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物品忽然遞到林逐汐面前。
林逐汐茫然擡頭,還沒反應過來。
“幫我拿着,謝謝。”朔月雙脣緊抿,側臉線條凌厲如劍。
成雙轉頭看到自家小姐傻呆呆的神情,目光疑惑地看向朔月。
林逐汐有些懵,還沒反應過來他什麼意思,只下意識接過那件物品,腦子裡滿是漿糊,沒等她理清自己的心情,便聽得風聲凌厲,擡頭就見一道烏光直射她雙眸。
“咻。”
烏光止歇,停在朔月雪白的手指間。
面對林逐汐茫然的表情,朔月扔掉暗器,神情森冷,“抱歉,這次是我連累了你,你暫時走不掉,等我殺了他們再走。”
“你的簫呢?”終於回神的林逐汐不解地問:“你幹嘛始終空手對敵?速戰速決不好嗎?”
朔月瞥她一眼,懶得回答這種蠢問題。
林逐汐被他看得訕訕,也意識到自己在說傻話,但仍覺得難以置信。
他竟然……沒帶武器?!
朔月的確沒帶武器。
他今天出門的目的,和林逐汐一樣是祭拜。而他祭拜亡人時,是不帶護衛和武器的。
這是他的隱秘習慣,極爲重要,所以知道的人也極少。而那些知情者,都絕不可能背叛他。
除非敵人採用特殊手段。
天底下還有比多蟲蠱異術的南疆更擅長刺探的嗎?
想起蕭靈菡答應楚白簪尋找的那些人,朔月脣角浮出冷冷笑意。
看來,有人忍不住了。
不再縮手縮腳,朔月殺人的速度明顯更快,衝進刺客羣中便帶起成片血光。
斜後方突然刺來一劍,劍光亮起飛虹般的弧影,直刺朔月的肋下。
出劍的速度不可謂不快,至少林逐汐都沒看清這一劍的走向,只看到連綿白光如閃電劈過視野,連眨眼時間都不到,劍尖已接觸到朔月的衣服,讓她連喊“小心身後”都來不及。
兩根手指突然捏住劍尖。
很輕柔的姿勢,像捏住風吹到面前的白紙,輕飄飄的毫無殺氣。
林逐汐嚥了咽口水,覺得自己剛纔就像個傻子,白擔心他了。
這速度,比出劍的不知道快上多少倍。她都沒看到他是怎麼轉身止住劍鋒的,就像他的手指一直等在那到對方的劍送上門來。
朔月的指尖向下一壓,奇異的顫動令對方手腕發麻,長劍脫手。他伸手一撈已握住劍柄,手腕轉動,長劍橫劃過滾圓燦亮的圓弧,轉瞬割斷對方的咽喉。
劍起、劍落,血色飛濺,都只在眨眼之間。長劍撩點如鏤雲裁月,橫掠過仍站着的人,人體倒落聲沒有任何停頓如一聲,片刻間地上就橫陳一地屍首,而他一路踏屍首而去,衣袂漫卷,足底滴血不沾。
他背後林逐汐仰起臉目不轉睛看着,眼神驚歎而迷醉。
這是她第一次見朔月動用武力,招式空靈如月光,不帶一絲煙火氣,卻又不像一般的好看招式只有花架子不具實效,收放之間的力道控制絕妙,給人的感覺不曾浪費半分力氣,行雲流水如繪一卷血染的山河圖。
劍光太快,以至空氣中都是連綿白光,像鋪開發光的巨大白布,又像半空中突然多出一輪雪白的太陽
,將整個天地照亮。
昏暗的雨幕突然明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流轉的光華生生隔開了漫天飛舞的雨珠。
受這強光刺激,林逐汐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卻努力睜開一線眼縫試圖看清楚狀況。
眼前突然一黑,她以爲劍光消失,但很快她反應過來那是衝自己而來的暗器。她目瞪口呆,知道自己根本來不及跑開,用力推開成雙。
一片弩箭向她襲來,箭短小尖銳,來勢極快,看那籠罩範圍,足以將她活埋,真要給射中,保證她整個人都要成蜂窩。
白影飛掠,快如千萬光年外流星一閃,剎那間已至眼前,人未至,劍先出。
雪亮的劍光在雨水中綻放出一朵純白的花,旋轉卷蕩若舞,花瓣緩緩收攏彈壓,將那些尖利的短箭聚攏在劍身,發出一聲鏘然的清響,掩蓋住天地間所有的聲音。
林逐汐只覺身子一輕,整個人已飛離原地。她暈暈乎乎的還沒弄清狀況,只看到成雙呆呆擡頭瞪着身在半空的她,震驚地張大嘴。
朔月手腕轉動,架在劍身上的弩箭齊刷刷反向,射向發出弩箭的刺客。
她悄悄轉頭。
抱住自己的人,飛馳中依然側臉靜謐,深若古井的眸子不爲血色所遮蔽,眼神平靜而森涼。
雙腳接觸到地面的瞬間,林逐汐纔回過神來,看他的眼神有點古怪。“你這次竟然沒拎我的衣領!”
“我怕拎你到半空時你的衣領裂開把你摔殘。”朔月淡定答。
林逐汐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不知何時被劃了道口子的衣領,擡頭看天。
好想罵他怎麼辦?
