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森閻宮。

宗政無籌遠遠站着,怔怔望向那個殘破只剩一角的宮殿。焦黑的牆壁,破落的磚瓦,是一場大火留下的印跡。當年那場大火,帶給這座曾輝煌一時的宮殿沒落的命運,留下這一片廢墟,而帶給他的人生卻是毀滅般的仇恨,在他的記憶裡,在他的血脈之中,愈燒愈烈,燒了整整十幾年。

他緩緩上前,推開大殿之門,殿內的窗子被封住,沒有光線透進來,裡面很黑。他走進去,每一步都走得很緩慢,黑暗中,模糊的視線映出四條已經生鏽的粗重鐵鏈,中間一各帶有倒刺的鉤子,上面褐色血跡斑斑。

他恍惚看到那鐵鏈之中多了一個人,是個清麗絕美的女子,她四肢被鎖,面色憔悴,頭蓬亂散落,雙目緊閉。

“母后,母后。”一個四歲的男孩朝女子跑了過去,“母后,您怎麼了。”

女子睜開眼睛,驚道:“籌兒!你怎麼來了?”驚詫過後,她看了眼孩子身後高大的護衛,又急又怒,“誰讓你帶他來的?纔剛躲過一劫,你怕他被抓得不夠快嗎?快帶他走!”

“我不走,我想跟母后在一起。我不想回去,我討厭那個地方,那裡又黑又冷,每天只有一個饅頭吃,還要看好多好多書,要練習武功,母后,我好累。”

女子的目光心疼極了,似是想抱抱這個孩子,卻被鎖住了雙手,無法如願。她雙眉含悲,流着淚道:“我的籌心,可憐的孩子!母親知道你辛苦,可這也是爲你好,你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母親不能看着你送死,你明白嗎?”

孩子似懂非懂,茫然道:“母后,我不明白,您是皇后,我是您的兒子,父皇爲什麼要殺我?還把您鎖起來?”

女子道:“母親是被奸人所害。你父皇只寵愛那個女人,他想讓那個女人的兒子將來繼承他的皇位,可是,你是嫡長子,按祖制,這皇位本應是你的,而你父皇登基時也曾承諾過由你繼承,現在,他反悔了,所以就要殺了你……你還小,這些事情你還不懂,等你長大了自然會明白,你只要記住母親跟你說過的每一句話。快走吧,以後母親不能再去看你,你要聽他們的話,好好讀書,練好武功,母親等着你來救我出去……”

“不好,娘娘,有人來了!”

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護衛連忙提醒。女子面色一變,看了眼牆壁上一扇暗門,忙道:“你快帶他躲進去,沒有本宮吩咐,不管生何事,都不許出聲。”

宗政無籌的手撫上那道暗門,就是在這裡面,他親眼看着母親被父親命人用倒鉤穿透了脊骨,她咬碎了銀牙,也沒有哼出一聲。他無法相信,那樣一個用生命保護他的母親,竟然用裝瘋來欺騙他!

她的瘋癲是假的!爲什麼?

這麼多年,她隱藏在天仇門裡,看着他在仇恨裡掙扎,卻不與他相認。

每年一度的穿骨之痛,只爲記住母親當年的痛,他不信母親不知道。

母親,她在天仇門裡究竟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那些人稱呼他爲少主,因天仇門門主曾說母親是他的主子,那麼”

“籌兒。”

正當宗政無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門口忽然有人喚了一聲。他怔了一怔,緩緩回頭,輕垂的眼睫掩去眼底那不願相信的受傷神色,只微微行禮:“母后。”

傅鳶身着錦繡鳳袍,華麗而尊貴,她走進來,臉上輕揚着慈母的笑容,“母親聽奴才們說你回來了,路上累了吧?怎麼不先回宮休息,反倒跑這裡來了?”

