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兄臺,到你了。”
“是啊,兄臺若是再不作,這美酒恐怕就要錯失了。”
“師父,師父,該你作詩了!”
趙玄回過神來,但見滿場衆人都齊齊望着他,旁邊張百忍正悄悄的捅他腰眼,不由得一愣。
原來他之前雖然想着事,但由於擊鼓傳花已經開始,不便挪動,索性就坐在原地,分心二用,只要花傳過來,立即接手扔給下一位。他的運氣不錯,將近一個多時辰,竟然沒一次花在他手中時鼓點停下的。可好運不長,就在方纔,他沒來得及把花傳給右手邊的張百忍,鼓點就已經停了。
就聽張百忍小聲道:“師父,如果你再不作詩,可是會受到懲罰的。”
此處的懲罰與後世行酒令不通,並非是飲酒。反而酒在這裡卻變成了獎勵,誰作出詩來才能喝。
趙玄雖然不知張百忍口中的懲罰是什麼,但想來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禁再次低頭沉吟。
之前那位於志仁說道:“還未請教兄臺大名?兄臺可是一時想不到合適的詩文?”沒有說趙玄不會做,可謂是給足了趙玄的面子。
他作爲文會的“主管”,自然不希望文會中鬧出笑話。而所謂的“主管”,其實就是擊鼓之人。在他心中,若非是他鼓點沒有把握好,也不會有如今的尷尬。
恐怕不少人都以爲趙玄不會作詩……
當然,事情也確實這樣!
趙玄無聲一笑,沒有答話,他雖然不怎麼會作詩,但他可會背啊!爲避免不知是什麼樣的懲罰,他早已經把從小到大背過的古詩詞在腦海裡過了個遍。
原本一開始聽到作詩,而且還是有關於雪、梅的詩,他第一首想起來的就是陸游的那首《卜算子.詠梅》。不過這裡沒有驛站更沒有斷橋,用那首詩未免太說不過去;接下來他又想到了邵雍的梅花詩,可是梅花詩名中雖有梅花。但卻完全是卜算之詩,跟梅花沒有半點關係,反倒是跟梅花易數關係不小。
除了那兩首之外,還有王安石的《梅花.梅》。林逋的《山園小梅》,王維的《雜詩》等等,都是流傳千古的絕世名句。
不過他想了想,以上種種大多不符合現在環境,用起來終究有些不妥。最終心中一動。想到了盧梅坡的那兩首《雪梅》。
只見他衝着衆人拱了拱手,起身說道:“有勞諸位久等,貧道本不通詩文,不欲在人前獻醜,不過卻又不想受到懲罰,只好勉強吟的一首別處聽來的野詩,望諸位莫要笑話。”
“哈哈!兄臺的算盤怕是打錯了!本次文會只能現場作詩,就連自己之前的詩作,若是念出來,卻被人認出。也是要受到懲罰!”一個人大笑說道。
他也並非有什麼惡意,之所以這麼說,除了一絲絲提醒的意思,還是不信趙玄會用別人的詩居多。
畢竟如果真的剽竊,誰還會把事情真相說出來?
恐怕真如趙玄所說的那樣,他不善詩詞,怕作的不好出醜,這才假託別人姓名。
趙玄無聲笑了笑,沒有解釋什麼,直接開口誦唸:
“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評章。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一首詩念罷,忽然清香陣陣,雪落紛紛。天空中再次下起了小雪,滿林梅花還未開花的花骨朵亦相繼綻放。
梅花香氣四溢,雪花越發白皙,就好像兩者因趙玄的一首詩產生了摩擦、爭執,相互間誰也不先示弱。
衆人紛紛一呆,他們可以感受的到。趙玄唸詩之時沒有動用任何元氣。這代表了什麼?這代表了此詩單以詩文就能引動天地靈氣,讓天地產生種種異象,這可是幾十年都難遇的景象!
呆愣間,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口:“這位兄臺未免太不夠意思了,就這詩若還是野詩,那我等方纔所作又算什麼?”
“就是!”立即有人附和道:“兄臺還說這詩是不知從何處聽來的,若真的是從別處聽來的,能引發如此異象?”
在此世之中,但凡能引發異象的詩文必是首作,也就是第一次出現在世間。之後無論這詩文再好,也需有元氣支持才能產生作用。趙玄這首詩既然引發了異象,必然是第一次出現在此世間。
他們卻不知,這詩第一次出現在此世間不假,但該是抄的依然還是抄的。
這時天已近黃昏,剛出來點陽光又被飛雪壓下,忍不住有人讚道:“古今不少詩人往往把雪、梅並寫,雪因梅透露出春的信息,梅因雪更顯出高尚的品格。而這位兄臺筆下二者卻爲爭春發生了“摩擦”,都認爲各自佔盡了春色,裝點了春光,而且誰也不肯相讓。這種寫法,實在是新穎別緻,出人意料!”
