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便是死神之湖。”紅袍在沙熊肩上站立起來,指向前方。
“當真?”金黃的毯子從腳下一直延伸開去,與淡藍的天際連成一片,看不出任何的變化,不由得紫風不懷疑,“死神之湖便是如此?”
“當真!死神之湖,並非是湖泊。”紅袍從沙熊肩上一躍而下,“這麼說吧,許久之前,此處雨水算是充足的,的確佈滿了淺水潭。後來,雨水不再降臨,該與死神有些關係。於是,粉末般的細小沙粒在水面上漸漸積聚,愈來愈厚,最後遮掩了所有的水潭。”
“死神之湖,”紅袍撥開衣帽,鼻子抽動了幾下,“便由此形成了!初時,沙漠子民不知其中蹊蹺,進入其中,便再沒出來。後來,人們發現了這點,認爲是死神招募子民了,便再也不敢踏入其中。”
卡狄裝模作樣地晃了晃腦袋,“憑什麼相信了你?死神之湖倒是聽說過,可從未有人能確定了它的具體方位,就算後來發現有人失了蹤,至多也是大概能確定存在着這麼一個恐怖之地。而聽你的口氣,似是十分肯定來着!”
“事實的確如卡狄所說,”紅袍頗爲贊同,“若非沙漠神的指印,紅袍是絕不敢斷言腳下已是死神之湖的範圍,而再走出十丈,便是收割生命的死亡水潭。”
“沙漠神?”卡狄恨恨地一躍而下,四下看了看,“那混蛋傢伙當真存在?你給我把他揪出來!我卡狄打一出生便沒了父母,被一幫相同命運的傢伙撫養長大,成了盜賊。這幫傢伙沒有本事,膽子卻大得嚇人,去逐日偷鎮族之寶,結果一個個投奔了死神。”
卡狄面容扭曲,死死盯着紅袍,彷彿是盯着仇敵一般,“若是當真存在,那個叫沙漠神的高高在上的傢伙,爲何從未降下了福澤,在我身上,在那幫傢伙身上,在我的父母之上?”
紫風也下到地上,將手搭在卡狄肩上,“人,必須靠自己!神或許確實存在,但他絕不會無私幫助我們這些軟弱的人類。所謂神,便是有着人類沒有的能力,以人爲玩物的傢伙。人只能依靠自己,信仰自己!”
紅袍不自在了,甚至生出了怒氣,兩手握了拳又鬆開,鬆開了有捏緊,終於還是按耐了衝動。“眼下不是爭論之時,若是不信,你們從走出十丈,試試便能知曉紅袍是否說對了。不多不少,正好十丈!”
紫風拍了拍卡狄,依言小心地步出了十丈,不多不少。紫風蹲下身子,提起蜥斬刺了下去。紫紅色刀身漸漸沒入金黃的沙中,從手感上可以判斷,這裡是絕不能承受了一個人的重量,哪怕是小孩。
刀身下沉同時,沙粒隨着蜥斬向下滲入,“沙沙”作響。紫風提起蜥斬,沙粒卻仍在下滲,直到周圍稍稍粗大的沙粒盡數消失在小小的漩渦之中,露出粉末一般的沙來。
“可是相信了?”紅袍不知何時已站立在了身後,紫風不由一驚,若是此時被輕輕一推,他的生命便就此瞭解了。
紅袍似是察覺了紫風的想法,向旁邁開一步,“這些粉末一般的沙子很輕,因而能漂浮在水面之上,沙子漸積漸厚,掩蓋了水潭的原來面目。後來稍大的沙粒被風吹來,堆積起來,然而,每每積到一定程度,便會颳起大風,帶走大量的沙粒。”
卡狄也來到了紫風身旁,頗爲心驚地看着尚未消失的小小漩渦,直至漩渦消失。“看來是不能走人了,那該如何進入死神之湖?”
紅袍微微一笑,“自然是有辦法的,沙漠神將指引正確的道路,你們隨我來便是!”言畢,紅袍便顧自走了開去,那沙熊笨拙地跟在後頭,每一步皆震得沙地微微發顫。
帶着墨色與卡狄跟了上去,紫風甚是疑惑:既然紅袍得了沙漠神指引,認得正確的路,爲何邀自己同來?投緣?陰謀?突然爆發的衝動?鬼才知曉!