宗政無籌目光投在灰黑的地面,語氣淡淡道:“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小時候的事,所以就來了。”

傅鳶微笑道:“小時候的那件事,這麼多年了,難得你還記着。”

“多少年也不會忘。”他擡頭,看着對面的女子,似是思索,又似探究,問道:“孩兒想知道,當年,母后爲何要因我而不顧自己的性命安危,甚至甘願承受穿骨之痛?母后難道忘了,我不只是您的兒子,我的身上,還留着他的血。”

傅鳶微愣,面上慈愛的表情絲毫不變,她走上前來,看向從牆壁拖至地上的鐵鏈,斑斑鏽跡,如血光再現。她目光微見波瀾,卻不明悲喜,只溫柔笑道:“自從他要殺你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不是他的兒子了。作爲一個母親,保護自己的孩子,還需要理由嗎?就像你,爲了替母親報仇,這麼多年來吃盡了苦頭,不就是因爲我是你母親嗎?”

“不是,母親錯了!”他搖頭,斷然否定,那樣深的仇恨,不僅僅是血緣關係的產物。黑暗中,他埋藏在眼底的悲哀不得而視,只能看到他那英俊的面容平靜無波。他轉過身,同她看向一處。緩緩道:“如果不是四歲時親眼所見母后爲我承受的穿骨之痛,我不會用十三年的穿骨之痛來提醒自己這不共戴天之仇;如果沒有母后常常冒着性命危險偷偷去那些潮溼的黑屋子裡看我,點燃我心裡對溫暖和親情的渴望,讓我明白,其實我原本可以擁有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如果不是每一次躲過追殺,剛剛過上一段平靜的日子,很快又被現行蹤,繼續那彷彿永無止境的逃亡,如果,沒有七歲那年和母后團聚在望,卻又目睹母后葬身火海的一和…如果沒有這些,那我想,也許我對仇恨,不會如此執着。”

博鳶目光微變,望着他滿面滄桑,聽他語氣中不自覺透出的悲涼,她微微移開眼,語聲輕柔幽遠,輕輕問道:“籌兒,你怪母親了?”

宗政無籌仰頭,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轉頭看她的目光十分複雜,像是糾了一團麻。

“我不會怪您。母后的仇恨,就是我的仇恨,我不會因爲母親還活着,便會放棄報仇。您放心,他和雲貴妃的兒子,我不會放過。只是,孩兒請求您,以後……別再設計傷害容樂。我們和宗政無憂之間的恩怨,不該由她來承擔。”他說的很認真,語聲之中透着無法掩飾的心疼。

博鳶道:“她選擇了宗政無憂,她已經無法置身事外。“

“那不是她的選擇。”他濃眉皺起,心口窒痛,聲音忽然就啞了,“是我們,將她逼到了宗政無憂的身邊,她從來都沒有選擇。”他目光犀利,聲音低沉,說完之後,似不欲多言,轉身就欲離開。

傅鳶聽到那句話,面色驚變,急忙叫道:“籌兒。”

他腳步頓住,頭也不回問道:“母后還有事嗎?”

“你……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傅鳶的語氣鎮定如常,聽不出半分緊張和不自在。

“母后認爲,我應該聽說什麼?”他仍舊沒有回頭,望着門外蕭索的殘廢景象,目光蒼涼如冰,“我的身邊,只剩下母后一人,我不想再失去母后。”失去容樂,已是難以挽回的事實,他不願自己的人生連最後一絲溫暖也不剩,也許,那些溫暖早已被仇恨誚磨的一乾二淨。然而,在這個冰冷的皇宮,他不想只有他一個人,如行屍走肉般的活着。

他走出破敗空寂的大殿,傅鳶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眼光幾經變幻,複雜難言。她張了張口,想再說點什麼,可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外頭日光漸暗,宗政無籌剛剛走出森閻宮,貼身太監領着一個風塵僕僕的士兵快步朝這邊走來。

“啓稟陛下,八百里加急!”士兵跪下,雙手遞上加急奏章。

宗政無籌皺眉打開,只掃了一眼,身軀猛地一震,雙目遽睜。

紫翔關城破!!二十多萬鐵甲軍,全軍覆沒,無一歸還。

而破城之人,是她!

他手指微顫,明黃的奏章掉落在地,出“啪”的一聲響。他腳步虛浮,一個踉蹌不穩,似是不能接受般的呆住。“爲什麼,是她?”

