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之輕聲一笑,聲音卻冷硬起來,“我只是來傳古南王一句話,還請子然兄留着魚左舟!”
桃然面上一緊,許久才道,“澈之,這是何意?”
“子然兄心中明白,我這就不說破了!”
桃然眯了眯眼睛,“還請澈之明示!”
澈之手指再次扣了扣桌面,“從一開始到魚左舟走投無路,被迫跳崖,到現在變天橋全體出動……子然兄,這些古南王都看在眼裡,你回去給桃塢主帶句話,魚左舟這件事就不勞她費心了!”
桃然面色已極爲難看,半天才飲了口酒道,“魚左舟爲何跳崖,又爲何莫名失蹤,還不是澈之的安排?”
澈之放在桌上那隻手緊握成拳,起身走向馬匹,又微微側過臉來,“子然兄,小弟勸你一句,你是聰明人,桃塢主雖然深謀遠慮,但畢竟是個女人,有時未免急功近利。子然兄一味縱着她,只怕也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桃然瞬間臉色慘白,閉上眼嘆了口氣,“澈之,你跟我又有何不同?”
澈之未答話,躍上馬長奔而去。桃然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猛地收力捏碎酒杯,也躍身騰馬而去。
張敬暈暈沉沉的醒來時,只見天色又暗,睜開眼便是無任何遮掩的湛藍湛藍的夜空,沒有星辰,月亮也隱在暗雲中,風很輕,讓他有種做夢的感覺。而魚左舟坐在懸崖邊,背影寂寥。
張敬走過去在一旁坐下,眼睛向下看去,不由有些眩暈,他向後撤了撤身子,卻見魚左舟手中拿着一個拂
靈,輕輕一晃便叮鈴作響,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慢慢散去,悠遠的像飄忽的安魂曲。
張敬只覺得那拂靈聲響後的寂靜壓得人難受,幾番猶豫終是開口,“姑娘是伊簿人?”
魚左舟手上一緊,那聲響立時便停了,她許久才搖了搖頭,“不是!”又伸開手,靜靜看着那拂靈,“是他的!”
張敬一愣,心中一時有些酸楚,本不想開口,卻忍不住問道,“他……是伊簿人?”
魚左舟點了點頭,又看向腳下的懸崖,聲音很輕道,“我從懸崖上跳下去過,大概有十多丈吧!按說人從那裡跳下去應會摔個粉身碎骨……但我只是斷了手臂,我當時腦中很清醒,能看清遠處崖上新開的幾多紅花,能感受耳畔細悠的風聲……空氣中也有我熟悉的味道,那一刻我知道他沒死,我知道他一定會來救我!”她閉上眼回憶,在昏迷前知道有人輕輕將她抱起,眼角滑過一滴淚,“初九,你來了!”
張敬從未見過這樣的魚左舟,輕柔而又脆弱,和平常的女孩一樣,有些自己的小心事。他心中隱隱一痛,“你跳崖……是相信他會來救你?”
魚左舟微微搖了搖頭,“他若活着,一定會來救我,他若死了,我也便可以去陪他!你不知道,我很自私,我從未好好對過他,等我想對他好時……卻來不及了!他心裡一定是恨我的!”
涼風吹來,魚左舟感覺臉上一涼,擦了擦臉,笑道,“我一定是喝醉了,纔會說這些!”說過,起身在背風處坐下,將臉深深埋在膝上。而山上的風
漸漸大了。
張敬望着從暗雲中露出一角的明月,微微嘆口氣,不由輕吟古人的一首詩,“狂性一放不知收,拿來錦衣換美酒。枯藤籬下幾人走,難留,最是夢醒前後。曾憶月城風吹柳,溫柔,佳人掩面總難求。惆悵心頭初識愁,揮袖,閒聽窗外落花流。”
他以前不理解這首詩,一直覺得“詩言志”,而這樣的詩膚淺,讀書人如何能只貪戀紅顏而拋卻抱負?如今讀來,“惆悵心頭初識愁”,卻是別有滋味。
魚左舟這一睡竟是到天亮,見張敬已經收拾好,正等着她。她起身到一旁的山溪邊洗臉,那冰涼的水讓她一下清醒下來,忽然想起昨日似乎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忙轉身去看張敬,卻見他對自己笑道,“姑娘,前面就是赤城了,那裡小生有一個朋友在,我們就在赤城分別吧!”
魚左舟聽了不由皺眉,有些不解,也並未多想,只點了點頭。
赤城與虎城相比,明顯大了不少,表面也繁華不少。走在大街上,才似真正回到了中原,身邊人來人往,叫賣聲交談聲此起彼伏,竟讓兩人感覺有些恍惚。一路上兩人皆是沉默不語,待走到一箇舊衚衕前,張敬才停下腳步,衝魚左舟道,“姑娘,小生朋友就在裡面了,那裡住着的多是男子,不方便請姑娘進去坐坐!”
魚左舟看着他的眼睛,輕輕頷首,看着他緩步走進衚衕,忽然覺得鼻子微酸,見張敬忽然轉過身來,她也忙背過身,聽得張敬微微失望,喚了聲“姑娘”,竟感覺那陽光甚是刺眼,垂下眼,眼角微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