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千溪輕輕地笑了出來, 神色間居然有一點妖冶,“你居然能傷我。”
此時容庭與也回過神來了,也顧不上江湖規矩, 一劍揮過來, 卻被其中一名黑衣人擋住。
“你難道不知道……”千溪雙指堅硬如石, 看着蘇繁詩, 笑容竟然有一點奇異, “你難道不知道,有一種人,蘇家的劍不能殺?”
蘇繁詩不知道他要說什麼, 想抽出劍,可是任她怎麼用力, 劍卻一動不動。
“蘇之青把劍傳給你的時候, ”千溪繼續不緊不慢地問了下去:“難道沒有告訴你?”
“我爹都被你們蘭花門殺了, 你還要他告訴我什麼?”蘇繁詩的聲音很輕,冷冷地看着他。
“那我來告訴你。”千溪眯起眼睛, “蘇家的劍,永遠不能碰姓寧的人。你看你劍的劍身上刻的是什麼字。尤其,是持有青色寧家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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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溪說完,放開了蘇繁詩的劍,便從袖子裡掏出一塊玉。
那玉晶瑩剔透, 隱隱透着青光。
蘇繁詩剛要趁這機會反擊, 卻在看到那塊玉的那一秒, 怔住了。
容庭與剛看到大好的機會, 卻見蘇繁詩停下了, 不明所以地叫了一聲:“詩詩?”
那塊玉上隱約有一個“寧”字。
蘇之青當然對她說過。
那本是個悽慘的愛情故事,蘇家的祖師爺愛上一個姓寧的師妹, 然而這師妹卻喜歡的是他們的師父。出師的那一天,祖師爺送了師妹一塊玉,上面刻着她的名字。
他說,你喜歡誰都沒關係,你愛誰我都無怨無悔,你哪天帶着這塊玉來找我,無論什麼事我定會幫你。
但是,那個師妹,他臨死都沒見到。
他給子孫們都定下了鐵規矩,絕不能對寧氏的人動手,若犯了這條家規,就再也不用踏進蘇家一步。
爲了讓子孫們記住,他特意在掌門劍上刻上了“寧”這個字。
那時他的堅決,可見他的深情。
而只要示出青色寧家玉的人,蘇家子孫一定要伸出援手。
這塊玉的畫,一直在蘇府裡掛着,蘇繁詩當然看過。
關鍵是,這塊玉怎麼會在千溪的手裡?
“沒錯。我的曾祖母,就是你祖師爺的師妹。”千溪輕輕地笑:“我是寧家的人,你碰我不得。”
蘇繁詩拿着劍,沒有回答。
“不止如此,你還要幫我。”千溪的指尖還流着血,可是他的目光就只在蘇繁詩的身上,“你唯一可以幫我的辦法,就是束手就擒。”
他話音未落,蘇繁詩的劍就動了。
這是她蓄力的一發,帶着十二分的力氣,劍光只是一閃,劍身就已經探到青衣人的身側。
蘇家已經不復存在,她還在乎什麼家規。
千溪反應很快,一轉身用劍擋掉,另一隻手把那塊玉隨手拋到了空中,百忙之中還有空閒說話:“你不想拿回這塊玉麼!”
他亮出這塊玉,蘇繁詩本就不信,打從心底認爲他是哪裡頭來的。
既然這塊玉是祖師爺愛人的珍寶,她當然不能讓它落入歹人之手。
在一邊的容庭與以爲蘇繁詩很在乎這塊玉,用力掙脫了黑衣人,飛身去拿。眼見這塊玉就要落下深淵,容庭與的劍正好接到了往下墜的青玉。
然而,他的人也已經到了懸崖的邊緣。
他的眼前是無盡的黑暗,只一步,便粉身碎骨。那一刻,平衡那麼微妙。
蘇繁詩“鐺”地一聲擊開千溪的劍,驚呼:“容小子!”
然而,她不叫還好,一叫,卻讓容庭與腳下一滑。
蘇繁詩想去拉他,卻已經來不及了。
“啊——”
她只抓到了硬冷的石頭,只看着容庭與慢慢滑出她的視線。
可是容庭與並沒有直直落下深淵。他和蘇繁詩之前都沒看到,懸崖邊上掛着一張很細的網,從懸崖的這一邊一直延伸到那一邊。
白衣少年自然就落到這張大網裡。
蘇繁詩見容庭與沒事,大大鬆了一口氣,便直起身,擡頭看向懸崖的對面。
那撒網的人既然不再懸崖這邊,就在那一邊了。
而那個人已經開始收網。
容庭與被困在網中,掙扎不開,卻已經清楚地認出懸崖對面撒網的人是誰了。
“他媽的莫風!你還有臉出現在我們面前!”容庭與一邊想掙開這張網,一邊破口大罵,“我告訴你,你抓不到我和詩詩的,咳咳……”
莫風一身黑衣,懸崖頂端風聲很大,帶動他的衣袂飄飄。
他只是繼續收網,沒有回答的意圖。
蘇繁詩有點怔住了,遙遙望着莫風,也沒注意到身後千溪爲什麼沒有再來襲擊她。
她沒看到,在她身後,有人的栗子正好砸在千溪的太陽穴上,把他打暈了,然後拖走。
黑衣少年似乎什麼都沒變。輪廓仍是那樣清瘦,臉色仍是那麼蒼白冷漠。
他殺了她父親毀了蘇家改變了她一生,他自己卻什麼都沒變,彷彿背叛她,只是一眨眼之間的事。
“莫風……你還要如何?”她的聲音不大,可是她說話時帶着內力,清晰地傳到了莫風的耳際。
依稀可見那名黑衣少年側頭,問:“你來救他?”
