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非言倏然冷笑道:“我當是什麼妙計,說到底還是在打龍血丹的注意,這些日子我倒是與蘇青黎交過幾次手,每次他都悍不畏死,反倒是對勝負慾望頗大,要在我看來,三絕劍譜對他更具誘惑,不如你們將那東西拱手讓給蘇青黎如何?”
宋穎詩美眸稍彎,顯出一絲笑意,甜膩的聲音猶如出生嬰兒般稚嫩細軟:“蕭少俠所說在理,只有壽命沒有絕世的武功也掀不起什麼風浪,只有武功而沒有延長壽命則囂張不了多久,料那蘇青黎恐怕是想壽命和武功兼得。”
說道這,宋穎詩頓了一頓,倏地擡起眼簾,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我們願意將三絕劍譜交出去,不知道蕭少俠可也願意爲了大義而將龍血丹交給蘇青黎呢?”
蕭非言心裡咯噔一下,這才明白了過來,自己竟中了眼前這個小姑娘的話術圈套,三卷劍譜並非消耗品,即便是交給蘇青黎,他們也能提前臨摹一份出來,但龍血丹卻是隻有一個,若給了蘇青黎,自己便什麼都得不到。
而且她這話說的很講究,將降服魅魔的條件歸結於自己是否願意交出龍血丹上,若是自己執意不交,那便是置天下人的性命於不顧,是天下人的公敵。
蕭非言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似弱不經風的小姑娘,心思竟如此縝密,他又不好對一個小孩子發脾氣,只得顧左右而言他:“那還要等看看蘇青黎到底需要什麼。”
宋穎詩似乎早就在等他這句話,他纔剛剛說完,便緊接着開口道:“說的也是,所以現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將蘇青黎請到咱們這來,好好協商一番,看他究竟想要什麼。”
儲溪瑤皺眉道:“他想要什麼,便給他什麼嗎?”
宋穎詩搖了搖頭,說道:“那倒也不是,所以說才叫協商,而不是一味的綏靖。蘇青黎應該也早有盤算,未必會提出過分的要求。”
蕭非言冷哼道:“誰知他心裡怎麼想的。”
“據我猜測,驚鴻令的把戲,恐怕也是蘇青黎弄出來的,倒不如趁這個機會,找到蘇青黎,一來將柳盟主的弟弟解救出來,二來也可以見到蘇青黎,一探虛實,只不過需要辦此事的人心思縝密,武功高強,這樣的人選可不太好找。”
蕭非言冷眼相望,知道她嘴裡說的正是自己,不過正如她剛剛所言,自己的確是最佳人選,而且驚鴻令乃是落鴻樓的招牌,自然也不能坐視不管。
不過被這小自己一半的嬌柔姑娘算計,蕭非言面子上多少有些掛不住,又見她一雙眸子彎成新月,彷彿自己的一言一行盡在她掌握之中,頓時心中無名火起,悶聲道:“靈虛川的小姑娘,你未免也太瞧得起我了,蘇青黎若想躲藏,這天下之大,我又要去哪找他?”
蕭非言剛剛說完,便瞧見宋穎詩美目輕轉,流光曳影,似乎自己所說,依然沒能逃出她的話語藩籬。
果不其然,宋穎詩繼續開口道:“要說蘇青黎難找也難找,容易倒也容易。不知道蕭少俠養過貓沒,丟了的小貓,不需要特地尋找,只需放下兩隻魚乾,貓兒聞着腥味便會回來了,貓是這般,人也一樣。”
蕭非言先是一愣,繼而眉頭緊鎖,不悅道:“說到底,還是在打我龍血丹的注意,你們自己手中也有寶物,怎麼不拿三絕劍譜當誘餌呢?”
宋穎詩見他面色緊繃,雙眸巍然不動,不由哧哧輕笑,繼而耐心的解釋道:“蕭少俠多慮了,龍血丹與三絕劍譜都是我們的底牌,怎麼可能這般輕易示人呢?我所說的誘餌,是指蕭少俠手裡的另一樣東西。”
蕭非言尚不及搭腔,邊聽她緊跟着說道:“東籬峰中,蕭少俠與楊家諸人在兩山夾縫中鏖戰,曾俘獲一人,可卻有此事?”
蕭非言眉頭緊鎖,心中暗忖,他與兩山四川的人自出了幽絕洞便一別兩路,根本沒與其他人說過這件事,這小妮子連東籬峰都沒去過,卻又是怎麼知道的?
