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子敬,昔日曹操與袁紹對峙,中原空虛的時候,你說什麼,‘漢室不可復興,曹操不可卒除。爲將軍計,惟有鼎足江東,以觀天下之釁。’
放屁。
我兄長當初要偷襲許昌就是你們再三阻撓,最後命喪黃泉,我孫氏基業,兵馬十萬,糧草充足,若當初攻伐中原,徐州,揚州,甚至兗州豫州,都是我孫氏領地。
什麼叫不可卒除?你沒見劉璋幾萬兵馬就嚇得曹操割地求和嗎?
劉璋十萬兵馬就敢下荊州,直到殺了劉表,橫跨荊益,何等威風?
當初周瑜三江口大敗黃祖,我軍就可以長驅直入,勢力滔天,荊州哪裡輪得到他劉璋?何至今日?我江東成了曹孫劉三方最弱小的勢力?也是你們這班害蟲再三阻撓,說什麼江東根基不穩,糧草不足。
到了今日,劉璋已死,荊州大亂,你還說什麼聯合益州,以圖中原的屁話,我孫權難道要成你們掌上玩物嗎?”
孫權憤聲罵完,頹然坐回席上:“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我孫氏因爲你們才能短短時間,一統江東,也因爲你們,永遠逃不出江東的牢籠。”
孫權神情沮喪,罵也罵了,可是江東世族盤根錯節,自己又有什麼辦法?
突然,孫權眼睛一亮:“不,我還有公瑾,對,公瑾。”
孫權仰望黑暗的屋頂,“公瑾,你一定要拿下荊州,到時候我就算排除萬難,也會支持你伐蜀成功,哪怕效仿劉璋,屠盡江東世族,也在所不惜。”
孫權捏緊拳頭:“孤,也有宏圖大志,絕不甘心坐困江東,被害蟲擺佈。”
孫權發呆了半個小時,艱難地挪動僵硬的身體,扶正書案,默默撿起地上的竹簡等雜物。
…………鄴城,冀州牧府。
曹操拿着竹簡,看了一遍又一遍:“劉璋死了,死了,真是讓人不敢相信,哈哈哈哈。”爽朗的笑聲傳遍整個大堂。
“是的丞相,現在蜀中,荊州已經大亂,同時周瑜率水師出柴桑,與衛溫在江水對峙,恐有大戰。”大堂中央跪着一名報訊小兵,朗聲報道。
“一代梟雄,竟死於宵小,實在可嘆。”荀彧嘆息一聲道。
“荀大人,你這話就不對了吧,劉璋殘暴,怎麼能是梟雄?”華歆不服氣地道。
“荀彧這話我贊同。”曹操大聲道:“劉璋,此人出手,本相還是很佩服的,果斷,凌厲,我們不是也吃了很多虧嗎?樂進死了,樊城被佔了,割地求和,我那女兒現在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全都拜劉璋所賜。
這天下,除了劉璋,還沒有一個人,是本相迫切想打敗的,這樣的人,怎麼能不厲害?”
曹操一圈絡腮鬍子,凌厲的眼睛看向華歆,又轉向衆臣工,衆臣工都低下頭,突然曹操擡起頭來,哈哈笑道:“哈哈,不過劉璋這人,性情偏激,沒有遠見,卓識,只知道憑着喜好,意氣用事。
當年與劉備青梅煮酒,本相評他守戶之犬,我是貶低他啦,本相現在評他爲守戶瘋狼,一時之狠。
別說他現在死了,就算劉璋沒死,也絕非我敵,我之所以迫切想打敗他,戰勝他,是因爲他給我曹操,在我曹操最危難的時刻,捅了我一刀,給了我恥辱。
這個仇我是做夢都想報,瘋狼死於宵小,在本相預料之中,但確實可惜,他應該死在我的手中,我曹操手中,你們說是不是啊?”
