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成搭乘黑妖精的飛艇,回到布隆德比號時,迎接他的是“亡者歸來”一般的禮遇。
艦上的全體惡徒,都在布隆德比號上的起降飛機和飛艇的艦載空港艙列隊迎接。
而帶隊的,是他的兩名副手,沈雷和蝦米。他們兩個都鼻青臉腫,看樣子肯定發生了什麼。
機動部隊的中校與黑妖精海盜船長一起走下飛艇時,對那兩人的情況故意視而不見。
“讓我們離開這裡吧,去找我們的黑船!”
隨着董成的命令,運輸艦布隆德比號帶着滿滿一船人,踏上了返回約頓海姆星系的旅程。
在黃昏獅子五號行星大幹了一場,戰鬥艱苦卓絕,但最終,他們還是撤了出來。
回到運輸艦上,董成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發現的情報整理成一份報告。讓自己的庶務副官樂子正和捕蠅草的情報官白冷協作,把這份報告發給了特勤上校朱爾絲·斯卡雷特。
機動部隊中校把報告分爲相關人員和蟲子生態兩個部分。
人員的部分中,董成將自己所知的情歸納出清晰的脈絡。星球的實驗室至少涉及到一名太空中將,和兩個名叫傑克和阿爾伯特的高級管理人員。他覺得朱爾絲要詳查的話,應該能有所發現。
而關於蟲子,董成能寫的東西更多。包括在實驗室發現的蟲子的成長和變異,樂子正收集的基因蟲化的過程,還有蟲子的個體超常和羣體意識。他還把兩天以來見過的所有蟲子,都分類命名了。比如大蜘蛛叫兵蟲,大螻蛄叫掘蟲,自然,劊子手和暴君也一樣。他覺得只有自己會用這些名字了。
在報告中,董成也給出了自己對付蟲子的建議。他希望能對行星黃昏獅子五號下達滅絕令。
滅絕令是銀河聯邦簽署摧毀單個行星生物圈的攻擊指令。它通常是作爲一種最後的解決手段。當堅守或者奪回一個行星的代價過爲高昂,或者整個行星處於叛亂狀態,纔會使用。
滅絕令可以通過多種方式執行。最爲常用的是海軍常規火力的軌道轟炸。但是有時爲了特殊的目的,例如摧毀行星表面的生物或者摧毀地殼中的深層工事,也會使用病毒炸彈或者旋風魚雷。
董成建議是用旋風魚雷,直接轟擊行星的核心,將蟲子徹底埋葬。在過去,他看過太多關於類似生物的科幻作品,深知放任蟲子們成長,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一旦軍方高層批准,相信蟲子們很快會迎來自己的末日。
不過,後續的事情就不是董成,一名機動部隊的中校,就能左右的了。他只希望朱爾絲能重視自己的這份報告。
未來的事情畢竟太遙遠了,董成很快被船上的這羣人拉回到當下。
布隆德比號上返程時的成員,屬於四支不同的隊伍:駕駛運輸艦的海軍,惡業軍團的機動部隊,捕蠅草團的陸軍還有六名黑妖精。
這些乘客懷着不同的心思和情緒,還有部分人彼此對立甚至敵視。
管理這些人,就像是彈奏一架沒有調好音的鋼琴。
作爲這支混合大隊的管理者,董成回到艦上每天的工作,都是從安撫和聆聽開始的,就像是調音師在按下琴鍵後仔細聆聽、邊彈邊調。
惡業團的音調嘈雜而激越,惡徒們爲自己的歷經險阻卻安然脫困而興奮。
捕蠅草團所能奏出的,只有悲愴和淒涼的調子。這支有兩千多人的裝甲團,只剩下不到五百名戰士。在撤離中,他們還把所有的戰車都拋在了黃昏獅子五號,此外還有幾十名傷員。
撤離後次日,董成在軍官休息是看到了方飛,他眼圈發黑,坐在沙發上大口喝着咖啡,似乎整夜都沒閤眼。
“漫長的一夜,是吧?”董成坐到了他的身邊。
“是啊,完全沒辦法閉眼。”經歷了生死與共,捕蠅草的副團長的語言中不再有攻擊性了,“很多人都死了……”他報上了幾個董成不太熟悉的名字,“他們都是很不錯的傢伙,而我卻活了下來。”
方飛用了整晚的時間,安撫捕蠅草團的殘兵。他不知道自己是失眠了纔想做事,還是在用做事爲失眠尋找藉口。
“活下來的人需要做更多的事情。”董成告訴他自己的經驗之談。
方飛苦笑了一下,說道:“說的沒錯,我們團長就縮在房間寫這場戰役的報告,我讓白冷去盯着他了,不許他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一個好長官。”董成揉了揉眼眶,想着寧望拒絕登機時的樣子,對方飛說道,“可要好好的珍惜。”
“是啊,難得的好長官。”方飛說道,“我跟他加入了同一個新兵訓練營,又一起到了捕蠅草。他不是個好車長,好炮手,或着其他什麼,卻是個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好團長。心疼士兵,愛惜裝備,這次……唉,不談了。”
沉默了一會,方飛又補充了一句:“你也是個不錯的長官,只是和我們團長類型不同。”
