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芬媽就喊小兒子洗漱了去店裡睡去，自己收拾飯桌碗碟，老頭子看這樣子，就幫着她朝廚房裡遞。
二蘭拿了個凳子，到門外坐着，看着幾個孩子。
芬爸忍不住問芬媽說“秀手咋了？”
芬媽拐了老頭子一下，說“別問了”
老頭子沉默下，也沒說別的，繼續幫着把桌上的東西都收了進來，去把桌子立在牆邊。也出門外面抽菸去了。
芬媽自己在廚房裡洗刷，邊洗刷邊就抹了幾把眼淚。她沒注意到，老頭子在外面透過廚房窗子看見了。幾個大人都各自沉默，只有幾個孩子沒心沒肺的玩鬧着。
芬爸抽完煙，走進屋，看見芬媽差不多也收拾完了，就說“店裡牀腳下有卷麻繩，遭牀底堆的東西壓住了拿不出來，你跟我去拾掇下，明天我上工要用”
芬媽納悶地說“咋想起來了？都放裡面多久了？這個時候想起來去翻？我都累得腰疼。”說着的時候，看見老頭子使了個眼色，就說“好嘛，走吧”掉頭又對二蘭說“我和你爸出去下，你看好孩子，等會給孩子洗洗，鍋裡熱着水的”說着接下身上的圍腰掛在廚房門後，跟着芬爸走了出來。
倆人慢慢走在街上，天還沒黑盡，很多飯後遛食出來散步的，都朝着小橋頭那邊走。芬爸也朝着那邊走，芬媽跟在後頭緊攆幾步並排“你個老頭子，把我喊出來又不說話，做啥？”
“我問你，秀手咋了？”老頭子舊話重提。“跟二蘭打架了？”
“啊。。哪能嘞。不是的。”芬媽便把事說了一遍。
芬爸說“明天開始，你不買菜了，家裡有啥就吃啥，跟以前平時一樣”
芬媽愣了愣說“那咋行？好幾個小孩子嘞。”
芬爸有些惱怒的說“那你還想咋？你沒看，屋裡要鬧翻天了？你就天天這麼當祖宗伺候着？這二蘭我也是看了，不是個省油的。一回來帶着三個孩子一起回來，做啥，吃大夫來了啊？她是回孃家，這麼多年了，回來我不指望她拿座金山銀山，好歹，有個對爹孃的心意吧？空手回來也就算了，回來了你看看，越發的不像話，像爹媽就欠着她的似的。你看她今天那個臉，拉拉着能吊個夜壺，擺個臉子給誰看？就爲了小孩子打個架就這樣子啊？就不是個事”
芬媽忙勸慰道“護犢子，哪個當爹媽的不是的？估計是今天我把外孫屁股拍了一巴掌她心頭不舒服了。”芬媽說着想起來今天在廚房裡二蘭和她說起大媳婦的口氣，好像覺得自己疼顧大媳婦比疼她多了似的“再說了，二蘭那麼小就被人給拐了去了，回來，爭個爹疼媽愛的心也是不奇怪的”
“是不奇怪，這是爭的事嘛？她都當媽了，四個孩子了。不懂事，別的可以，回來磋磨自己媽老漢，這也是她當女兒的該的啊？我這兩天也是看了，她除了吃，其他啥不幹，連個碗都不幫到遞。特別是吃獨食，這點你沒注意到啊？連她孩子都不顧的。沒點疼人心。”芬爸說。
芬媽仔細想了想，好像是這麼回事“這點，隨你。”
“隨我？你淨瞎說。我是說，這樣不行。回來看看也就是了，她總歸是是結了婚的人，最終要回到那邊，不管咋地，媳婦總是在身邊，就算沒在一個鍋裡吃飯。別到時候爲了個遠處的女，弄得我們自己這裡雞飛狗跳不安生。”
芬媽想了想說“那我明天不買菜了，以前咋吃就咋吃吧，你也不要慪了。她不過是回來住幾天，不會讓你養半輩子的。”
“我讓你不買菜了，其實也是因爲秀，你不信你看到，明天，秀又領着孩子上來吃飯來了，好不容易讓她自己另開竈火了，這下又藉機回來吃。到時候你攆，還是我攆？養了他們這麼些年了，也是夠意思了，都是大人了。我們說買那個房子，到現在沒影嘞。”芬爸繼續說。
“也是哦，我沒想那麼多。不過秀也就是今天才上來吃了兩頓飯。回頭二蘭一走了，她還上來吃啥？”芬媽沉思着。
“不等二蘭走，你明天開始就照老樣子，你看到嘛，事估計不是這麼個事。搞不好，兩天一過，二蘭就要走了”芬爸說。
“看你說得，難不成孩子就是爲了回來吃你兩頓好的啊？吃孬了就要走啊？”芬媽又好氣又好笑。
“好嘛，我們看到嘛。這個女，不省油。”
“哪有這麼說自己女兒的，你暫倒還是親爹嘞。”芬媽越發覺得老頭子說得不像樣子了。“不說了，走了，回去了。”
“再走走。這麼多年了，也好難得出來走走。”芬爸看着往來如織的人和遠處的燈光。忽然覺得這些年，透不過氣。
芬媽順着老頭子的目光看過去，覺得這景象距離自己好遙遠，多少年了，除了自己那個店，除了幾個孩子除了那個蜂窩煤爐子，迎來送往的顧客沒一個在她腦子裡留下印象，只有每天數着毛票的時候才感覺到自己是活着的。這一刻，忽然感覺那麼不真實，環顧身邊來來去去的人影，天已經黑盡了，看不清都是誰，但是覺得別人怎麼就活的那麼輕鬆，自己何嘗不想每天吃完飯也能出來溜溜食，看看景。想到自己兒孫也是都有了，但是，自己瘦弱的肩膀卻更加沉了，不管託不託得起，都得託着。這樣的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哦。想着，不由得癡了。
芬爸看老伴望着遠處不說話，在她背上拍了拍，“走吧，回去吧。我也是看了的，指望兒女啊，都是空的，最後還是你我兩個老棒棒相互依靠了”
芬媽低頭跟在老頭子後面，默默的不做聲，朝着家的方向走。
二蘭看着父母出去，心裡想着該怎麼和父母說自己這次來的事，一直找不到切口。想着那天自己母親說阿芬捱打的事，心裡逐漸有了主意。這麼想着，就招呼幾個孩子上樓睡覺去。幾個孩子還想玩，二蘭厲聲說“天都黑了，還玩，滾上樓去，睡了”
進屋掩上門，也不管幾個孩子洗臉腳，直接帶上樓，讓倆孩子睡在小女兒尿溼的那頭，自己帶着小女兒睡另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