終究是不一樣了。他已經摘下了他保護她的面具,此刻他更加冷酷、淡漠、無情。
蘇繁詩不知道,但或許可以猜到,莫風是蘭花門中最棒的殺手之一。
她絕不能放下容庭與不管。
“詩詩!你別聽他的!”剛往前踏了一步,就聽容庭與疾呼:“我沒事的,你別過來!你過來了就走不了!”
蘇繁詩頓住了腳步。
“你再動,網就要破了。”莫風冷冷的聲音透着風傳來。
容庭與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往身後看了一眼,那是萬丈深淵哪……不對,怎麼可以在這個混蛋面前示弱呢?更關鍵的是,怎麼能讓詩詩以爲他是個膽小鬼呢?他壯了壯膽子,提起聲音對莫風喝道:“我寧願落入這深淵,也不願落在你這小人手裡!有種你就放手啊!”
莫風一點也不搭理他的激將。他看也不看蘇繁詩一眼,便已經快收起了網。
“莫風!你給我……”蘇繁詩說到一半,突然覺得一陣眩暈,站立不穩。
一傷還未好透,就又擅自動用內力,動悲動氣,任誰也承受不住。此刻肩上的傷火辣辣地疼,眼前的莫風好像變成了幾百個,在她眼前晃盪。
在她昏倒之前,一人及時接住了她。
“原來你一直清醒着?”布衣乞丐挑了挑眉,“我叫阿城。”
他帶着這少女從懸崖離開,近到京城城內,她一直在他懷裡沒動靜,沒想到,一到屋裡將她放置到牀上,她就坐得直直的,手也按上了劍。
容庭與被那張網困住的時候,她無比後悔,爲何那個人不是她,而是這名一直護她疼她的白衣少年。
酒樓裡的那一席話,雖說只是演戲,可這些疑問又如何不曾確確實實地在她腦海裡出現過?她讓那些懷疑蔓延,纔會把戲演得這麼真,因爲有那麼一刻她真的是懷疑過容庭與,懷疑他爲什麼在別人離開後還呆在她身邊,懷疑他是不是圖謀不軌。
可是看到他心甘情願落網,看到她的眼神,她怎麼忍心再去懷疑什麼?
她錯信了莫風,錯怪了容庭與,她不知道自己還該信誰。
“蘇家的人都忘恩負義?”阿城淡淡瞥了瞥蘇繁詩的劍,然後毫不顧忌地轉身,走出了房,“要做什麼先等等,我給你弄點補湯。”
這是一間不算太簡陋的房子,有模有樣,竟然有點家的感覺。
轉眼間那布衣乞丐已經端着一碗湯走了進來,他把湯放在蘇繁詩的牀邊,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你現在殺不了我的。我如果想害你,何必救你?”
蘇繁詩移開了按在劍柄上的手。
“我只是受人之託照顧你,你要什麼可以對我講,這裡沒有我阿城辦不到的事。”阿城似乎是很自信,略帶僵硬地笑了笑:“逃,就不必了。”
這個阿城似乎是不常笑,笑起來臉上肌肉都僵硬。那絲笑意,也只是一閃而逝的,很快就不見。
這讓蘇繁詩想起了莫風,她冷冷地看着阿城,問:“受人之託?誰?”
“這個我答應了不說。”阿城擺了擺手,“不過,他讓我給你一樣東西,便可取信於你。”
阿城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匕首,遞到蘇繁詩眼前。
匕首上刻着一個“蘇”字,顯然是蘇家的兵器。
是蘇家的人在暗地裡幫她!
武學世家向來脈絡很廣,結識了各路豪傑,這個乞丐若說是受蘇家人只託,倒也說得過去。
她就知道,在那個蘭花門偷襲的夜裡蘇家一定不會滅亡,一定有人倖存。
畢竟,蘇家曾是規模這麼大的武學世家,如何可能就這樣銷聲匿跡?
“那你可知容小子被帶到哪裡了?”一聽是自己人,她放鬆下來了,焦急之色也溢於言表,“蘭花門會對他怎麼樣?”
阿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容小子?”
“就是……容庭與。”蘇繁詩稍稍紅了臉。
“他應該沒事的。”阿城站了起來,“你很累了,該先睡會兒了。”
蘇繁詩的確很累,這幾天她防着身邊的每個人,根本睡不安穩。此刻她雖然累,可還是下意識地往外張望,確定沒有其他人離屋子太近。
“別擔心,這裡很安全。”阿城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
一打開閘門,疲倦之意洶涌而來,蘇繁詩終於可以安穩地睡一覺,幾乎一睡下去就睡着了。
蘇繁詩忘了,能擁有蘇家匕首的不止是蘇家人,還有一個人,那就是莫風。
莫風料到她一定會無比希望看到一絲關於蘇家的東西,所以也料到,她在看到匕首的時候,不會多加思考,不會聯想到,其實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