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大叔只是輕輕動了一動, 似乎又睡了。容庭與放下心來,繼續往外走,可是正到門口, 他就聽到有椅子挪動的聲音, 大叔似是醒了。
果然, 一瞬間後, 就聽到大叔的聲音, 響徹整個地牢:“臭小子你給我回來!!”
這一吼顯然灌注了內力,整個地牢似是開始微微顫抖,可見大叔的內力深厚。
在外面守着的兩名小弟子立刻全神貫注, 拔劍看着地牢的出口處。
容庭與若是仍舊一塵不染的白衣,那他一定會被這兩個人看到。可是現在, 他的大衣已經染上了很多灰塵變成灰色, 和地牢的牆壁顏色極其相似。就是因爲這個, 容庭與才能不被他們發現而靠近到他們一丈之內,一擊得手。
擊暈兩名弟子的時候, 大叔已經快要出來了。容庭與剛好堪堪避開他,看準方向,便一掠而去。
地牢離蘭花門的正門不遠,沒走幾步,吵雜聲就越來越響。容庭與隱約聽到刀劍相擊的聲響, 腳下更急了, 跑得更快。
然而, 他卻忘了留意周圍那些無處不在的陷阱。
一道黑影掠到他面前, 擋住了他的去路。
“容庭與你要逃?”黑衣女子冷冷笑着, 拔劍,“休想!”
黑衣女的劍法凌厲無比, 似是不想殺他,只想生擒。
容庭與似乎已經聽到了蘇繁詩的聲音,沒有心思與她爲敵,只隨手揮出一劍格擋,以爲對方也如之前兩名小弟子那麼容易打發。
那麼近,他不想之前辛辛苦苦籌劃好的越獄都前功盡棄。琴和劍一樣,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心情,而此刻他的劍法異常煩躁,在氣勢上其實就已經輸了。
“詩詩……”容庭與揮劍的當兒輕輕地默唸,喘了一口氣,“你等我來!”
他的劍眼見就要近到對方身邊,兮籬回手反擊,一個漂亮的翻身,便在容庭與的手臂上劃下一道血傷。
白衣少年一驚,急急回劍,可也已經只剩節節敗退的份。
容庭與的心全在蘇繁詩身上,根本沒心思迎戰,當然不敵兮籬。一時三刻後,兮籬的劍已經架在容庭與的脖子上。
還沒反應過來,兮籬已經點了他的四處穴道。
“走!”兮籬狠狠推了推他。
黑衣少年披着一件斗篷,混進人羣裡,遠遠就看到蘇繁詩的的紫衣。他隨手揮劍,就解決了兩個同門。蘭花門弟子都以爲他是同門之一,都不曾防他,卻沒想到莫風對同門出手,而且出手如此狠厲。
莫風的劍法在蘭花門中已算翹楚,普通弟子和他根本沒法比。更何況,他對同門的招數了如指掌。
人很多,莫風一個人混不了多久,就會有人發現他是在爲蘇繁詩開路,助她逃跑。
若兮籬來助他……一切會順利很多。
不過,她不願,也是在情理之中。畢竟,她完全沒必要冒這個險。
蘇繁詩對他還有太多誤會,他不想和她正面相撞,只有拉好斗篷,默默地爲她解決了一個又一個蘭花門殺手,讓她不受到傷害。
縱然他劍法如風,可是他終究只是一個人。不過多久,他的臉上也濺上了血。
他用手抹去的時候,一人替他擋掉了一劍。
轉過頭來,竟然是兮籬,同樣抿着脣,三招之內解決一名普通弟子。彷彿感覺到莫風投來的詫異目光,她頭也不回地說:“我不是幫她,我在幫你。”
蘇繁詩竟然沒花太多的力氣,就已經快到蘭花門大門。一到大門外,就有綠葉茂盛的森林,她應該就安全了。兮籬帶她進來的時候,她已經記下了如何走出黑色森林,因此不會再害怕。
有最後兩個人擋在大門的前面,蘇繁詩已經有一點力不從心,剛要出劍,卻見又個黑衣人影朝他們撲了過去,兩名弟子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到底。而那個黑衣人影也掠出了蘇繁詩的視線。
她轉過頭,只看見一個背影。
莫名的熟悉,很像……莫風……
怎麼可能呢?她苦笑了一下,現在蘭花門的大門大開,機會難得,她也來不及多想,便運氣輕功終於離開了蘭花門。
沒有門主的吩咐,蘭花門的弟子都不允許離開蘭花門。更何況,沒有人想獨自走進黑色森林,那是每個蘭花門弟子的噩夢。
曾經那麼可怕的森林如今卻變成了一個憩息之所。蘇繁詩一進森林,漫無止境的黑暗立刻籠罩了她。蘇繁詩真的是累了,靠着一棵樹,她很快睡着了。
一夢彷彿走過千年。
她夢見了很多東西,很多人,很多事。
不苟言笑的爹正看着她,而她和莫風玩在一起,莫風一如往常那樣不語不笑,只是偶爾回答她的問題。
莫風教她劍法,那時她問:“我明明沒做壞事,怎麼還會有這麼多人想殺我?”