被藏匿的水潭之間相距甚近,按紅袍的說法,恰好能容下了他的沙熊。紫風當真是有些懷疑,沙熊走在前面,巨大的熊掌承受了那三丈之高的身軀和紅袍的重量,踏在沙地之上,每一步皆是敲出悶哼聲。
於是,四周形成了無數的小小漩渦,表層的沙粒迅速下滲。彷彿沙地之下有着無數飢餓的生物,被沙熊提了醒,一齊冒出來進食,試圖將沙地吃得支離破碎。
卡狄甚是擔憂,“當真不會有危險?紅袍,嗯?你屁股下的那傢伙是跟沙地有仇還是怎地了?難道你沒感受了大地的憤怒?她已經氣得發了抖,就要爆發了!”
“卡狄有所不知,”紅袍輕笑,“在平靜的沙層之下,生活着一種魔獸,被稱爲玄豸。之所以紅袍帶上了這打傢伙,便是爲了製造了此時的景象,使得玄豸無法從沙下鑽了出來。”
“玄豸?倒是從未聽說了。”紫風插了一句。
“紅袍也是才從沙漠神處得知,”每次提及了沙漠神,紅袍皆是神色恭敬,“玄豸約莫三寸之長,生有一對透明薄翼,尾部長着毒刺,帶有劇毒。這種魔獸的天性甚是怪異,便是見了人定會以尾部的毒刺襲擊,然而自己也會死去。”
“哦?”紫風有些不解,“自己會死去?大概是失去了毒刺的原因,但是何原因促使了他們攻擊?似乎沒有仇視人類的理由!”
卡狄嘿嘿笑了起來,“這些定然都是雄性生物!”
紫風更是不解,“又是爲何?”
卡狄笑得更是開心了,“這個都不知?它們沒能找到了配對的雌性,於是見了人便急着發泄,卻不料丟失了最爲重要的東西,最後鬱鬱而終!哈哈!”
紫風笑了,紅袍也一同笑了起來。
墨色的聲音卻在紫風耳邊響起,有些悲意,“紫風,你是不知,其實這些個小東西很是可憐。玄豸的確有一種怪異的天性,但絕非對任何生物懷有敵意,而是天生極度焦慮。只要有生物侵入它們的領域,玄豸便會恐慌,以爲是天敵來襲,於是想盡一切辦法對付。而代價,則是自身的生命。”
紫風收斂了笑容,見了墨色眸中的悲涼,在他的腦袋輕輕拍打了一下,“倒是有些贊同紅袍的做法了。”
“你錯了,這樣只會增添了玄豸的恐慌,怕是馬上便能見到了大片的黃色雲朵了。”墨色擡頭看了看天,“它們的毒倒是不會造成了危害,至多出了水皰而已,紅袍怕是故意的。”
墨色纔剛說完,“嗡嗡”之聲便從地下透了出來。首先是在紫風左側響起,之後右側,前前後後有了響應。起初,“嗡嗡”甚是細小,如狂風中的一張白紙般無力。
隨着一張張的白紙粘在了一起,狂風也拿它沒了辦法,於是白紙愈積愈厚,愈積愈廣,最後遮天蓋地落了下來,罩向三人。
卡狄滿臉的驚恐,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墨色,靠近了紫風。紫風頗有些傷感,閉上了眼睛,爲即將送命的玄豸哀悼。
突地,紫風抓起卡狄,一把扔到墨色背上,自己也隨後躍上,“紅袍,我們快走!你在前面帶路。”
聽到了那“嗡嗡”之聲,紅袍背過紫風兩人,嘴角抽動,露出了一抹微笑。聽得紫風的鼾聲,紅袍稍一猶豫,便跳上了沙熊,催促它快步向前走去。
紫風是想趕快離了這裡,玄豸沒能見了他們,該會放下了心,返回地下,靜靜地生活了吧。
然而,紫風的好心仍是未能挽救了玄豸。三人還未奔出多少距離,一批批的玄豸便鑽出了柔軟的沙層,密密麻麻排布到空中。
玄豸似是受了指揮,一個個方隊排列得甚是整齊,沒有絲毫的混亂。進攻也是有了安排的,第一批鑽出的便首先進攻。那許多的玄豸同時抖擻身子,抖去身上了沙子,隨後呼號着襲向紫風三人。
玄豸速度極快,很快追上了三人。衝鋒在首位的玄豸靠近了卡狄,猛地一停,宣告自己死亡一般“嗡”了一聲,撅起了尾部,狠狠一用力,化作一道虛影紮在卡狄背上。
卡狄身子猛地一抽搐,抱住了紫風慘叫起來。而那玄豸撲閃了幾下翅膀,便栽了下去,在墨色身上輕輕一碰,被反彈起小小的高度,隨後直落而下,砸在沙地之上。短短時間之內,一個生命便宣告滅亡。
卡狄再次慘叫,又是一隻玄豸撲在了他的手臂之上,想到玄豸的刺有着劇毒,卡狄更是慘然,叫喊得更是起勁。
紫風也被紮了,頭上背上手上腿上,甚至臉上也腫了好幾個水皰。很痛,紫風不得不承認,也難怪卡狄叫得如此悽慘。本來紫風是可以用蜥斬劈了玄豸,但他於心不忍,反正僅僅有些痛而已,便讓玄豸完成了它壯烈的死法吧!
