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瑪阿古,旭達烈昨天晚上就走了,你追不上了!”班布爾大聲叫道。
青夏的腳步生生的頓在了原地,她手握着那張字跡潦草的信。只覺得有絲絲酸楚像是野草一樣瘋狂的滋生了起來,北地的風凌厲的颳着,吹的人臉頰生疼,青夏靠着營帳的柱子緩緩的坐了下去,握信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抖。
旭達烈,你何其殘忍,又何其任性,若是你出了什麼事?難道就要我在內疚和自責中過一輩子嗎?
“潔瑪阿古,”那克多粗聲粗氣的問道:“旭達烈去哪了?信上說什麼?”
青夏只覺得很累,她扶着柱子緩緩的站起身來,就走到了營帳裡面,草草的開始收拾包袱。
“潔瑪阿古,你要去哪裡?”班布爾跟了進來,一見青夏收拾東西,急忙跑上前來,抓住青夏的手,大聲問道。
青夏回頭拍了拍班布爾的肩膀,塞外的孩子都長的壯實,班布爾才十三歲,已經比她還高了。她咧開嘴角苦澀一笑,淡淡說道:“我哪裡也不去,以後就去你們家住,好不好?”
“好啊!”班布爾大喜笑道:“阿媽和阿茉葉一定很高興,我們早就想讓你過來了。”
“來,幫我收拾。”
三人七手八腳的把青夏日常用的東西收拾起來,本來也沒有多少東西,只裝了一個小小的包袱,從營帳後面牽出了那匹黑馬,三人就離開了雪坡,向着村子走去。
“潔瑪阿古,旭達烈到底去幹啥了?”班布爾想了想,還是疑惑的說道。
“就是啊,你就告訴咱們吧。”那克多十個直性子,着急的說道。
青夏抿了抿嘴角,嘆了口氣,沉聲說道:“他去從軍了,也沒有說具體去了哪個地方。你們阿媽若是問起,就跟她說是跟着走鏢的人去了關內做生意賺錢,免得她擔心。”
“從軍?”兩個小子登時興奮了起來,大聲叫道:“哇!旭達烈去當將軍了嗎?太棒啦!”
青夏微微搖頭,苦澀一笑,軍將百戰死,壯士十年#,沒有人比她更加清楚戰爭的殘勝了。旭達烈,你怎麼可以這樣任性,就這樣把這老老小小的一大家子託付給我,可是要綁住我的腳步嗎?戰場上風雲變幻詭異莫測,赫赫戰功豈是那麼輕易就能鑄成的?
“走吧。”對兩個小子打了招呼,就去多伊花大嬸的家裡,定居了下來。草長##,瑞雪又#,轉眼又到年關,白皚皚的大雪覆蓋了一切,一年的時間就這樣呼嘯着過去了。
旭達烈走了已有一年,轉眼間,青夏也在白蛉郡這個地方呆了一年多了,旭達烈沒隻言片語捎回家來,同樣的,楊楓也沒有任何消息,青夏坐在多伊花大嬸家的小院子裡,看着大片大片火紅的流雲飄蕩而過,只覺得時間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嗖的一下子就飛的沒有蹤影,再也看不到痕跡。
放下了手中的一絲線,對着鄰居家的罕巴大嬸笑着說道:“就這樣,往裡面一抽,就成了。”
“哎呀,”罕巴大嬸樸實的一笑,伸出粗糙的大手拉過青夏的手,反覆的看了兩遍,又把自己的手高高的舉起來,說道:“這都是一樣的啊,怎麼俺的就笨成這樣?”
青夏一笑,說道:“常常練習就好了,這個其實也滿簡單的。”
“哎,罕巴大嬸連忙搖了搖頭,說道:”不成的不成的。”
“潔瑪阿古!”一連聲的叫喊突然響起,青夏一愣,擡起頭來,就見班布爾和那克多騎着馬風風火火的奔進了小院,利落的從馬背上跳下來,跑到青夏的面前,大聲叫道:“潔瑪阿古,快跟我們來!”
青夏和罕巴大嬸一起站起身來,放下了膝蓋上的剪刀針線等東西,青夏疑惑的說道:“出了什麼事?這麼着急?”
“我們在歪脖樹那找到一個人,好像快死了,我們從他身上找到這個。”說着遞給青夏一個長長的卷軸。
青夏看到那個卷軸,眉梢不禁一挑,一股不安陡然升上心頭。迅速的打開,只見上面畫着一名女子,一身戎裝,眉眼飛揚,竟然赫然是林暮白當初親筆所畫的自己的肖像!
“那個人在哪裡?”青夏大驚,連忙問道。
班布爾嘴快,說道:“就在大河邊的歪脖樹下,快去中,我看他出氣多進氣少,八成是要不行了。”
“快帶路!”青夏轉身爬上了馬背,兄弟倆騎一匹馬,在前面遙遙領路。
“班布爾,那人長什麼樣?多大年紀?”