南朝大軍攻下紫翔關之後,一鼓作氣,又連攻三城,南軍士氣高昂,無與倫比。

分嶺都之都守府。

漫天百無聊賴,在園子裡瞎轉悠。這陣子,無憂什麼都不讓她做,城裡或者軍中大小事務,一概不讓她過問,只讓她安心養胎。她知道他是爲她好,可她本就日子不長了,還這樣無聊的打時間,感覺真是浪費光陰。

她不願逆他之意,就只能做個閒人。輕輕嘆了一口氣,她走到一個葡萄架下,擡手去觸摸架子上那葡萄藤冒出的新鮮的嫩芽,清新的生命,讓人看了歡喜又惆悵。她摸了摸漸漸凸顯的腹部,感受着孩子一天天的成長,心中綿綿軟軟,既喜且憂。

這是她和無憂的孩子,想來定然聰明又漂亮。

“在想什麼?”她正沉浸在對於他們孩子的無窮想象,忽然有一雙修長有力的手臂從身後環過來,宗政無憂突然出聲,嚇了她一跳。她回神,轉頭嗔道:“別嚇着孩子。”

宗政無憂雙眉一揚,今日心情似是不錯,他低頭就在她嬌豔的脣上啄了一口,語帶傲氣道:“這孩子若連這點膽量都沒有,他就不配做我宗政無憂的兒子!”

漫天斜眼看他,好笑道:“你怎知是兒子,也許是女兒呢?”說到孩子,她興致極好,靠在他懷裡,仰着臉龐,問道:“無憂,你想要兒子還是女兒?

宗政無憂攬着她坐到長凳上,慵懶地斜靠着結實的木架,拉她到懷裡,側頭看着她絕美的面龐,神色溫柔,勾起的嘴角微帶邪氣道:“兒子要,女兒也要。”

“你太貪心了。如果只能有一個,你希望是兒子,還是女兒?”以他帝王的身份,這個孩子最好是個男孩,雖然她更喜歡女孩。

他望着她面上洋溢着專屬於一個母親的幸福笑容,美得眩目,他笑道:“兒子女兒都好,只要是你生的。最好是多生幾個,有伴,他們就不會孤單。”就像他和老九。他的笑容暗藏着淡淡的苦澀,幾不可察。

漫天嘴角的笑意微微凝滯,眸光一暗,但僅僅是一霎那,便又揚起更加燦爛的笑容,“多幾個孩子,讓他們每天圍着你轉,吵得你頭昏眼花,煩不勝煩。”若真是那樣,只怕他會毫不客氣的拎着他們的脖子扔出門外去。

宗政無憂聲音微微低了幾分,“只要有你陪着,我不嫌他們煩。”

漫天忽覺眼角澀,連忙扭過頭去,聲音依舊帶笑,“即便沒有我陪着,你也不能嫌他煩。無憂,我們的孩子,你一定要多一些耐心,好好疼他愛他,給他一個跟我們不一樣的幸福童年。”

宗政無憂下巴擱在她肩上,兩人的臉龐挨着,他垂着眼,沒有做聲,只是緊了緊雙臂樓住了她。

她見他沒反應,回過頭來,認真問道:“你不答應嗎?”

宗政無憂揚起睫毛,眼底神色堅決,“只要你疼他們,我自然會疼他們。

漫天怔了怔,撇過去的眼,眸光黯淡。她自是會愛他們的孩子,可是,有沒有疼愛和照顧孩子的機會,不由她說了算。

“七哥,七哥。”遠遠的,九皇子揚着手中的半張紙,朝這邊快步跑了過來,他面色興奮,似是找到寶一樣。蕭可跟在他後頭,臉色明顯不太好。九皇子大聲叫道:“找到了,我終於找到了。”

漫天和宗政無憂眼光皆是一亮,九皇子過來之後,見漫天也在,愣了一愣,宗政無憂對他使了個眼色,才道:“阿漫,你出來時間也不短了,我送你回房休息。”

漫天心中明白,溫柔笑道:“不用,你跟老九有事,忙你們的吧。讓可兒陪我就好。”

宗政無憂淡淡看了眼蕭可,點頭道:“也好。”

漫天被蕭可扶着手離開,宗政無憂一直望着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才語帶急切問道:“找到解毒方法了?”一向深沉不露情緒的鳳眸,此刻有着掩飾不住的期盼和喜悅,

九皇子對上他這樣的表情,想着那樣的解毒方法,他臉上的興奮神色忽然僵住,他望了眼手中半張微微黃的舊紙,“找……是找到了,只不過……”

宗政無憂皺眉,“只不過什麼?”

