奇適應着光線,這種感覺彷彿已經是到了盛夏,但瑞文奇知道現在不過是春季。
他緊眯着眼,手鐐不允許他擡起手臂遮擋陽光,只能慢慢適應,但是身後的獄警可不會管那麼多,粗暴的推着兩人往前。
花了好一會,瑞文奇的視野才恢復清晰,他看到了太陽的方位,不過是剛剛離開地平線的初陽,在經歷了半個月,無日無夜的黑暗後,終於感受到陽光讓他有種奇異興奮。但瑞文奇還來不及有任何感慨,兩個曾經的獵人被推入了一輛押送車。
隨着後車門的關閉,視野再次迴歸陰暗。兩個手腳被束縛的人再次適應着光線,然後相互對看,身體在慣性之下微微搖晃,車開了。
******
清晨,吸血鬼扎克在格蘭德之家的地下室裡,他常睡的石臺上擺放着一具被鐵鏈纏繞的‘乾屍’。扎克看着伊恩·安東尼,不知道在想什麼。
自從那天夜晚和安東尼在墓地分離後,這位巴頓市長就沒有了消息,似乎是在逃避什麼。扎克可以理解,就連他也在逃避一些事情,否則也不會在被露易絲提起後,才第一次正視自己這位‘兒子’。
吸血鬼扎克搖搖頭,將腦中混亂的思維甩開,拿起了擺在一旁的剪刀,開始修剪伊恩亂蓬蓬的頭髮。枯黃毛躁的頭髮一團團落下,‘乾屍’依然雙眼緊閉,任扎克隨意的擺弄。
扎克搜索着記憶,丟掉了剪刀,直接找來了剃刀,沾了沾水,開始做最簡單的鍋蓋頭,畢竟這纔是他記憶中的伊恩。戰場上的士兵都是這個髮型,如果安東尼不是市長,或許他也會保留曾經的髮型。只是現在嘛,已經有中禿跡象的安東尼越來也依賴他過長的劉海了。
扎克欣賞着自己的‘傑作’,拿來了指甲剪,剪去了伊恩有些駭人的蜷曲指甲。做完這一切後,扎克這纔拿出了毛巾,將‘乾屍’清理了一遍。但是吸血鬼始終沒有碰觸那封住對方心臟的鋼錐。
看,吸血鬼在逃避。
露易絲的腳步從樓梯處傳來,扎克自認爲不用隱藏自己的行爲,自顧自的清理着地上的垃圾。
“詹姆士來了。”露易絲看了一眼扎克和石臺上的‘乾屍’,並沒有進入,揉了揉依然有些惺忪的雙眼,掩飾住皺起的眉頭,說了這一句後就默默的轉身離開。請理解,一個女人在醒來後發現身邊的男人不見後的心情。恩,在這之上,還要加上一些更讓人煩心的東西。
扎克無奈的搖搖頭,他並不着急,慢條斯理的整理完後,才走上一樓,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心情似乎很差的詹姆士依然穿着昨天的衣服,這對一個富家子弟來說,太不尋常了。只能說明一點,這位警探在扎克的提示下,又通宵工作了。
詹姆士不耐煩的坐在扎克的辦公桌前,看到扎克進來,立刻站起,帶着指責的語氣:“你在幹什麼,怎麼這麼慢!”
“有事嗎?”不管是對方的語氣,還是問題的內容,我們的吸血鬼扎克都不想回答。
詹姆士沒有浪費時間,他抽出一份資料,遞給扎克:“每一具屍體,都從【巴頓仁慈醫院】送出,近一年中,四肢健全的屍體,大半都在那個倉庫中。”
扎克翻開資料,這是一份病歷索引,名字後面對應着一些只會在病歷上出現的詞語。但都是些內臟的毛病,四肢、關節、肌肉都沒有什麼問題,正是一個好的行屍應該具備的品質……
扎克合上資料,還給詹姆士:“給我這個幹什麼?”
詹姆士愣愣的看着吸血鬼,有些激動的說,“你去抓住他啊!你不能讓我和寇森去和一個可以操縱屍體的傢伙對抗吧!”
扎克皺皺眉,“誰說中間招募人可以操控屍體的,那是帕帕午夜。帕帕午夜是不會出現在人前的,你要做的是找到誰接觸了這些病歷,然後抓住他,他纔是斷掉這一切的人。”
詹姆士揉揉鬢角,這就是一個知道了這個世界上有不可思議的事物的警探,和普通警探的區別。比如寇森警探,現在正爲發現醫院這條線索而興奮不已,但詹姆士卻在懼怕自己會對上沒有勝率的敵人。
“你要幫忙!至少要掩護!”詹姆士的眼中有因爲熬夜而出現的血絲。
扎克看了他一眼,搖搖頭:“這是醫院,你想我做什麼?即使疾風夫婦也不會在醫院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醫院中的轉角通常會設立鏡子,提醒人注意行動不便的病人,這些鏡子與普通環境中的鏡子不同,有必要的功能性,行人會特別注意,這對吸血鬼不利。而巫術多和靈魂有關,不說醫院是公共場所,在一個充滿亡靈的地方使用巫術,那畫面實在不好形容。
“讓本傑明去。”詹姆士皺着眉,繼續要求。
扎克淺綠色的雙眼看向詹姆士,這位將軍之子,是在命令格蘭德之家的人嗎?
詹姆士看到扎克的臉色,立馬發現了自己語氣的錯誤,“抱歉。我,我只是想確保能夠抓住那個招募人!而且,今天我無法去醫院調查,我是真的需要幫助!”
扎克收了目光,本傑明曾經的提醒很對,詹姆士開始把格蘭德之家當做他的工具使用。詹姆士似乎認爲,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格蘭德就應該理所當然的貢獻自己的力量。
這並不是吸血鬼希望的走向,“你需要幫助?去向你的搭檔求助。”
詹姆士並沒有意識到吸血鬼心中的想法,“寇森今天也有事。我們實在無法抽身!”
“那你們就只有等待了。”扎克揮揮手,已經有了再見的意思。
詹姆士憋住一口氣,最後瞪了扎克一眼,帶着氣憤離開了格蘭德之家。
或許你們會想知道,今天的寇森和詹姆士有什麼事情,必須要放下正在進行的調查。
回答你們。單一的、已經被確認的,謀殺康納·赫爾曼的罪行似乎不足讓瑞文奇和他的同伴站上死刑架上。所以在赫爾曼先生極力的‘推動’下,證據不怎麼確鑿的流浪漢失蹤案,在今日開庭。
至於赫爾曼先生用了什麼樣的手段,讓本要拖到一個月以後的提審,提前到現在,我們意會就好,不用明說。
但我們確切知道的是——在瑞文奇和實際犯人是食屍鬼的流浪漢失蹤案件上,兩者之間,唯一的聯繫,就是蘭斯警探和他的搭檔寇森。
他們要去做證人,與寇森警探的,即將誠實的敘述自己的經歷,曾經被偷襲導致電擊暈厥不同的是,詹姆士要在法**撒謊了。
這樣一來,似乎詹姆士一早的壞心情,可以被理解了。
週三,晨,巴頓的一天就這麼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