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間,南疆,連綿大山。
層巒起伏的山脈一望無際,似無窮無盡,極目望去,只可看到天地一線處,也有山脈的存在,這一片連綿仿似有天地那麼遠,遠遠的卻近在眼前,但卻任你如何捕獲,卻又無從下手。
山上的風很輕,柔柔的暖暖的,就如情人的呼吸,溫柔而甜美。山花爛漫,芬芳瀰漫,爲這孤零苦寂的山頂,增添數分生氣。
一襲黃衫在風中輕輕搖擺,蕩起萬千青絲舞在空中,與山間花草相映繽紛,美,美不勝收!
孤寂的山頂,萬千花草圍繞間,一座墳冢靜靜的座落在地,任由山花飄舞在其四周。
“白弟之妻安琪兒之墓”
九個猩紅的大字還是那般鮮豔照人,甚至鮮豔的令人心疼。
孤墳靜靜佇立,就如此時在它旁邊的人兒一般,安靜而沉迷,仿似在企盼着什麼?是在想着誰麼?
沒有人知道,因爲即便是她們說了出來,也會被無時不在的風吹散。黃芊芊美目凝視,看着那塊墓碑,九個鮮紅的字跡,雖然時隔一年,但卻仍然鮮豔如昔。
恍惚間,她彷彿看到。
曾經一人神情悲痛的跪倒在地,雙手蘸滿鮮血,一捧又一捧的向着地下挖着坑,尖銳的石角將他的手指劃破割傷,血水流出滲入泥土,形成血一般的泥漿。只是…
那人卻加癡傻一般,繼續做着機械的挖掘動作。
……
最後,佳人遺體放入了坑裡,被挖掘出的石土漸漸掩蓋,就如他的心一般,被封閉了去。
一截斷木被劈作兩半,那人蘸着鮮血在那片斷木上,揮寫下了以上九字。不光字跡深入木中,連帶着還有他流出來的血,鮮紅而悽美!
纖柔的手兒,慢慢地擡起,緩緩地撫摸,是那麼的輕那麼的柔,就如是情人的溫暖撫摸。玉指沿着字跡的軌道緩緩地划着,彷彿是要將這九字的每一筆每一劃,都要深深的鏤刻在自己的心兒一般。
“唉…”
良久良久,她忽然幽幽的輕嘆一聲,看着墓碑上的字跡,喃喃自語“其實你纔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兒…”
“你說誰纔是世上最幸福的人?”突然,一聲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在黃芊芊耳邊響起,聲音來得太過突然又太過詭異,就彷彿是有個無形的人一直在她身邊,乘着她神志恍惚間猛然道出,她當然被嚇了一跳。
黃芊芊一聲驚呼,急忙扭頭看去,便看見大鵬王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自己身側!
“宗主。”黃芊芊看了一眼便出回目光,低頭輕語。
現在的大鵬王是愈發的詭異,其周圍,總是瀰漫着層層淡黑色的煙霧,看不清但卻又能看清,如虛似幻。尤其是,在煙霧瀰漫間,他那本來一雙黃褐色的眼珠子已經發生改變,幻化出兩隻墨綠色的深洞,旋轉着的黑洞仿似深海旋渦,似乎能吞噬一切事物,包括人的目光!
“你剛纔說什麼?”大鵬王穿過她的身側,看向地下座落着的墳冢,本來旋渦一般的黑洞漸漸停止,最後幾許曾經的黃褐透了出來,幻化出一種說不出的神色,凝望着那被埋在土裡的半截墓碑。
黃芊芊低頭,內心緊張萬分,她根本不敢與之對望,彷彿是怕他將自己的心事看穿,對於他先前的問話,她也實在不知該作何解釋。
所幸,大鵬王並未追問,他擡起頭來,環視四周,看見山花雖然爛漫,但卻不亂,而且頗有種井井有條意味,他滿意的點點頭。
“山頂上的這些花草你是修剪的?”他沒有回頭,聲音依然不帶一絲感情。
黃芊芊膽戰心驚,大鵬王心機深沉,她又能如何從他隻言片語中瞭解他心中所想,當下只有低聲輕語“是屬下。”
“我見山上這些花草有些凌亂,是以才…還望宗主見諒…”
最後,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幾不可聞。大鵬王似乎很滿意這種效果,他輕“嗯”一聲並未再說其他,既不知是滿意她的回答,還是滿意自己創造出來的這種屬下對他說話時膽戰心驚的“意境”。
沒有人能夠知道他的所想,沒有人!
當然更不會有人知道他先前那短暫的輕“嗯”所代表着什麼,世上若真有人的話,除了他自己外又有何人?山上又恢復了寂靜,大鵬王沒有說話,黃芊芊更是駭得連大口呼吸都不敢,隨着其在南疆越久,她對這人的駭怕也愈發深沉!