而且,蕭非言低眉斜掃柳玉階與儲溪瑤二人,見他倆皆都沉寂,但眉眼之間卻難掩恍色,顯然是不知曉這件事情的。
宋穎詩見他沉默不語,只當他承認,繼續說道:“這人我雖不認識,但想來能參與奪寶行動,必然是楊明遠心腹,我們便以他爲誘餌,勾引蘇青黎上鉤,以一命換一命,最爲適合。”
“原來是打的這個算盤。”蕭非言暗想,“看來這兩山四川是一點好處都不打算出啊,不過想來那人自己曾嚴刑拷打過多次,卻始終沒有逼問出什麼有用的信息,想來自己也拿他沒什麼好辦法,這會兒倒是可以做個順水人情。”
想到這,蕭非言終於神色漸緩,嘴畔浮現出一絲笑意,說道:“你不說我都快忘了還有這人,不過聽你剛纔所說,倒是的確有幾分道理,鑑於我們的同盟關係,我便辛苦一趟,帶着他去把柳玉階的弟弟給換回來吧。”
柳玉階大喜道:“若是蕭兄能親自前往,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我雖身在平陽鎮,但也能安下心來了。”
話音剛落,便聽得帳外馬蹄聲似雷鳴,緊接着又是一陣人聲嘈雜,像是出了什麼事情。
柳玉階與衆人相視一望,心生不詳,連忙腳做疾風,快步走出了帳中。
儲溪瑤與宋穎詩也連忙跟上,卻見帳外被馬蹄捲起黃沙漫漫,烏煙瘴氣,透着一層淡淡的土氣,好在才下過幾場秋雨,地面微洇,揚塵算不得多。
透過黃塵,只見一人從馬上滾落,奔走高呼,引得衆派弟子紛紛走出帳外,駐足觀瞧,可他嘴中聲調雖高,言語卻不甚清晰,饒是衆人聽了半晌,也沒聽出個究竟來。
柳玉階隔着老遠,瞧那人身上衣飾,便已認出應是瀝滄川門下弟子,他這些日子一直在運籌伏魔事宜,一算時間便知,這會兒正輪着瀝滄川出人與那魅魔纏鬥,心中一凜,暗道,怕是魅魔那出了什麼事了。
“偏的是這個時候,”柳玉階心中暗暗發苦,這個節骨眼上,若真是魅魔出了事,自己斷無不管的道理,連蕭非言是走是留都說不準了。
來不及多想,那人已踉蹌着來到自己身前,身子一個踉蹌,便摔倒在了地上。
柳玉階連忙走過去將他扶了起來,翻起一看,才發現,那人滿面鮮血,如同戲中的紅色臉譜一般,連額前鬢角處也被染成了赤紅,胸口處有三道犀利的爪痕,深可露骨,傷口處有淡紫瘀痕,血已經被止住了,兩邊裂開的肉口卻在緩緩腐爛,創口處不斷有沉積的腐臭味傳出,讓人聞了不由作嘔。
柳玉階不忍多看,單掌覆於那人頭頂,體內真氣緩緩灌入,柳玉階對付魅魔邪血頗有經驗,先天塵息摧枯拉朽般掃蕩着他體內的血毒,幾個呼吸之間,那人便已轉醒。
那人雙眼具已被血污粘住,只得睜開半條縫隙,還未開口,便是一口紫紅的鮮血涌出,柳玉階在他身旁,左胸半面潔淨白整的衣服頓時染上了點點血沫,連頸下鎖骨露出的皮膚也全都佈滿了血斑。
柳玉階無暇顧及身上污血,替他抹淨眼中鮮血,輕聲開口道:“莫要運轉體內真氣,你越是用力,毒血便越快腐蝕掉你的身體。”
那人這才能緩緩睜開雙眼,雙眸毫無生氣的轉了兩匝,直到看到柳玉階才倏地生出一絲活氣,身子激烈的震顫着,強擡起那滿是鮮血的手死死攥住柳玉階的衣領,喉嚨裡彷彿被灌滿了水,強行擠出幾個字道:“我們失守了!魅魔已經脫逃!”
話音剛落,全身勁力一同消失,如同肉泥一般,攤在了柳玉階的懷裡。
柳玉階連搖幾下,那人卻再也沒有任何動靜,他不甘心,體內真氣運轉如風,不斷將先天塵息注入他的體內。
儲溪瑤看着柳玉階眉頭緊鎖,汗漬涔涔,衣領上一個鮮紅的手印被一直拉長至下襬,不禁有些心酸。
轉頭又望到蕭非言也跟了出來,便湊到一旁,輕聲對他說道:“這邊出了這種事,必定要亂上一陣,你趕快趁那些傢伙還都沒來的時候快去救人吧,若是一會兒兩山四川的那些人來了,你怕是難走了。”
蕭非言冷笑道:“這種是你們兩山四川的仁義麼。”不過他嘴上這般說,倒也沒多遲疑,轉身便要離開。
宋穎詩在一旁叮囑道:“柳葉宗來彙報的是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小丫頭,你走時帶着她,她是當事人,具體事宜她更爲清楚。”
蕭非言點了點頭,看到人羣漸漸聚攏了起來,不再過多耽擱,低着頭退了出去,眨眼間便消失在了人羣之中。
儲溪瑤見他走了,這才微微放心,看見柳玉階扔不斷朝那人體內注入真氣,只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自身的氣息已經供應不上,面色慘白如紙,呼吸急促如風,在這樣下去,怕是要被累垮。
儲溪瑤強忍眸中清淚,拉了拉柳玉階肩膀,輕聲說道:“柳大哥,放棄吧,他早就已經沒有氣息了。”
柳玉階猛地回頭,眸子中血絲遍佈,癡望儲溪瑤良久,終於才長嘆一聲,搖頭默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