“還撐得住嗎?”看着她蒼白的臉色,朔月皺起眉。
“死不了。”林逐汐滿不在乎答。
她態度平靜,朔月也不好再問,只好將注意力放在餘下的刺客身上。
仍站着不足四分之一,被他殺破膽不敢再衝殺又不敢後退,只好站在原地僵持着。
氣氛緊繃而不安。
朔月淡淡瞥他們一眼,神情淡漠如對螻蟻。被他目光掃過的人卻全身發寒,覺得自己像身處懸崖邊上,被一隻蒼鷹盯住。
長久的高度緊張很耗神,但他們不敢有絲毫放鬆。
“你們想找六公主的麻煩?”朔月緊盯中間那人的眼睛,冷不丁開口。
這是訊問中常用的一個手段,用突兀的提問打破對方的心理防線,關鍵不在於對方的答案,而是對方的表情,再有城府的傢伙也很難掩蓋自己第一反應的表情。
注意到對方瞳孔驟然緊縮,朔月心中瞭然,不由冷冷一哂,“才這麼點耐性?看來你們的主子也不怎麼高明,不過能想到這個時機,也算他費心了。”
“什麼主子?你到底是誰!”
“朔月!”
倒抽冷氣聲淹沒在雨水裡。
接任務時雖從僱主口中得知刺殺對象不好惹,但也沒想到是這麼棘手的硬點子。這下麻煩大了。他沒見過武林四公子,只聽過他們的名頭知道形貌特徵,眼前這人和傳言中的朔月倒也有幾分相似,可朔月的白玉簫追思不是從不離身的嗎?這人到底是真是假?
目光掠過周圍倒地的同伴,他很快打定主意。不論真假這人他們都惹不起,還是老實點爲妙。他
咬了咬牙,“朔月公子,咱們同屬武林一脈,何必趕盡殺絕?我們也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只要你今日放我們一條生路,我們回去可以稟告上頭,取消這個任務。”
朔月不屑輕嗤,漫不經心道:“很不錯的提議,可惜我不想答應。”
“你不要欺人太甚!”那人咬牙切齒。
朔月冷笑,“便是欺人太甚又如何?你們既然敢選在今天殺我,就該做好赴死的準備!我今天心情不好,很想殺人!”
暴雨中他身影飛越,雪白夭矯,閃掠如龍,劍光在紅色液體間飛掠,直奔還站着的人體。哧哧連響,劍尖連穿三人,後心穿出的血連成錦帶,又如血色長虹。
林逐汐不忍地別開頭。
她相信他看似羞辱的話是事實,她覺得他今天看起來比平時更安靜,這已代表不正常。他抱着她時她甚至感覺到他心情暴躁戾氣深深,連懷抱都顯得空冷。
或許今天對他而言,是什麼特殊日子?
疑問在心底一閃而逝,再擡頭時她就發現殺完了。
她不由嘆氣,殺得真心太快了。還沒半炷香,已全部死光。
這不是十來個,這是五六十號人,從他們出現到死光,大概也就兩炷香的功夫。
難怪江湖上對四公子如此推崇忌憚,這樣的實力,誰敢小看?
空氣中的血腥味很快被雨沖刷乾淨,林逐汐看着那些屍體,心裡犯難。這麼多要怎麼埋?路人看見還不得鬧出事?
朔月卻沒理她,俯身不厭其煩地翻起屍體,解下面罩,翻物件,看手腳……
“你在看什麼?”林逐汐見到這麼多屍體只覺胃裡翻滾,見他還在不停翻動,忍不住道:“這些專業殺手,身上肯定不會帶暴露身份的東西的。”
“怎麼會沒發現?手上都有繭,擅長的武器不同,但配合不錯,攜帶的傷藥不完全相同,聞得出是在不同的地方配的,衣服也是不同地方的布料。紀律不錯,頭目被殺也沒逃……說明他們從不同地方趕來組隊行刺,但訓練嚴謹也很機變,再結合他們的話,連我的身份都沒查清就行動,雖是僱主有意隱瞞,但表明他們很自信。他們的衣料考究,組織報酬豐厚,必然是成氣候的組織。達到這些標準的組織,雖不少但也肯定不會多。”朔月難得和她一次性說這麼多。
林逐汐啞然,深刻認識到什麼叫差距。
“你的東西。”林逐汐雙手奉還。
“謝謝。”朔月小心地接過,確認裡面的東西沒打溼才悄悄地鬆口氣。
眼見他如此珍惜,林逐汐垂下眼瞼,不知爲何覺得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你家的人還沒到,還是按原計劃騎我的馬走吧!”朔月語氣淡漠。“我還要把這裡處理乾淨。”
“哦!”林逐汐低頭揉着太陽穴,知道自己沒理由留下來。“謝謝。”
對方求饒示弱時他其實可以不殺他們,還有可能套出僱主消息,但放過他們他固然不在乎,卻難保他們日後不會遷怒自己主僕。
他動手,多少有幾分考慮她的處境吧?
“已成敵人,爲何要手下留情?”朔月淡淡道。
林逐汐默然,還沒等她想出來該說什麼,眼角餘光瞥到亮光一閃,直襲朔月後心。
她心裡一驚,想都沒想撲過去推開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