良久良久,正當黃芊芊考慮着自己是否要悄然離去之際,大鵬王終於開口了。
“你先去吧,讓我在這裡靜靜的待會兒。”雖然,他的聲音還是彷彿不帶一絲感情,但是黃芊芊還是隱隱聽了出來,在這不帶感情的話語背後,卻又分別隱藏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她慢慢地退去,腳步很輕很輕,就如是慈祥的父母,在孩兒剛剛入睡時離去的腳步,仿似唯恐有一步踩得重了,會驚醒睡夢中的孩兒一般。這般退了約摸十數步,黃芊芊她這才輕過身來,在她轉過身子的剎那間,她彷彿看到,大鵬王的身子微微動了動,而後她擡腿便欲向着山下走去。
“你剛纔說誰幸福?”突然,又是相同的話語,這已經是今日大鵬王第三次這樣問她。三次相問,自己能不回答麼?而自己若要回答,又該如何回覆?最關鍵的是,她要說些什麼才能令他滿意?一瞬間,黃芊芊的心頭想了很多,但是到最後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宗主,我…”黃芊芊轉過身來話未說完便又被打斷。大鵬王沒有回頭,他擺擺手又道:“你去吧!”
黃芊芊呆在原地動也不敢動,她不相信他三次相問卻沒等自己回覆便讓自己離去。只是…又過了良久,大鵬王還是沒有開口,她又在自己膽戰心驚的情況下慢慢地退了去。一步、兩步、三步……
直到她退到通往山下的那條小徑時,他還是沒有再開口。黃芊芊鬆了口氣,她剛下向着小徑行去,只是…大鵬王的聲音卻在此時再次傳來。
“等等!”黃芊芊擡起的停在半空,她沒有落下,就這般保持着這種姿態,動也不動。
“聽說你時常到這裡來?”大鵬王的聲音又傳了過來,而且他的人也在此時轉過了身子。
黃芊芊的腳慢慢地放了下來,她的手悄悄地摸向了後腰,那裡一片柔軟,當然,像她這般的人兒,纖腰又如何能不香軟呢?只是,除了她本人外,沒有人知道,在這絲柔軟的裡面,卻暗藏着一把極其堅硬卻又犀利的短刀!
在南疆生活久了,她也漸漸知曉,南疆這片大山,有兩處地方不能去。一是一座終年雲霧繚繞的山,那裡她去過,只是尚距那裡數裡之外,她便感覺到一股令她心悸的壓抑涌了過來,迫得她驚駭莫名,不敢再越雷池半步;其二便是這裡。南疆的老人都知道,在這山頂上葬着個人,那便是南疆大鵬王的女兒,也就是現在她所在這支組織的副宗主白弟的妻子。此山早已在一年前便被設爲禁地,除了有數人能夠上得,她黃芊芊當然不在這些人之列。雖然知道自己這點道行根本不足以與他周旋,但若讓自己束手待斃,她自問自己還做不到,因爲自己是黃芊芊!
“這裡是我們的禁地,你難道不知道麼?”大鵬王說話間,眼中的黑洞再次浮現。黃芊芊不語,她低頭,她背後的雙手緊貼腰間柔軟!
“唉…”大鵬王竟是忽然輕嘆一聲,這一聲嘆息,分明有股落寞之意,黃芊芊怔住。
“聽說你以前與他有些瓜葛?”黃芊芊知道他所說的他是誰,她沒有說話,恍惚間,她似乎看到,在那一山洞間,一少年滿面鮮血,尤其是那一雙執着的眼睛,以及在那一場暴雪之夜,那依偎在自己身上的那具冰冷……
他,現在究竟在哪呢?
大鵬王又是一聲輕嘆,環視一圈,但見山頂花草相映,只是卻總覺得缺少了些什麼。眼中隱約浮現出一人的身影,黃色的秀髮就如金子一般發亮,藍色的雙眸,比寶石還美,他分明還看見,那金髮藍眸在山間嘻笑,漫山秀色與之相較,都要失色許多。
“琪兒…”
大鵬王現在忽然間知道了,他知道現在這山上缺少了什麼。“想來現在你和琪兒也都不陌生了,這山上這般孤零,你以後若沒事情,便來這裡陪琪兒說說話吧!”大鵬王說完,黃芊芊再次怔住,她實在沒有想到,最後竟是這樣的結局,甚至於她還做了最壞的打算。
“怎麼?你不願意麼?”
見她沒有說話,大鵬又道,聲音雖然還是那般不帶一絲感情,但是那隱藏着的一絲不耐卻已顯示出來,當下黃芊芊慌忙道:“是,屬下願意!”
“嗯,你去吧!”
大鵬王說完,便又轉過身來。
黃芊芊這次是再也不敢在這裡多待片刻,她躍上石徑,便向着山下飛一般逃去。
突然,山上那陰魂不散的聲音竟然再次傳來!
“依你這點微末道行,本座若要殺你,即便是你做了萬全準備,也不會費吹灰之力!”
“撲通!”
一瞬間,黃芊芊跌倒在地,她彎下腰去,向着地面大口大口的嘔吐,似乎是要將自己的心兒都要吐出!
都說害怕會使人嘔吐,但是黃芊芊此時卻不再有這種感覺!
自己以爲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但是在大鵬王眼中,卻無疑爲在扮着小丑!
風颳過,她忽然感覺到身體陣陣寒冷,原來冷汗早已瀰漫在她的周身!
她忽然躺了下來,兩眼無神的望着天際,那裡青天白雲,但是卻就是這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東西,黃芊芊卻居然看癡了。
不覺間,淚水竟然順着她那兩隻大眼流了出來,滑過香腮,滴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