九皇子有些猶豫,小心翼翼道:“我,我不敢說,你……自己看吧。”

宗政無憂本就着急,見他說話吞吞吐吐,已心生不耐,不待他說完,便一把奪過九皇子手中那半張黃的日紙。

九皇子朝着一個地方指了一下,他順着那個位置看過去,頓時心頭一凜,如雷轟頂。

他臉色立變,沉聲怒道:“這是什麼?!這也能叫做解毒之法?再找。

“沒有了,七哥。”

一百二十二(VIp)

九皇子有些鬱悶,找了那麼多天,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辦法!不管這辦法好還是不好,也總算是找到了,只要七哥肯用,它就是個辦法。

宗政無憂渾身散的怒氣漸漸被一股蝕心透骨的悲哀所代替,他望着那半張紙上凌亂而潦草的字跡,怔怔不語。

所謂解毒之法,只針對於身懷有孕之女子,在女子即將臨盆之即,以一種獨特的金針過穴之法將母體內的毒素匯聚到嬰兒體內,隨着孩子的出生而解。但這個孩子,卻需要以藥養命,壽不過二十四歲。

這是何等殘酷的解毒之法!一個充滿希望的生命,在還未出生之時,便已註定了一生之痛。試問天下父母,誰人能夠如此狠心?

九皇子見他如此表情,心中難過,勸慰道:“七哥,七嫂能活着纔是最重要的,你們以後還可以有更多的孩子。”

宗政無憂指尖握緊,那半張黃的日紙在他手中被捏碎,那細微的絆裂聲,從心底傳來,遙遠而沉痛。他站在葡萄架下,擡頭仰望着蒼穹,那空茫的廣闊無際的天空,永遠也看不到盡頭。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氣,轉身離開口回房之時,漫夭背對着門口,很安靜的坐在那裡,安靜得彷彿沒有那個人,讓人看了心生不安。雪白的長披瀉在她的肩背,在透窗的白色日光下流轉着似聖潔卻又似哀絕的淡淡光華,她背脊單薄,看上去有些僵硬。

蕭可垂站在她身邊,見宗政無憂進屋便默默退出門外,與九皇子二人偷偷躲在門口聽裡面動靜。

宗政無憂望着她的背影,心裡咯噔一下,緩緩朝她走過去。漫夭聽着他沉緩的腳步聲,忽然回頭,手放在小腹之上,面帶驚喜和興奮的神色,眼底卻是漫漫無邊的哀傷和絕望。

她笑着說:“無憂,他動了,你摸摸,我們的孩子會動了。他還不到四個月就會動,他一定是一個既聰明又可愛的孩子,…”她拉着他的手,放在她肚子上,想讓他和她一起,感受這個生命。

腹中的孩子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宗政無憂身軀陡然僵硬,原來孕育一個新生命是這樣微妙的感覺,細細的、軟軟的欣喜和酸楚交融,他心中一疼,連忙垂下眼瞼,刻意的選擇將那些突然涌出的奇異感覺忽略不計。

眸光微垂,他望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看她蒼白如雪的指尖,聽她聲帶喜悅的語氣夾雜着透骨的哀傷

她說:如果他是男孩,將來必定像你一樣,脾睨天下,運籌帷幄。如果是個女孩,我希望她遠離皇權的桎梏,在她最好的年華遇到一個她愛的而又深愛她的男子,過着永遠幸福的生活……”

她仰起面龐,看着他皺着的眉頭,輕垂的偶爾會顫動的眼睫,她看不見他眼中的神色,只看得見他薄脣如一條直線,沒有弧度的僵硬着。她的心一分一分沉重,在他僵硬的表情裡,她對於他即將作出的決定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心裡矛盾而掙扎,她絕美的眸子隨着她說出口的希望和暢想迷濛了水霧,模糊了視線。心頭一陣陣揪緊,她紅脣微顫,聲音幽遠而靜隧,接着道:“但不管他是男孩抑或是女孩,我都希望毗希望他們遠離傷害和病痛,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過一生,…無憂,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宗政無憂心中一震,揚起濃密的眼睫,對上她淚光後的祈求神色,啞聲問道:“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她突然站起來,猛地抱住他僵立的身軀,雙手緊緊抓住他後背的衣裳,手臂大力的似是想要將自己嵌入到他的身體裡,從此合二爲一,永不分離。

“對不起,無憂,請原諒我“…我不能答應用那個辦法,不能……絕對不能。那是我們的孩子啊,我們不能對他那樣殘忍!”即便她再怎麼不捨得離開無憂,但若要以她孩子的一生來交換,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她怎麼能給他一個生命,讓他痛苦的來到這世上,等待着隨時可能來臨的死亡,永遠也看不見希望的曙光。那何其殘忍?!