而莫風答:“繁詩,那是因爲你既善良,又很漂亮。”
那,都是假的吧。
場景突然變了。
變到很多年前的一天,那時沒有莫風。父親告訴她貴客隔天就要到來,可是她卻因爲貪玩而染上風寒,病倒在牀上。父親把她關在屋裡,讓她好好睡一覺,不準出去。
她很不甘心地在屋裡睡了又醒,醒了吃藥,然後再睡。後來就乾脆坐了起來,聽外面似乎挺熱鬧的,她也想出去,可是想起爹的囑咐,還是有點害怕不怎麼會笑的父親,就乖乖地待在了屋裡。
這樣對一個八歲孩子來說的確很無聊,蘇繁詩正要出去玩,心想反正父親和客人講話,也不會注意到她。
然而,剛要走出去,卻聽到腳步聲。
蘇繁詩以爲是父親來了,連忙回到牀上好好躺着,拉上了被子,閉上眼睛假裝睡着的模樣。
腳步聲越來越近,可是聽上去怎麼好像比平時輕巧得多?
不過多事,就聽到門開了。
良久沒有聲響,蘇繁詩終於忍不住把眼睛睜開一個小縫,差點沒叫出聲來。
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個白衣少年已經轉過身,一躍而出,不留一絲痕跡,只聽到越來越遠的很輕的腳步聲。
蘇繁詩連忙下牀來到窗臺,只能隱約看到白衣少年的背影,而當他微微側過頭,她看到了他的側臉。
遙遠得看不清楚,可是隱約見到小少年的劍眉如月,笑容如星。
“嘶嘶……”
“吱吱……”
背景裡那雜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蘇繁詩正煩,怎麼有這種聲音,然後發現不對,這是……蛇……?
紫衣少女猛然從夢中驚醒,就看到那一條滑過來的巨蛇,和地上幾十只向她爬來的紅色老鼠。
“放我走!”容庭與掙扎着,“我既然出來了,就不能再捉我進去!”
“誰說的?”兮籬冷冷地笑,剛來到地牢口,便揚聲:“大叔!我把你的犯人給你帶回來啦!”說着,便把容庭與往前一推。
她的聲音迴響在空蕩蕩的地牢裡,竟然沒有人回答她。
之前,兮籬急着去幫莫風,而剛纔沒見到看守大叔,只把他扔在一邊讓五個弟子看守。現在讓蘇繁詩逃脫了,她知道困不住他,連忙趕回來,卻沒想到這位大叔仍舊不在地牢裡面。
蘭花門裡,兮籬對這大叔知道的比門主還少。記憶裡,從不知道他的名字,每個人只叫他大叔,而唯一知道的,便是他看守着蘭花門的地牢,從沒有人逃出去,他也似乎從不曾離開。
“大叔!”兮籬又叫了一聲,卻仍舊只是寂靜。
“看吧。”容庭與得意地笑了笑:“大叔也不願收我回去了,你死心吧。”
他聽到越來越遠的打鬥聲,後來又有衆多蘭花門徒的叫囂和埋怨,就能猜到蘇繁詩已經成公地逃了出去。
果然……不愧是他聰明的詩詩。
他也知道自己要逃出去是希望渺茫,現在和兮籬鬥嘴純粹是拖延時間。不過,他也算是放心了,雖然自己沒能幫上忙,但蘇繁詩總是安全了。
“大叔出去了?”兮籬狐疑地看向旁邊兩個守門的小弟子。
一名弟子也是不解地答:“我們沒看他出去啊。”
兮籬看了看容庭與,沉吟了一下,便一把將他狠狠推了進去,“那我來看着你。”
容庭與被推得蹌踉了兩步,幾乎是跌下臺階的,直接被兮籬推進一間開着的地牢裡,繼而鎖上了門。
“你爲什麼不殺我?”容庭與心情突然特佳,和這冷麪殺手也聊了起來,“你不敢麼?還是不想?”
兮籬回頭,冷冷挑眉:“多此一舉。”
“反正你殺了我也無所謂。”容庭與笑了笑,坦然道:“反正我也不怕。”
他只是少年,卻死而無憾,只因爲蘇繁詩已經安全。他愛她如此,似乎命中註定,他早該知道。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儘管如此,他還是好想最後一次無賴地對她笑,霸道地抱住她,再也不讓她走。
蘇繁詩已經驚出一身冷汗,看來自己的確是太累了,竟然睡得這麼死。她若再遲一秒醒來,便就可能被這條蛇咬死。
她快手幾劍解決那些怪物,一刻鐘後,已經染上了動物的血。
天應該快亮了,可是黑色森林裡仍舊是暗無天日的一種灰色。這個噩夢的森林,蘇繁詩下意識想逃,可是,不行,她必須回去。
容庭與還在裡面,她不能丟下他。
她看準了方向,便又往着蘭花門的方向掠去。
原來容小子……我們相遇得這麼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