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友東以前怎麼說也是在市委大院工作過,儘管只是個屁大的辦事員,但他是擱領導身邊辦事的主啊,眼界可比一般人要高出很多,乍然空降到魯鎮,他還真有點不習慣。
不說別的,單單是魯鎮的貧窮與野蠻,就令衛友東有點後悔之前的決定。
魯鎮太窮了,九個村子均是自產自足,很少會與其他鄉鎮交流,這兒的村民完全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多是靠種地和打漁爲生。
衛友東剛到魯鎮的時候,那可是雄心壯志呀,恨不得一下子將魯鎮變成深圳,一本本的魯鎮發展規劃書那可是寫的圖文並茂,就連魯鎮二十年後的模樣都規劃成幻想圖了。
曾有一位企業家說過這麼一句話,晚上想想挺美好,早上醒來很殘酷。
這句話擱在衛友東身上太對了,衛友東剛將他的發展建議傳遞到各個村子,立即就遭到了四面八方的冷嘲熱諷,最令衛友東生氣的便是牛家村老太爺,這個老不死的竟然當着他的面將規劃書撕得粉碎,還狠狠摔在了衛友東的臉上。
現在想起來,衛友東還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痛,換做在其他鄉鎮,那個動手之手早就被關進鎮政府‘規勸’了,可在魯鎮,還真沒人敢動牛家村老太爺。
而今過去二十多天,這個老太爺竟然還大張旗鼓的辦起了壽誕,那陣勢鬧的,比他這個鎮長風光太多了,這不由的令衛友東妒火大升。
衛友東想出一口氣,可他自身沒這個實力,他撥弄着手機尋思了很久,才撥通了一個電話。
“老衛啊,找我有事嗎?”對面傳來一個很隨意的聲音,這個聲音很嘹亮,聽起來中氣十足。
衛友東的語氣變得非常恭謹,笑道:“這不是好久沒見到劉哥了嘛,挺想劉哥的,上次回張甸本打算請劉哥喝一杯的,嫂子說你去青嶗了。”
對面之人的語氣和氣了許多,笑罵道:“算你小子有心,有事就說事,我聽說你跑到什麼地方去當鎮長了,乾的咋樣?”
衛友東苦笑道:“還能怎樣呢?這裡本來就是遠近聞名的貧困縣,哎,我來這裡當鎮長,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不光這樣,還有個老頭非要跟我作對,在魯鎮,他纔是名副其實的首長,我連個門衛都算不上。”
衛友東傾吐完苦水,適可而止的閉了嘴。
電話對面的人叫劉燁,是市公安局的一位科長,與衛友東以前是酒桌上的酒友,兩個人的關係雖然不是那麼鐵,卻也是一起喝過酒一起嫖過娼的友誼。
衛友東知道劉燁的脾氣,那是炮仗脾氣,一點就着,找他處理這件事準沒錯。
果然,衛友東剛說完話,電話那頭的劉燁便大怒道:“豈有此理,他眼裡還有沒有國家?有沒有黨?正好這兩天我沒事,我過去給你討個說法!”
自己的酒友成了鎮長,劉燁本來還有幾分羨慕,現在那種羨慕的想法,早已煙消雲散了。
衛友東故作爲難道:“可不敢麻煩劉哥,這件事就算了,那個村子的人都比較野蠻,不與他們一般見識,那老頭也一百歲高齡了,我大不了等他三五年,讓歲月帶走他就行了。”
“咱們憑什麼要怕他?你在那裡等着,我明天就趕過去,管他是什麼人物,先說他挖掘文物,倒賣青銅器,關他個十天半月再說。”劉燁對栽贓嫁禍輕車熟路,幾乎是拈手即來。
衛友東感激的說道:“想不到啊,我在張甸區是劉哥罩着我,現在到了這裡,還是要指望劉哥罩我,感激的話不多說,以後劉哥有什麼事需要小弟做,小弟義不容辭!”
衛友東寒暄了幾句,便掛掉了電話,放下手機的那一刻,一股激動之情瞬間在體內升騰而起,爽的衛友東在辦公室扭了一圈極度難看的霹靂舞。
這段時間,他可是積攢了不少怒火啊。
鐵牛將車停在村口的空地上,兩人剛走下車,便看到十多個老頭蹲坐在一排石頭牆下曬太陽,
村裡人大多認識牛皓凌,對鐵牛都不太記得,畢竟那時候鐵牛年紀還小,再經過人生最重要的幾年,鐵牛不管是身材還是臉龐,都發生了不少改變。
“十三回來了。”
“十三那車看上去真大。”
“拉倒吧,他那車能和排子車比嗎?”
“不能拿排子車比,我看十三那車至少也要七八萬吧。”
一衆曬太陽的老頭耳不聾眼不花的談論着牛皓凌的車,如果這些對話被牛皓凌聽到,足以讓他連吐三口血。那可是悍馬啊,不是拖拉機。
牛皓凌從後備箱裡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禮盒,一件件遞到這些長輩的手裡,一邊送一邊說道:“這是我給各位長輩準備的一點心意,各位長輩一定要收下。”
牛皓凌的後備箱和後座上,已經裝滿了禮品,他想實現計劃,首先要先收買住村裡人,俗話說拿人手短,牛皓凌先將禮物撒出去,待他提出建議時這些人就算不贊同,也至少不會反對吧?