宗政無憂雙眉緊鎖,僵硬的讓她抱着,他的手垂在兩側,手心冰涼,像浸了雪一般的溫度。他的目光越過她的白,投在冰冷堅硬的地面,砰的一下裂開,四散而去。

“那我呢?”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問出這麼一句。他的聲音微微嘶啞,很輕的三個字,落在她心頭卻是那般的沉重,沉重到窒息。她的臉靠在他肩膀,脣張了張,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害怕看到他的絕望。

宗政無憂收回目光,那眼中的悲痛和空寂逐漸化作強烈的不甘,他陡然握住她的肩膀,毫無預兆地將她推開,死死看住她的眼睛,目光像是要剜進她的心底去。他聲音低沉帶痛:“對他的不殘忍,便是對我的殘忍!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我心裡的位置?難道,在你心裡,我還比不上一個未出生的孩子?”

他突如其來的激動情緒,令她慌亂,她顫着聲音對他說道:“他是你的孩子!”

“那又如何?”宗政無憂別過眼,目現狠戾之色,“倘若你不忍心看他活着受苦,那我可以在他出生之後立列結束他的性命。”

漫夭身軀狠狠一顫,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這是他說的話嗎?這是一個即將爲人父應該說的話嗎?她擡手,眸光遽碎,用力推開緊箍住她肩膀的手。她踉蹌着往後退,再往後退…看着他的目光變得陌生,彷彿從來不曾認識這個人。她可以接受他對任何人的冷酷無情,卻不能接受他因爲想留住她的性命而弒殺親子。

那個孩子,不是別人,那是他們的孩子啊!幹辛萬苦,才保住的一個孩子!那一日,她一劍入腹,險些親手殺了他,在塵風國的日子,她是那樣的後悔、自責、擔憂、害怕,而這個孩子總算是死裡逃生,如今卻要面臨更想慘的命運,這叫她如何能夠接受?

可他的眼神,那麼堅決,似是已下定決心誰也無法改變。她的身後,腳下地毯的邊緣微微卷起,她虛浮不穩的腳步仍往後挪,被拌了一下,人便掉倒在地。

宗政無憂聽見自己的心“咚”的一聲沉下去,他極力控制住想去扶她的。扭過頭,不看她震驚而失望的眼神,不看她蒼白如紙的臉龐,也不看她跌坐在地淚如泉涌。

門外,蕭可見狀,想進來扶她,卻被九皇子拽住手。蕭可回頭瞪他,正待作,九皇子低聲道:“別進去,你想讓璃月死啊?”

蕭可一愣,看了看屋裡,猶豫着又退回去。

漫夭癱軟在地,哭泣無聲。過了許久,她才撐着地面站起來,此時,淚水已歇,眼中悲傷褪去,只刺下爲人母親的堅決。她也不看宗政無憂,轉頭對外叫道:“可兒,去叫蕭煞準備馬車,我要回宮。”

“啊?現在嗎?”蕭可驚詫,漫夭點頭:“對,現在。!”

蕭可“哦”了一聲,看了九皇子一眼,才離開口九皇子連忙進屋,拿手指小心戳了戮如木雕般動也不動的宗政無憂,對着漫夭尷尬的嘿嘿笑道:“七嫂,你這就要回去啦?你不說一直陪我們打到京城嗎?”

漫夭轉過頭,沒做聲。宗政無憂簿脣緊抿,也不吭聲。九皇子看兩人的臉扭到兩個方向,皆是一臉不妥協的神色,他急得跺腳,“七嫂,七哥只是隨口說說,一時氣話你也信啊?你想想,那是你的孩子,七哥棒在手心裡寶貝還來不及呢,哪裡捨得下殺手啊?七哥,你說是不是啊?哎呀,七哥,你倒是說句話呀!!”

