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誘餌上鉤

三日後。

雨聲悽苦,雷聲哀鳴。夜晚的天空烏雲蔽月,像是被黑布包裹上了一般,見不到一絲光亮。雨如暴瀑一般傾盆而下,打的大營中的帳篷搖搖欲墜,林中的樹葉噼啪作響,不多時地面上的水窪便連接成片,若有行人經過,半隻小腿也能陷沒。

這麼大的雨勢,連大營中的值夜弟子也全都奪回了帳篷裡,插在營外的火把更是早已熄滅,一座座尖頂圓底的帳篷自上而下望去,便如同山中丘墳一般,加之夜風呼嘯,漆黑昏暗,整座大營與亂葬崗無半分差異。

突然,一道驚雷乍起,閃電之光點燃整片天空,在蒼白的電光映射之下,兩道頭戴斗笠身披雨衣黑影急速狂奔,眨眼間便已穿過整片大營,鑽入黑寂的叢林之中。

林中有樹木遮擋,雨勢漸緩,在雷鳴電閃之際,顯出兩人水淋慘白的臉龐,一個是卓長青,另一個則是陸明哲。

二人皆沉默無言,並肩前行,在毫無光亮可言的叢林之中飛速穿梭,彷彿生有夜視一般,雖動若飛鷹,卻從未碰到過任何障礙。

大約行至兩刻光景,二人猛地穿過身前遮蔽的樹叢,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處斷崖。斷崖之前,有兩三個屋子大小的扇形空地,越往前走,空地越尖,地面也逐漸稀薄,尤其是大雨澆淋之後,崖邊泥土更顯鬆軟,尋常人稍有腳滑,便可能墜入深淵之中。

卓長青早在來平陽鎮之前便已知曉其位於一座高原之上,卻從不知這裡有一處斷崖,此時見了心生好奇,挪步朝崖邊走去。

他藝高人膽大,不斷向前行進,直到崖邊土地變細,只能勉強留出一個腳面也堪堪停住,朝下望去,一片漆黑,不知是陰天雨嘯之故,還是夜暗淵深之由。

陸明哲則膽子小上很多,只待立在崖邊空地與叢林的交接處,從懷裡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白骨狀哨子,鼓足腮幫,吹響起來。

那哨聲低沉悠長,久響不覺,雖聲音不大,卻依舊能在滂沱雨夜聽得格外清晰。

卓長青聽得哨聲,眯起被雨水不斷滴淋的雙眸,提高音量回頭質問道:“陸明哲,你深夜帶我來此,就是讓我聽你吹奏這喑啞嘶嚎的哨聲麼?”

陸明哲冷笑半聲,從身後掏出一根半丈長的火把插在空地中央點燃,火把是矮魯班王回所制,專門用來在雨夜中使用,尋常大雨難以撲滅,轉瞬之間便將整片空地照亮。

“你多有些耐心,總不會讓你失望的。”

說話間,陸明哲從懷裡掏出一個狐臉面具,戴在頭上,銀白的狐臉閃爍着火把的光芒,在這深夜雨中,更顯幾分古怪。

卓長青此時也已回到空地中央,與陸明哲對立,他神色冰冷,目生厲色,高喝道:“這面具我似曾見過,你是從哪弄來的?”

陸明哲冷哼一聲,也不去理會他,只低聲道:“等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卓長青眉頭大蹙,神色陡變,右掌五指倒鉤,化作利爪,轉瞬間便已掏向陸明哲,想要將他臉上的面具搶下,研究個明白。

陸明哲本背對着他,只覺後背忽然生出一道寒風,凜冽的殺機不期而至,他身上之傷還未痊癒,行動頗爲不便,只得拼力向前一躍,這才堪堪躲開對方的攻擊。

卓長青知道形勢不對,哪裡還會輕易的放過他,雙腿一蹬,便揉身上前,又是一爪,想要抓其後心。

陸明哲一招用盡,身體不由自主的前傾,根本是避無可避,眼見就要被抓個正着,就在這時,忽聽一陣低沉的哨音響起,空地後方的林間傳來如鬼魅一般的笑聲。

陸明哲如遇救星,高聲狂喊道:“救我,快來救我,人我已經給你帶來了,還不快快現身。”

卓長青只覺眼前林中笑聲四處分散,飄忽不定,必定非一人所發,看樣子自己定是中了圈套,轉念一想,便棄了身前的陸明哲,縱身一躍,想要先逃離此處再說。

可他剛躍至半空,一聲龍吟掠過,青白色的真氣宛若游龍一般撲向自己,卓長青多次與楊夕槿交手,這招式他再熟悉不過,正是六相古神功無疑。

他忌憚六相古神功強悍,自己毫無準備之下不敢與之硬抗,連忙扭轉身形,憑空一蹬,身子倒轉了半圈,滑落下去。那道青龍自他額前擦過,在不遠處的斷崖之外炸開,與空中炸雷別無二致。