以牛皓凌現在的身家,送出的自然不會是孬東西。
村裡人見牛皓凌出手這麼闊綽,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一些村裡人漸漸開始懷疑老太爺的話了。
老太爺不贊同村裡人上大學,最大的考慮便是擔心失了傳承,他之前所說的大學無用論,也被牛皓凌擊打的七零八碎。
牛皓凌從一無所有到腰纏萬貫,難道不是因爲上大學的關係?雖說牛皓凌心裡也很支持老太爺的大學無用論,可他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出言支持的,村裡人任何的誤解,都能夠助推牛家村走出去。
“十三回來了啊,真是好久不見了哪,十三還認識我不?”牛皓凌和鐵牛給一衆長輩發完禮物,還沒等走出打穀場,就聽到身旁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
這男子叫牛亞軍,年紀和牛皓凌相仿,僅僅只比牛皓凌大了兩歲。聽上去年紀雖然相仿,可從面相上來看,兩人的差距真是太大了,牛亞軍滿臉滄桑,皮膚粗糙呈現古銅色,他的雙手結實而有力,因爲風吹日曬不經保養的關係,早已佈滿了細密的風紋,這哪裡還像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牛亞軍手裡領着一個小孩,是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男孩身穿一套髒兮兮的衣服,正瞅着牛皓凌手裡的漂亮禮盒而眨巴着大眼睛。
“來,叔叔送你的。”牛皓凌將禮盒遞到小男孩身前,小男孩仰着頭看了看老爹,見到朱亞軍沒反對後,很高興的接下了大大的紅色禮盒,一臉開心的表情。
牛皓凌小時候,經常和牛亞軍等同齡人一起廝混,牛家村的人很講義氣,牛皓凌記得小時候約鄰村孩童在冰面上打架,後來老酒鬼管得嚴,牛皓凌和鐵牛沒法抽身出去,性格耿直的朱亞軍哪裡知道牛皓凌和鐵牛沒去呀,便雄赳赳氣昂昂的單刀入會了。
失去了牛皓凌和鐵牛的幫忙,牛亞軍差點沒被鄰村的七個孩童打尿了,雖然一直捱打,但性格耿直的牛亞軍卻沒有說半句求饒的話,也就是那一次,牛皓凌真把牛亞軍當成了朋友。
牛亞軍憨笑道:“這怎麼好意思的呢,這是我兒子,叫榮榮。”
牛亞軍的一言一行,顯然失去了牛皓凌這個年紀的青年所擁有的活力,一股子悲愴之情頓時襲上牛皓凌心頭,也更加堅定了他心中的想法。
牛家村,絕對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小榮榮對鐵牛有點畏懼,只是躲在牛亞軍身後,一會愛不釋手的抱抱禮物盒,一會又瞅幾眼牛皓凌,很好奇這個大哥哥和自己的老爹什麼關係。
“大軍,我回村這麼多次,都沒有見過你,這些年過的怎樣?”如果不是現在見到牛亞軍,牛皓凌真就忘記了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每個人都有一羣小時候便在一起玩鬧的玩伴,可隨着年齡的一點點增加,這些玩伴也逐漸開始淡出他們的視線,最終變得模糊,直至這個美好的印象徹底消失。
牛亞軍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我現在住在鄧家村,也只有過年回來看看吧。”
鄧家村不是魯鎮的村子,是在山的那一頭,鄧家村是個獵戶村,村裡人少卻比較富裕,在解放前,鄧家村還是個遠近聞名的土匪村,因爲地處兩座山的交界處,屬於易守難攻的地形,以至於鄧家村依託有利地勢,對來往客商盤剝點銀錢度日。
這幾年,隨着大多數的野生動物都受到法律保護,鄧家村的獵手也漸漸開始從事正常生產。
牛皓凌聽出了牛亞軍話中的意思,在魯鎮,男人住在別的村裡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當了上門女婿。
上門女婿,算得上魯鎮地位最低的一種婚娶方式,除非是無父無母的男子,纔算願意當人家的上門女婿。
牛皓凌岔開話題笑道:“好不容易碰到了,等會咱們去鎮上好好喝一杯。”
牛亞軍沒從牛皓凌的眼裡看出鄙夷的神色,心裡既高興又感激,他爲何不怎麼到牛家村來,最大的原因就是村裡人異樣的眼光,上門女婿的身份,太不光彩了。
這次老太爺的百歲壽誕,身爲牛家村成員之一,牛亞軍是務必要到場的。他和牛皓凌邊走邊聊,一起朝着老太爺的住所走去。
老太爺住在牛氏祠堂旁邊的農家小院裡,小院裡有四間大瓦房,一間東屋是老太爺住的地方,兩間北屋是牛氏家族的會議室,剩餘的一間南屋是燒火做飯的地方,小院雖不大,卻也拾掇的很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