宗政無憂微微轉頭,卻不是看她,而是對外頭叫了一聲:“來人。”

一個丫頭應聲而入,行禮道:“奴婢在。”

宗政無憂道:“替皇妃收拾東西。”

九皇子愣了愣,奇怪的叫道:“七哥?!”

宗政無憂看也不看他,轉眼望漫夭,他眼神早已斂去了一切情緒,看上去平靜無波,他淡淡道:“你回宮也好,回去好好養胎。等戰事結束,我回宮之時,希望你還在。倘若不在也無妨,要麼我下去陪你,要麼,……就讓這整個世界爲你殉葬。”他說完拂袖離去,竟不再多看她一眼。

漫夭震住,愣愣地望着已走出門外的男子,外頭的日光白得刺眼,籠罩着他孤寂而蕭瑟的背影,書畫着他決絕的表情。

他的意思很明確,她活着,他便活着,一切都好。她若死了,他即便活着也如同死亡,什麼都對他沒有意義,包括孩子,包括江山天下。他就是用這樣霸道的方式,讓她明白,她就是他的一切。留或者走,她自己看着辦。

愛,可以是成全,也可以是毀滅。

她再次癱軟在地,整個人不能動彈。心中的痠軟和苦澀交匯出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她擡手抹了把澀的眼角,卻再無一滴眼淚。

回到江都皇宮,已是四月十二。連綿的大雨開始不停地落,整整下了一個月,還未有停的趨勢。南朝大軍並未因這天氣而耽擱行軍,南帝宗政無憂像是瘋了般的與時間競逐,瘋狂攻佔北朝的城池,一日不歇。北朝從邊關急調兵馬,終是遠水難解近渴,只一月時間,南軍長驅直入,攻陷北朝十數座城池,來到京城以外最後一個重要關卡。

大軍兵臨城下。而這時,萬和大6遭遇了有史以來,最爲嚴重的洪災。堤壩盡毀,洪水如猛獸直衝而下,吞沒了一座又一座村莊或城池。

來不及逃離的人們在驚恐之中喪生,連屍體都不知被衝往了何處。

這戰爭紛擾的年代,又遇洪災水患,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四處都是哀聲一片,整個天下都陷入惶亂之境。

南朝較之其它國家,水災更爲嚴重。各地官員紛紛遞上摺子,請求上面拿主意。有些地方的洪災幾乎淹了整座城,阻隔了通信,明清正與丞相再三商議,決定進宮面見皇妃。

已有五個月身孕的南朝皇妃再度臨朝。

乾和殿,莊嚴森巍。

衆臣跪拜:“參見皇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龍椅之後,珠簾垂掛,漫夭端坐鳳位,微微擡手道:“平身。”

“謝娘娘。”

衆臣起,漫夭面色凝重,道:“全國各地水患成災,房屋被沖毀,短短几日,無數百姓家毀人亡。今日本宮召各位大人上殿,是想聽聽你們有何治水良策?”

一位大臣出列,“啓稟娘娘,以臣愚見,應儘快增派人手,搶修堤壩,阻攔洪水擴展之勢。”

丞相立刻道:“臣以爲此法不妥,以現下洪水之猛,修建堤壩恐已無濟於事,不僅浪費人力物力,還會耽誤搶救災情。請娘娘斟酌!”

另一位大臣出列,“啓稟娘娘,古有大禹治水,開闢河道,將洪水引入大海,爲後世人所稱道。這個辦法我們倒是可以借鑑,只不過……大禹當年用了十三年的時間,而我們即使多派幾倍的人去,最快也得好幾年“……

裴大人嗤道:“秋大人這話說了和沒說有何區別?幾年的時間,這水也不用治了,恐怕那時候,百姓早死光了。”

秋大人被這一頓堵,臉色頓時難看,反脣相譏,“裴大人嫌這個不好,那你倒是說一個好辦法給我們大家聽聽!”

裴大人哼了一聲,明清正沉聲斥道:“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吵!”

那兩位大人連忙低下頭,不再吭聲。明清正對着上位行禮,正色道:“娘娘,微臣認爲,秋大人所說借鑑大禹治水的方法也不是不行。”

漫夭凝眉,聽他說下去。

明清正微微猶豫,又道:“微臣聽聞,娘娘命人制造了一種武器,威力極大,可炸燬城牆。”

漫夭眉頭一蹙,問道:“明大人的意思是,用炸藥開山闢石,儘快達到疏通洪水的目的?”