“跟我差不多,也就十三四歲。衣衫破爛,臉上鬼畫符一樣,我也沒看清他長什麼樣。
十三四歲?青夏登時眉梢一挑,心下嘀咕起來。不過仍舊跟在兩人的身後,這人既然能有這幅畫像,就說明定和林暮白有什麼關係,總不能視而不見。
離得本來就不遠,一會的功夫,就來到了河邊。大河已經結了冰,青夏跟着班布爾兄弟迅速跑到樹下,只見一名少年倒在雪地裡,渾身僵硬,面色發青,幾乎就要凍死了。青夏打眼一看,只覺對方有點眼熟,但是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對着那克多說道:“那克多,你背起來他,咱們回去。”
“好,”那克多力氣極大,一把就將那少年背了起來,對着青夏問道:“潔瑪阿古,我們回家嗎?”
“不,”青夏搖了搖頭,說道:“他堅持不了那麼久了,直接去我的帳篷。”
幾人迅速的將那少年擡到青夏位於雪坡上的營帳裡,班布爾生了火,青夏對少年進行了冰凍後急救,好在這孩子年紀輕,一會的功夫呼吸就平穩了過來,算是脫離了危險。
青夏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對着班布爾和那克多兩兄弟說道:“你們兩個先回家去告訴阿媽一聲,別讓她着急,然後拿一套袍子過來。
兩人答應了,就走了出去。青夏留在營帳裡,看着那個面有菜色的少年,剛纔爲他做心臟復甦的時候,清楚的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傷痕,有箭傷刀傷,數不勝數。這樣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又是誰對他下了這樣的毒手?他的身上,爲什麼會有林暮白的畫呢?
這時,被人注視的感覺突然升起,青夏扭頭看去。只見那少年已經醒轉,只是卻並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冷冷的看着她,眼神裡,有探詢、觀察、謹慎,還有一絲絲小心的防備。像是一隻陷入了陷阱的兒狼一樣,第一反應,不是猛撲上去,而是謹慎的觀察四周的情況。青夏毫不懷疑自己現在只要露出一絲半點兇惡之態的話,這少年定會像豹子一般的衝上和自己拼命,也許在這之前,還要掀捆炭火,向自己揚上一把土。
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在他清瘦的臉頰上,有着一絲風霜的痕跡,青夏看着這個少年探究的眼神,微微一笑,心下卻緩緩升起點點酸楚,亂世之中,想要生存,真的是很艱難。
“是我的兩個弟弟找到你的,你叫什麼名字?”
青夏極盡全力的用最暖和的聲音說道,可是那少年臉上的警惕之色非但沒消退半點,反而更加陰冷的問道:“你是畫上的那個人。”
不是疑問句,而是十足的肯定。青夏知道多說別的已經沒用,只得沉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說道:“對,我和林暮白有過一面之緣,我也很想知道,這畫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文史林暮白大人?”少年眉梢淡淡一挑,頗有幾分英武之氣,狹長的眼睛半眯起,緩緩的閉上,眉頭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麼,過了一會,才又睜開,點了點頭說道:“果然是###的畫風。”
“那這幅畫?”青夏眉頭緊鎖,斟酌着小心的開口,終於還是沉聲問道:“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少年斜着眼睛看了看夏一眼,默默無聲,看樣子並沒有打算回答她的話。一身破破爛爛髒亂不堪的衣裳,卻也掩飾不住他一身的青華卓越之氣,突然沉聲說道:“能見到你,也是命運使然。救命之恩,不敢或忘大恩不言謝,就此告辭。”說罷就撩開簾子要往外走支。
“站住!”青夏突然厲聲叫道,出手如電,一抓住了少年清瘦的肩膀。只見他的眉頭瞬間皺起,不由得放鬆了手掌。細細一看,他的肩頭竟然向外微微伸出血絲來,一看就受不輕的傷勢。
“我不問你是誰,這裡天高皇帝遠,不必擔心被人追殺,你傷的這樣重,數九寒天的,出去必死無疑。”青夏沉聲說道,眼神閃爍,眼神明明的帶着一絲熾烈。
少年手掌緊握,眉眼間有着一絲淡淡的痛苦,許久,他仍舊搖了搖了頭,輕聲說道:“多謝你的好意,但是我還是不能留在這裡。”
“你能去哪呢?”青夏猛地從地上站起身來,一把位住少年的手腕,厲聲說道:“你若是有地方去,就不會跑到關外來!”
一絲酸楚突然緩緩的從胸腔裡升了起來,很多前塵往事在腦海中飛速奔涌了起來,她緊緊的拉住少年的手掌,濃濃的內疚和自責像是巨大的蟲子一般蠶食着她的心臟,少年奇怪的扭過頭來,微微的挑起眉梢。
“你以爲你不說你是誰?我就猜不出來嗎?”青夏面色戚然,淡淡一笑,雙手緊握着少年的手,終於,還是沉聲說道:“我和你大哥,還有你姐姐,都是朋友。”
少年突然回過頭來,定定的看着青夏,過了許久,明亮的眼睛裡突然升起了一層冰霧的波光,他急忙轉過頭去,一滴水滴沿着他清瘦的下巴落在青夏的手上。
“我全都知道。”青夏緊緊的拉着少年的手,語氣堅定的說道:“我沒本事,救不了他們,可是現在,我不能不管你。”
外面狂風呼嘯,像是猙獰的野獸。天地這樣遼闊,個人的能力渺小卑微,但是就是這樣的巧合給了她一個恕罪的機會,青夏做了一個深呼吸,輕輕的說道:“留下來養好傷,以後你想做什麼,我不會阻攔你。”
“潔瑪阿古,我們回來啦!”
簾子嘩啦一聲打開,外面的風和陽光一同灌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