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溼冰冷的地面,她慢慢地爬着,兩隻眼睛無神的盯着前方那座小黑山,黑色的山石猶如一道不可逾越的通天門一般,將她的心隔擋在身外。
她的十指纖細而修長,極其漂亮的一雙女人的手,光看她的這雙手,便可以想像出這雙手的主人是何等的動人。
楊紫瑤十指用力,劃過身下冰冷潮溼的地面,本來白皙的玉指上此時已沾滿黑泥污垢,但她毫不知覺,仍是呆滯卻決絕的看着前方的那座高山,似乎已經不知如何轉移視線,眼中也就只有這座黑山,天地之間、眼中、心…心卻不知已破碎何方?.她慢慢地爬着,如同殘廢的人在地下一寸又一寸的移動,她現在就如一殘廢一般,渾身上下聚不得半點力氣,但她若要走近黑山,除了靠她的兩隻手外,別無它法。
多麼希望這僅僅是一場夢,一場另她心殤的惡夢,當她醒來以後,一切又是以往。
但是,那僅僅是她一廂情願,事實已如此!
距離不遠,也只有三丈遠近,縱使她爬行的再慢,最後她總會到達目的地。
黑色的巨石,真就如座小山一般矗立在地,它的身軀是何等的大?一瞬間,楊紫瑤感覺到,自己是何等的渺小,就如地下一粒灰塵、或是偶爾從眼前這座山上滾落下來的一小石子般,是那麼的微小,如此的脆弱,不堪一擊!
修道的人厲害麼?不見得呀!怎麼巨石下的這人修道有成,在大自然的威勢下,竟如一螻蟻般弱小?被巨石死死的壓在身下卻毫無反抗之力?
“白…白師弟…你聽見我在喚你麼?”
楊紫瑤爬近黑石,將她一張白皙嬌嫩的臉頰貼在那冰冷的石面上,眼中呆滯已不復存在,她目露溫柔的輕輕地呢喃。
寂靜,此時的空間極其的靜,沒有風的嗚咽,沒有鳥的嘶鳴,有的只有這死一般的寂靜!
她爬在地下,美目看着地面與黑石間的縫隙,她慢慢地伸出手來。十指纖細而修長,她將除拇指外,餘下八根手指插進石縫間。縱使她的玉指纖細,但黑山與地面的縫隙也着實太過窄小,八根手指才伸進去一個指節便再也進不去。她暗一咬牙,雙手用力,八根手指被擠壓着慢慢地伸了進去。
她雙手用力,竟然欲靠着十指之力,想要將此座大山掀開,無疑於螞蟻撼大樹!
黑山底下有尖銳石刺衆多,楊紫瑤的手壓在石刺上面,她明知搬不動這座龐然大山,但卻仍不放棄,雙手一上一下的死命的往上掀。
一股股、一道道紅色的液體自石縫中流淌出來,殷紅的鮮血粘滿她的十指,她看着血液從石底流出,一瞬間,她體內賴以支持的某種東西忽然倒塌,她爬在地下,雙眼呆滯的看着十指上的血跡。
“白師弟…白…師弟…”
楊紫瑤癡癡的呢喃輕語。.“你爲何要在最後關頭救我呢?難道你以爲我一人在世間活着很好麼?還是…還是你不願與我死在一塊兒?”
她的眼神,極其溫柔,聲音竟是極其平靜。
她伸出血跡斑斑的手來,貼進黑山,緩緩地撫摸着,動作不但緩慢,也極其溫柔,就像眼前這座黑山便是她的情人般,溫柔的撫摸,癡癡的凝望。
一股淡淡的,似有若無的清煙出現在她的背後,慢慢地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凝實,最後現出個人影,竟是白弟!
他不是已經被大石壓在下面了麼?爲何此時會出現在這裡?而看他身形如虛似幻,飄渺不實,難不成是他的鬼魂麼?