紅袍卻未遭了玄豸的襲擊,他的身上散發了綠色毫光,而玄豸似是十分懼怕這綠光,靠近了便又折回。
一批玄豸很快便盡數殉身,第二批緊接着襲擊。卡狄慘叫依舊,紫風漠然以對,紅袍消遙自在……
很多的時候,對於悲劇的到來,人力莫可奈何!
終於,紫風狼狽地隨着紅袍奔出了玄豸居住的區域。初時,紫風並未意識到了這點,紅袍似是也未意識到,依舊向前狂奔。待到嗡嗡聲遠去,直至消失,紫風纔回了神。
回頭看去,密佈的玄豸已然不見,而一路奔來的沙地成了灰黃灰黃,那是玄豸的屍體。雖則有些過了,但保衛家園的天性卻是極爲可貴的。
一直延伸到了天際的灰黃道路,是一面旗幟,飄揚在仙子創造的金黃沙漠之上,甚是晃眼;它是一座豐碑,深深悼念着每一個壯烈死去的戰士;它更是萬里長的書帛,書寫了無數的血與淚。
讓人嘆息,讓人敬佩!紫風的臉龐滿布了水皰,但那敬意與悲意卻是流露了出來。看着漸漸遠去的灰黃道路,紫風對紅袍的厭惡更甚,奈何此時不能與他翻了臉,他與卡狄皆是不認路的。
紅袍乘坐的沙熊用那巨大的腳掌拍擊着沙地,也許大地當真發了怒,抖動得更是厲害了。紫風躺在墨色背上,淡淡說了一句:“莫非還有着玄豸不成。”
提到玄豸,卡狄便來了火氣,本來是坐在紫風頭邊,此時一躍而起,指着紅袍吼道:“一定是故意的!明明有辦法趕走那些該死的玄豸,卻不肯告訴我們,一定是故意的!該死的東西!”
紅袍冷冷迴應了卡狄,“已經告訴你了,是沙漠神佑護了紅袍!”
“當時你爲何邀我們一同前來?”雖則已重複了多次,但卡狄的火氣依然不減,“分明是故意的!該死的東西!”
紅袍卻不再辯解,將身子轉過一些,瞥了一眼紫風,“我們的目的是進入死神之湖的中心,玄豸僅僅是開始。再走出一些距離,水潭消失,我們便踏上了實地,沙熊的第二個作用便體現出來了。”
微微一笑,紅袍繼續道:“水潭的威脅倒是沒了,然而那裡生長着許多的魔獸,對人類存有敵意的魔獸。且一旦踏上了實地,便也過了沙漠神與死神約定的界限,也便是說,紅袍將不再得到沙漠神的指示。”
“但沙漠神大致有了交代,死神之湖有着自己的時間規則,這裡只有一個黑色的太陽,卻能照亮了一切,且黑色太陽始終停留一處,爲湖中的魔獸指明方向。當然,它也爲我們指明瞭方向,一直向着黑色太陽的方向走去,知道太陽挪動到了頭頂,便是到了目的地。”
“我們的旅程將很不平靜,其中最常遇見的該是委狼,一種低級魔獸。攻擊力不高,但是數量巨大,甚是煩人!”
紫風看向墨色,墨色點點頭,“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