明清正恭聲道:“正是。娘娘明鑑。”

其他大臣一聽,目光皆是一亮,也紛紛點頭稱好。

漫夭沉默,她記得曾在電視裡見過這種方法,可以是可以,但是……她嘆了一聲,“此時正值征戰期間,國家兵力空虛,若將這些炸藥都用於治水,倘再有敵軍進犯,恐難以應對。而當初收集材料有限,製作的火藥並不多,其中多半運往戰場,庫中已所剩無幾。”

明清正一聽,微微有些泄氣,兩條溢滿正氣的濃眉漸漸攏了起來,愁不得解。

大殿之中變得安靜,漫夭不做聲,大臣們沒有更好的主意,也都不敢再開口。想到正面臨水患的百姓,那些官員們所上報的悲慘萬狀的情形,他們個個都很傷感,不禁唉聲嘆氣。

這時,一名禁衛軍來報,“啓稟娘娘,項將軍在殿外侯見!”

漫夭微愣,這個時候,項影怎麼回來了?她連忙道:“宣。!”

項影進殿,行辛山漫夭問道:“戰事尚未結束,你怎麼回來了?“

項影忙恭敬回道:“回稟娘娘,半月前,皇上見大雨一下多日不停,料定此次必有洪水災患,特命臣火帶回戰車火藥,交與娘娘,以備治水不時之需。!”

漫夭怔住,想不到無憂竟然在半月前就已有先見之明,並提早想到了治水之法!

明清正大喜過望,雙手緊握住,神色激動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娘娘,如此一來,災區百姓有救了!”

“吾皇英明!吾皇英明啊!”衆臣紛紛拜倒,無不欣喜讚歎,帝王果真是料事如神。

漫夭立刻起身,下令:“蕭煞、項影,本宮命你們二人各帶一萬人去災區開山治水,即可準備出,不得有誤。”

二人領命:“是。”

她又道:“明大人,皇上出征在外,本宮又身懷有孕,不便出行,現任命你爲欽差大臣,代表本宮和皇上去災區探視災情,安撫民心。!”

明清正正有些意,忙欣然領命:“微臣領旨,絕不負皇上和娘娘所託。

半個月後,各地官員6續上奏,在蕭統領和項將軍的帶領下,禁軍與當地官府的人日夜不停開闢河道,幾座水災嚴重的城池災情終於得到緩解和控制。漫夭又挑了幾個清廉正直的大臣再次帶去物資,幫助災民重建屋舍,放救資,儘快讓他們生活安定下來。各地災區人民對此感恩裁德,南朝百姓亦是通過此事看到未來的希望,對帝妃贊聲一片。

這次洪水之患,南朝本是最爲嚴重的一國,卻也是整個大6最早解決水患安定臣民的一國。此事傳出,其他國家仍在水患中苦苦掙扎的災民無不羨慕,只恨自己不是南朝百姓。

水患已解,漫夭終於鬆了一口氣。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她收到八百里加急戰報:啓雲隊大舉進犯,十三日連破八城,三十萬大軍以無與倫比的氣勢和度直逼烏城。烏城告急!

水患阻滯,本應八日前就該到的戰報延直今日方遞到她手中。

漫夭一手緊握住那份戰報,怔怔地坐在那裡,久久沒有出聲。該來的,總會來。

烏城,離江都不過百里,是南朝皇都最重要的一個軍事之城。那裡現只有守軍五萬,何以低檔三十萬大軍?

若烏城一破,則江都危,南朝亡!