楊紫瑤並未發覺身後的異常,她將臉貼進黑山,十指輕輕的撫摸着,輕聲呢喃:“你一個人在這裡是不是很悶得慌?不要着緊,一會兒我便來陪你了…”
而後,她側目看見在身己身邊躺着的那柄長劍,那柄伴隨自己多年的長劍便如此安靜的躺着,散發着微弱的光。
白弟怔着,他雙眼不動,他凝望着那身紫衣,竟已看癡。
“劍啊劍啊!你伴我多年…今日你便要永遠的陪伴我了,你可有絲毫怨言麼?”
楊紫瑤伸出手來,摸着長劍的紫鞘,她的手指拂過它的全身,它的全身上下,她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就如多年的老朋友知己一般。
“最瞭解我的便只有你了…世上除了你,誰也不知道我的心意,因爲…因爲我也只有對你說過我的心意…”
她一邊拂着劍鞘一邊輕聲道。.“鏘!”
一聲劍響,長劍已出鞘,一道閃電劃過如此黑暗的空間,劍光映射下,一紫衣佳人一臉的安詳,閉着眼睛,長劍帶着一道流光向她脖頸落去!
“白師弟,十年前你救我一次,今日又救我一次,你卻死了,我要來陪你了…”
楊紫瑤心中最後一次呼喚。
難道她的最後歸宿便是被她最好的朋友劃過脖頸麼?
當然不是!
“當!”
一聲清響,楊紫瑤感覺手間一震,本來抹向脖頸的長劍卻被震了回去,她睜開眼睛,便看見了一根奇怪的棍子,綠色的竹竿!
一瞬間,她忽然感覺,本來已經消失不覺的心,似乎又已慢慢地迴歸到她的胸腔,此時正撲通撲通的劇烈跳動。但是,剛剛復原的心極其虛弱,她並不敢再對它有絲毫刺激!
她沒有回頭,因爲不敢!
她只是在顫抖,渾身上下發出輕輕的抖動!
“楊師姐…”
身後傳來一平凡的聲音,但就是這一聲凡聲,楊紫瑤身上忽然發出劇烈的痙攣,嬌美的身軀劇烈顫動!
淚,無聲的淚水似兩條雨線,從她的眼睛流淌而下,速度極快,滑過臉頰淌下地去!
她忽然將長劍擲在地下,陪伴她多年的好友知己,就這般被她擲在地下。她雙手緊緊的捂着嘴脣,將她壓抑不住的哭聲捂在口中,發出輕微的沉悶嗚嗚聲,她的眼睛由於沾滿淚水,此時愈發亮麗!
“你爲什麼不敢回頭?”
白弟暗歎一聲,輕聲問道。
這時,她猛的轉過身子,她看見了,她的心本來已經跳到嗓子了,此時又慢慢迴歸胸腔,她單手捂着嘴巴,不停的點頭,淚水以河水絕堤之勢滑落,她揮袖擦乾又有新的淚水流出。
“楊師姐,讓你擔心了…”
白弟靠近楊紫瑤道。
一陣香風疾撲而來,繼而柔軟的嬌軀便已倒在他的胸前,他與她之間再也無半分空間,兩人緊緊的貼在一起!
白弟怔在原地,雙眼木然的看着前方,他的身子似已僵硬。.是夢麼?若要是夢,我祈禱這夢永久都不要醒來,就讓我永遠活在這個夢境中吧!
直到此時,楊紫瑤還在懷疑,她不敢確認,這,究竟是真還是幻?
她將白弟緊緊的抱在懷中,感覺到他堅強平坦的胸口,有顆心強勁的跳動着,似乎比自己一顆心跳得還要劇烈!
她雙手環抱着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胸口,感覺着那心在此跳動,她慢慢地閉上眼睛,靜靜的陶醉!
白弟的手愣在半空,自從那紫衣佳人抱住他的那一刻起,他的手便怔在半空,如他的人一般呆滯!