巨響過後,笑聲再次傳來,這時林中婆娑樹影之下漸露出兩個人影,一男一女,正是蘇青黎與楊夕槿。

蘇青黎走在前面,倒剪雙手,神色高昂,面露譏諷,那雙紫眸眯起一半,睨着卓長青。而楊夕槿卻像是個僕人一般,跟在他的身後,低頭沉默,火光昏暗,看不清表情。

“沒想到你這麼好騙,”蘇青黎哈哈大笑,指了指卓長青身旁的陸明哲道:“都這個時候了,就沒必要帶你那可笑的面具了,反正這傢伙已經是個死人了。”

陸明哲也跟着嘿嘿一笑,說道:“還是帶着的好,總覺得銀狐面具的身份當起來,要比陸明哲舒坦。”

“叛徒!”卓長青終於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雙目暴起,真氣霎時破體而出,鼓動雨披嘩嘩作響,還未等陸明哲反應過來,一掌已按在了他的胸前,陸明哲慘叫一聲,整個人便倒飛了出去。

卓長青怒極一掌,力道極大,陸明哲百十來斤的身體便如同紙鳶一般飄然而去,飛向那昏暗無光的叢林,隱匿了身形,卻仍能聽到數棵巨樹攔腰折斷的聲音,以及最後一絲的轟隆巨響。

卓長青說出手便出手,一點緩和的餘地都沒有,驚的在場其他人也均是一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良久,蘇青黎才撫掌大笑道:“不愧是三絕劍的傳人,連對自己的盟友都這般殘忍。”

卓長青冷哼一聲,負手而立,傲然道:“蘇青黎你先別得意的太早,接下來解決的就是你了。”

蘇青黎還未說話,卻聽剛剛陸明哲倒飛出去壓倒的一片樹叢處傳來一陣沙沙聲,不一會兒,便見陸明哲正踉蹌的走了過來,手裡還提着印有卓長青掌印的胸甲,那胸甲黃銅打造,厚有兩指,卻仍被卓長青打的開裂。

蘇青黎見狀,大笑道:“看來你對他早有防範,不錯,不錯。”

銀狐面具並未搭腔,扔掉銅甲,衣服早被樹枝劃破,面具也被掀的有些傾斜,模樣狼狽不堪,他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不過這次倒是謹慎,選擇站在了蘇青黎這邊。

蘇青黎笑道:“卓幫主,看來你解決人的手段還欠些火候啊,要不要讓我指點你一二。”

卓長青臉色丕變,面容鐵青,右手垂握在腰間所佩的寶劍劍柄之上,他的長筆被楊夕槿打碎,短時間難以在尋得同樣的兵器,只得在聯盟弟子手裡找到一把趁手的長劍,暫做替換。

“蘇青黎,你到底想幹什麼?”

蘇青黎勝券在握,心情大好,索性放鬆身體,閒談似的說道:“卓幫主,你既然好奇心如此之重,我便在你臨死前滿足你,給你說說的我的目的。”

“我所要的,無非有三,第一便是斬盡你們兩山四川這幫欺世盜名之輩,大快我心。”

“第二,奪回三絕劍譜,爲天雲老人之後,楊家正名。”

“第三,重建太華,規制武林,讓這世間再無如你們這般的虛僞之徒。”

卓長青眉頭緊皺,不解其意,追問道:“你說楊家是天雲老人之後?”

蘇青黎看了一眼身旁的楊夕槿,朗聲道:“不錯,天雲老人曾育有一子,卻不想他座下兩個好徒兒,在他死後,屠戮他的家族,盜取三絕劍譜,自立門派,還被後世敬仰,我不說你也應該猜得到,這兩個徒弟創立的是哪兩個門派吧?”

“天機與九雲,”卓長青被蘇青黎所說震撼,低聲呢喃道,不過隨即便清醒過來,厲聲質問道:“你所說的可有證據?”

蘇青黎怪笑一聲,道:“自然是有的,只不過你卻瞧不見了,等到我屠滅兩山四川,便會將證據公之於衆,到時候你們兩山四川不僅身死派散,更會被冠以無恥小人之名,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動手!”

話音剛落,他身後的楊夕槿猛然躍起,一聲虎嘯震林撼地,雙手化爪,兩團白色真氣凝於手間,朝着卓長青便撲了上去。

卓長青神色一變,掏出腰間寶劍,順勢劈出兩道劍芒,橫豎各一條,組成一個十字,攔在身前。

楊夕槿眸中無光,像是沒發現對方劍芒一般,徑直向前奔來,直到劍芒欺身,才一揮手掌,竟以血肉之軀將劍芒拍飛出去。而另一隻手,已到了卓長青近前。

卓長青長劍已揮之不及,只得向後退去,楊夕槿毫不懈怠,緊跟其後,兩隻手掌揮舞的虎虎生風,根本容不得卓長青半點喘息的機會,眨眼間,便已將對方逼至崖邊。

楊夕槿雖然佔盡上風,蘇青黎卻高興不起來,反而生出一絲疑慮,在他原本的設想之下,卓長青不敵楊夕槿,必然會使出三絕劍,自己在一旁觀察,並讓楊夕槿削弱對方實力,等到楊夕槿顯露敗績,自己再驅身上前,以學得的三絕劍與之相敵,可眼前卓長青已退無可退,身後便是萬丈深淵,卻爲何還不使用三絕劍?

難道他察覺到了我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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