皇兄他終於出手了!在這個時候,她沒有大軍可派,沒有大將可用,亦無火藥炸彈,有的,只是她一介女子想力挽狂瀾保家護國相助夫君的一顆心。

究竟是什麼原因,令啓雲隊如此輕易地攻城掠地,幾乎是暢通無阻到達了烏城?彷彿南朝所有地形局勢都在他掌控之中。這樣的行軍度,委實可怖之極。

第八十八章第一百一十九章第九十一章第九章 青樓搶人(四)第三十八章 十里香第九十二章第八十四章第九十四章第八十六章第九十二章第十三章 茶園遇刺第一章 拒之門外第五十六章 久別重逢,誰還在愛着?第五十一章第一百一十一章第四十章 向命運低頭第十三章 茶園遇刺第二十八章 只娶一妻魂歸(三)第三章 抗旨拒婚(一)第九十八章第七十九章第五十七章 我的痛,你在乎嗎?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結局(二)第四十二章 浮出水面 v公告第四十四章 公主大婚(二)第二章 古今一人第六十九章第七十章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結局(四)第五十八章 離王:我輸了!第一百一十七章第一百零七章第一百一十八章第十九章 牢獄之災(二)第一百零四章第六十四章第九十四章第六十章 錯過的愛情第一百一十九章第三十六章 齊聚將軍府第六十章 錯過的愛情第一百章第九十二章第六十章 錯過的愛情魂歸(二)第八十二章第二十一章 女子如鏡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結局(五)第六十九章第四十三章 公主大婚(一)第八章 青樓搶人(三)第八十五章第十七章 溫潤如玉第五十章 愛上便是苦海第十二章 棋逢對手第三十五章 未來的王妃第六十六章第七十章第一百一十章第六十章 錯過的愛情第十三章 茶園遇刺第十八章 牢獄之災(一)第四十九章 與他同寢第五十二章第八十八章第九十一章第三十三章鏡中花,水中月(三)第一百零一章第四十章 向命運低頭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結局 (三)第九十九章第一百零七章第五十九章 真心有多真?第二十一章 女子如鏡第六十一章第一百一十章第五章 抗旨拒婚(三)第五十六章 久別重逢,誰還在愛着?第二十六章 傳言有誤第十三章 茶園遇刺第六十八章第二十七章 公主選夫第三十八章 十里香魂歸(一)第三十二章鏡中花,水中月(二)第九十章第三十五章 未來的王妃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結局(一)第九十五章第四十六章 一念之間第九十四章第六十九章第九十章第九十四章第六章 青樓搶人(一)第一百一十二章第七十四章第三十六章 齊聚將軍府
第八十八章第一百一十九章第九十一章第九章 青樓搶人(四)第三十八章 十里香第九十二章第八十四章第九十四章第八十六章第九十二章第十三章 茶園遇刺第一章 拒之門外第五十六章 久別重逢,誰還在愛着?第五十一章第一百一十一章第四十章 向命運低頭第十三章 茶園遇刺第二十八章 只娶一妻魂歸(三)第三章 抗旨拒婚(一)第九十八章第七十九章第五十七章 我的痛,你在乎嗎?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結局(二)第四十二章 浮出水面 v公告第四十四章 公主大婚(二)第二章 古今一人第六十九章第七十章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結局(四)第五十八章 離王:我輸了!第一百一十七章第一百零七章第一百一十八章第十九章 牢獄之災(二)第一百零四章第六十四章第九十四章第六十章 錯過的愛情第一百一十九章第三十六章 齊聚將軍府第六十章 錯過的愛情第一百章第九十二章第六十章 錯過的愛情魂歸(二)第八十二章第二十一章 女子如鏡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結局(五)第六十九章第四十三章 公主大婚(一)第八章 青樓搶人(三)第八十五章第十七章 溫潤如玉第五十章 愛上便是苦海第十二章 棋逢對手第三十五章 未來的王妃第六十六章第七十章第一百一十章第六十章 錯過的愛情第十三章 茶園遇刺第十八章 牢獄之災(一)第四十九章 與他同寢第五十二章第八十八章第九十一章第三十三章鏡中花,水中月(三)第一百零一章第四十章 向命運低頭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結局 (三)第九十九章第一百零七章第五十九章 真心有多真?第二十一章 女子如鏡第六十一章第一百一十章第五章 抗旨拒婚(三)第五十六章 久別重逢,誰還在愛着?第二十六章 傳言有誤第十三章 茶園遇刺第六十八章第二十七章 公主選夫第三十八章 十里香魂歸(一)第三十二章鏡中花,水中月(二)第九十章第三十五章 未來的王妃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結局(一)第九十五章第四十六章 一念之間第九十四章第六十九章第九十章第九十四章第六章 青樓搶人(一)第一百一十二章第七十四章第三十六章 齊聚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