垂目看向那張滿足的笑臉,長長的眼睫毛上猶帶着點點晶瑩的淚珠,此時她嘴角上仰,一張充滿笑意的臉。
突然,斜裡伸出一隻手來,抓住白弟愣在半空的手拉了回去,放在她的頭上,讓白弟的手能夠感覺到那頭青絲的光滑與柔軟。
白弟愣了,他低頭看去,見楊紫瑤仍是閉着眼睛,但臉頰明顯帶着絲紅暈。
“不要動,就這樣,就這樣不要動,讓我好好感受你的存在…”
她的眼睛仍然沒有睜開,但她夢囈般的話語卻傳了出來。
白弟手拂在她的頭上,她的頭髮很光很滑也很軟,他緩緩地來回撫摸着那團柔絲。而她卻只是緊緊的環抱着他的腰肢,將臉貼近他的胸膛,細數着他的心跳聲。
劫後重生的倆人俱是沒有說話,只是靠彼此緊緊的抱着,真切的感受到對方是真的存在!而並不是虛幻或是在夢境,二人靜靜的抱在原地,享受這片寂靜的溫柔。.不知過了多久,楊紫瑤終於知道,她雙手間抱着的人是真真實實的存在的,再也不會被巨石壓在下面令她心痛欲死。
她忽然將白弟推開,凝望着他此時略顯不安的臉,幽幽的問道:“你爲何要將我推開?你以爲你一人死了,我便會獨自活着麼?”
白弟不知該做何言語,他側目而視,卻是不敢看向她那雙水眸中燃起的兩團似火一般的柔情,她忽然有些生氣,道:“你爲什麼不敢正面看我?”
而後,她又突然大聲道:“白弟,我喜歡你!”
完後,便感覺自己的脣間被兩片溼潤包住,涼涼的柔軟溼潤,逐漸地將他的頭腦醉暈,他只是瞪大眼睛,怔怔的看着前方。
良久過後,她從他的脣上離開,卻忽然低下頭來,兩隻手擺弄着她的紫色衣衫,一副害羞狀,哪裡還有剛纔那大聲示愛的勇氣呢?
白弟澀聲道:“楊師姐,我…”
話未說完,楊紫瑤猛烈擡起頭來,幽幽的道:“你別說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白弟嘆息一聲,搖頭苦笑,喃喃道:“十年兩茫茫…”
聲音中帶着深深的愴然,楊紫瑤聽後想說些話卻又不知究竟該說些什麼,輕嘆一聲,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明明看見你被大石壓在下面了?”
白弟點點頭,道:“起初我是被巨石壓着落下,但是後來我逃了出來。”
“逃了出來?”
楊紫瑤疑道,先前她一直目不轉睛的盯着那座小黑山,若是白弟能夠逃脫她一定會發現,那他究竟是如何逃脫的?當下一雙美目充滿疑惑的看着他。
這時,她忽然發現,白弟的身影在逐漸的變淡,似乎是一陣煙霧凝實的,此時正慢慢地消散。
楊紫瑤大駭,她快步上前,伸手去抓,但見她的手卻忽然穿過白弟身體,竟如是碰在一團煙霧中,絲毫不費力氣,她顫聲道:“白師弟,你怎麼了呀?你快出來啊!”
煙霧漸漸消失不見,她轉首四顧,四下裡又恢復先前的寂靜,白弟的身影卻是不知在何方?
“難道先前真是他的鬼魂麼?”
這個念頭剛在她心間掠過,卻見大石邊竟有一縷縷煙霧漸漸凝實,未過一會兒,白弟的身影已然出現!
天哪!這是什麼道法?.白弟走來,道:“這是我先前在大石下忽然領悟出來的。”
楊紫瑤道:“這是什麼?”
白弟道:“它可使我將身體分作無數粒,便又是一個,就好像是團煙霧。看似是飄散分離的,實際卻是首尾相連,它總是一體的。”
楊紫瑤問道:“是不是無論怎麼分離變化,它總還是一個整體?本質是不會改變?”
白弟點頭稱是。
道,是悟的,是各自體悟的。
有許多人,修道多年,並體悟多年,卻終悟不出太多突出道理。但是,有些人在短短一瞬間,便可悟通許多常人一輩子都無法領悟的事情,這叫做頓悟!
道,是悟的,但頓悟卻是可遇不可求的,並非想要頓悟便可以的,有些人窮一生之久,也無法有一次頓悟時機。.楊紫瑤美目看着白弟,動也不動,似已看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