“哈,你在說我?”董成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是啊,你在戰場上的表現那麼顯眼。我不是瞎子,沒辦法假裝看不見。”方飛把眼睛蒙上,說道,“當所有人對那些巨蟲束手無策時,是你站了出來,乾淨漂亮的幹掉了他們。要不是你,我們早就失去鬥志了。你就像神話時代的英雄一樣,依靠個人的勇武就能左右戰局。”
方飛把手拿開,繼續說道:“而且,還不止如此。你對人員的工作安排和戰局的把握,都同樣無可挑剔。我很高興,能有機會在你的麾下與人類的敵人作戰。”
“謝謝。”董成說道。
“作爲我個人,更要謝謝你,最後一刻把我拉出洞口。我當時真以爲我死定了。”方飛真誠的說道,“我也很高興你最後活着回來了。”
可惜那件事是蟲子的詭計,董成想着,沒有說話。
“我不是恭維你。”看着董成沒有說話,方飛改變了方式,“我真沒想過張狂的赤紅動力甲下面,惡徒們的頭子,竟然是這副模樣。”
“你覺得我應該是五大三粗的惡漢?”董成說道。
機動部隊中校有着一頭略顯凌亂的黑色短髮,臉上的棱角不太分明,平時看人的眼神也略顯柔和。他的身材也屬中等,不壯不瘦,猛一看與穿着動力甲時的勇猛彪悍是有點不太搭調。
“哈哈,差不多,我覺得只有瘋子纔會去當機動步兵。”方飛放鬆了一些,向後靠到沙發上說道,“我對你們一直不太友好,很抱歉。”
“沒關係,惡徒的名聲是不太好。”董成想起了自己的萬人斬傳說。
方飛搖頭說道:“與惡徒的名聲無關,我其實是有點後悔和嫉妒。”
“後悔?”單說嫉妒,董成倒是能理解,後悔又是怎麼回事?
“是啊,後悔。”方飛說道,“我本來有機會和你們一樣穿上動力甲,加入機動部隊。在徵兵選擇的時候,冰子彈軍團也向我拋來了橄欖枝。”
幸好你沒有接受,董成想着,冰子彈團有一個林賽·澤維爾已經夠讓他頭疼了,再加上方飛,只怕就更熱鬧了。
不知道董成想法的方飛說道:“可我退卻了,在聽過了一名退伍老兵的介紹後。他們告訴我機動部隊需要做的事情,要經歷的戰鬥,要對付的敵人。當時我才二十歲,真的被嚇到了,幾乎是屁滾尿流的逃到了陸軍。”
“招募的時候,老兵們說的事情大部分都是編的,只是爲了……”董成嚥下了後半句話。
“爲了趕走那些缺乏勇氣和決心的傢伙,就像當時的我那樣的,我知道。”方飛點頭說道,“我當時參軍只是爲了獲得公民權,憧憬着三年之後退伍,從此衣食無憂。很沒出息對吧。”
董成對此表示理解。來到這個世界後,除了戰爭常識,他也零零碎碎學到一些與軍隊有關的東西,比如公民和公民權。
銀河聯邦的憲法規定,只有公民才政治權利,只有公民才能通過投票參與決策。
而參軍是獲得公民權的唯一途徑。銀河聯邦的公民權,不分地域不分種族的授予那些在軍隊中至少服役三年的退伍軍人。很多人加入軍隊,就是想混三年後退役,享受公民的權利。
“你呢,你當初參加,選擇加入機動部隊又是爲了什麼?”方飛突然問道。
董成一來到這個世界,就以機動部隊成員的身份生活。可他也不是沒想過,爲什麼還要繼續下去。
“我喜歡有挑戰性的工作。”機動部隊道,“還能順便保護人類,不是挺好嗎?”可惜需要依靠殺戮這種方式。
他們正說,蝦米突然闖進了兩人的對話,拽起董成就走:“快去看看吧,老大,黑妖精和艦長吵起來了。”
董成苦笑着向方飛致歉,跟着蝦米離開了軍官休息室。
是啊,她們可是老冤家了。董成想着,雷茵·哈斯塔的飛艇墜落到黃昏獅子五號,不就是因爲海軍上校朱迪·寶萊斯的逼迫嗎?
董成跟着蝦米來到艦長室,就看見雷茵·哈斯塔與朱迪·寶萊斯兩人擺出針鋒相對的架勢。
寶萊斯艦長一身白色的海軍制服,雙手叉腰。
雷茵則穿着橙色的工作服,臉上還帶着防護面罩,雙手抱在胸前。
而嘉莉·愛麗絲站在兩人的中間,手足無措的樣子,看見董成出現,她立刻想逃到他身邊,卻被雷茵和寶萊斯艦長同時拉住。
“我家的孩子,我想怎麼管都可以。”
“你沒資格以她的監護人自居。你帶她去當海盜是不負責的行爲,就算你有監護權也會被取消的。”
“難道她能去當海軍。”
“當然可以,聯邦成員可以不受限制的加入軍隊,只要是她自己的選擇。嘉莉,告訴我,你願意當海軍嗎?”
“嘉莉……”
看來,兩人爭執的焦點是對嘉莉的教育。分屬海軍和海盜的兩名艦長,都以嘉莉的監護人自居,讓事情的始作俑者董成,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董成記得好像有位先哲說過,在女人之間做調停,比在兩個懸崖之間走鋼絲都難。不如算了,讓她們自己爭去吧,機動部隊中校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