“沒錯!難怪‘騷人擱筆費評章’。此詩的後兩句巧妙地托出二者的長處與不足:梅不如雪白,雪沒有梅香,回答了‘騷人閣筆費評章’的原因,也道出了雪、梅各執一端的根據。實在讓我等佩服!”
“何止如此?讀完全詩,在下似乎可以看出這位兄臺寫這首詩是意在言外的:借雪梅的爭春,告誡我們人各有所長,也各有所短,要有自知之明。取人之長,補己之短,纔是真理!這首詩既有情趣,也有理趣,值得詠思,值得學習!”
在一片誇讚聲中,孔修儒等人看着趙玄的目光也十分驚異:他們雖都知趙玄會寫小說,且《西遊記》、《封神演義》裡的詩文也不少。但《封神演義》中的詩文經不起推敲,除了附和音律,毫無半分意境可言。就連《西遊記》中的詩詞也不過達到一般水平,只有其中那虛無縹緲的道意還算值得稱道。故而所有人都沒想到趙玄還能“寫”出這等有情有景有意的傳世詩詞!
趙玄看着衆人的表情,聽着衆人的稱讚,也不由得暗中爲盧梅坡道了聲喜。
說來也有趣,這盧梅坡生猝年不詳、生平事蹟不詳、存世著作也不多。如此人物,本應該泯泯衆人,被淹沒在歷史長河之中,卻不曾想因爲兩首雪梅留名千古。
衆人對詩文的討論還在繼續。這文會大體也就是這樣,每當有人作出詩來,別人都會點評一番,或吹或捧,或擡或踩,亦或者提一些建議、道一些不足之處,當然這談論的時間還與詩詞的好壞有關。
如果詩詞好,誰也不介意多談論片刻;如果詩詞不好,頂多寥寥寄語,算是給作者一個安慰,免得他下不來臺。
盧梅坡這首雪梅不可謂不好,自然引得衆人爭相發表自己觀點,從各個方面點評,以突顯自己學問高絕。
時間緩緩推移,本就快黑的天越來越暗,因趙玄一首雪梅引來的飛雪也毫無停止之意。人羣上首,站在鼓錢的於仁志清了清嗓子,朗聲道:“諸位,如今天色已晚,雪梅文會到此結束。若諸位依然還興猶未盡,可等下一次雪梅文會再聚。”
話音方落,人羣中立即有人接道:“於公子恁地無趣,我雪梅文會好不容易出現這等好詩,怎能如此輕易回城?”
“是啊!在下還想要跟這位兄臺請教請教。”
“依在下看來,我們今日通宵達旦方不枉這位兄臺的一首‘雪梅’!”
於仁志這次卻沒有表態,試探性的看向趙玄。
趙玄衝四方拱手,朗聲道:“諸位,貧道此行還有要事,這就要走,不敢多做耽擱,還請諸位贖罪。”
人們紛紛道:“難道停留一晚也不行?”
“是什麼事情,竟讓兄臺如此緊急?”
“眼下飛雪紛紛,又是傍晚,兄臺何必連夜趕路?在下家中尚且寬闊,敢情兄臺留宿一夜,促膝長談。”
趙玄呵呵笑着婉拒:“多謝大家擡愛,貧道甚幸之。然而今日參加文會已是耽擱,如今文會將散,貧道自當去也。”
有人叫道:“既如此,不如公子在寫一首詩文作爲此次文會結尾?”此話一出,立即徵得大家同意,紛紛附和道:“沒錯,敢情兄臺再賦一首!”
趙玄搖搖頭道:“貧道當真不通詩文,胡亂背得一首已是僥倖,何敢再次獻醜?”
然而衆人紛紛不應。
趙玄知道,這個類似古代的世界自來熟的可不少,美名其曰性格耿直、心直口快、開門見山。知道如果不再作一首肯定有人“耿直”的不放自己走,搖頭笑笑,也不再推辭,緊接着就將盧梅坡的另一首雪梅“放”了出來。
“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
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春。”
一首詩念罷,頓時又想起一連串的叫好聲。
“兄臺這首詩與前詩相同,都言梅、雪、詩,只不過前面一詩是‘騷人擱筆費評章’,而眼下這一首,卻是‘日暮詩成天又雪’,充分的敘述了此間天氣變化,更闡述了梅、雪、詩三者的關係。之前我們雪梅文會雖成作頗多,但卻無一能有如此貼合者。雪梅文會、雪梅文會,就當梅、雪、詩缺一不可。只有三者結合在一起,才能組成最美的景色。只有梅花獨放而無飛雪落梅,就顯不出此景的韻味;若使有梅有雪而沒有詩作,也會使人感到不雅。在下提議,不如日後我們這雪梅文會就以此詩作爲‘會詩’,諸位以爲如何?”
此言一出,人人據是稱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