“是,是。”華歆等人附和。
荀彧朗聲道:“丞相慧眼獨具,一語中的,劉璋活着都不可怕,死了就更不足慮,只是如今荊州益州大亂,我們應該如何動作,還請丞相明示。”
“我們都在冀州,與荊州千里之遙,怎麼動作?”曹操看向荀彧,突然一擺袖口,嘿嘿笑道:“不要被敵人擾亂了方寸,我們的首要任務,還是吞併河北,只要我們雄霸北方,天下獨居其半,霸業必成。
至於南方,讓徐晃佯動壽春,不能讓孫權那麼輕易得了荊州,夏侯淵儘速平定長安,等下河北,我第一個滅的就是劉備,劉璋死後,這是唯一的勁敵啦。
張遼兵馬出宛城,但不能真打起來,只要周瑜兵臨襄陽,讓他立刻下樊城,奪了這個南下的門戶。”
“丞相之策甚妥。”荀彧拜道。
“那就散了吧,聽說丕兒找到個美人,乃袁熙之妻,我去看看。”曹操大咧咧地道。
這是郭嘉突然出列道:“丞相,嘉請命。”
“哦,奉孝何事?”曹操立刻駐足。
郭嘉站在文臣末尾,一直眉頭緊皺,想說話,但是又拿不定主意,這時終於下定決心道:“丞相,郭嘉請命,帶兩萬兵馬入宛城,爲張遼將軍助戰,與周瑜南北夾擊荊州,必取襄陽。”
衆文臣議論紛紛,曹操也眉頭緊皺。
荀彧想了一下,向曹操拜道:“丞相,奉孝之言,恐怕不妥,現在袁紹雖敗,殘餘勢力卻很強大,而且烏桓,遼東,皆是袁紹盟友,若是不盡快剿滅,死灰復燃,必成心腹大患。
現在分兵,捲入南方戰事,一則黃月英謀略超羣,難以獲勝,當然,有奉孝出師,必勝無疑。
可是這樣一來,又和江東兵馬對峙,如今我大軍皆在北方,難以南顧,捲進去容易,拔出來難,請丞相明察。”
“恩。”曹操緩緩點頭,對郭嘉道:“奉孝對文若之言,有何異議?”
郭嘉想了一會,低頭答道:“無異議。”
“那就好了。”曹操笑道:“我一個活曹操,還怕一個死劉璋嗎?昨晚奉孝你說的平定河北三策,很有道理,河北戰事少你不行,你還是留在冀州吧。”
“是。”郭嘉憂慮地應了一聲。
荀彧說的道理郭嘉何嘗不懂,可是他就是覺得,這個時候不進攻荊益,就會錯過削弱劉璋最佳的時機。
按理說劉璋現在已經死了,可是郭嘉心裡不知爲什麼,總覺得劉璋還活着,當初劉璋趁曹操虛弱,進攻南陽,現在曹軍也當趁劉璋虛弱,進攻荊州,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或許我是心裡不想他死,所以真是我多慮了吧。”郭嘉想着,作爲曹營的謀士,郭嘉當然希望劉璋的死訊是真的,可是作爲一個荀彧舉薦給曹操的寒門謀士,又希望劉璋活着。
而且,現在郭嘉心裡的對手,已經只有這一個人了,從劉璋平定荊州那時起,郭嘉就不再相信劉璋只是趁一時之狠的瘋狼,如果劉璋也死了,自己真的活的了無生趣。
“咳,咳。”
剛剛三十的郭嘉佝僂着背,咳嗽着走出殿門。
…………石城,諸葛亮匆匆趕到劉備府邸,正看見劉備和關羽張飛趙雲在商議軍情。
“孔明,你不是在河西督戰嗎?怎麼突然回來?”劉備立刻上前問道。
自從劉備帶着二十萬長安難民到了石城一帶,糧食匱乏,所以趁着曹操與袁紹大戰,在幷州西部,河套東部攻擊曹操袁紹兩方的勢力,獲取糧草。
諸葛亮一直坐鎮河西,哪裡有糧搶哪裡,然後救助石城的貧困百姓,獲得百姓一致稱讚,皆稱劉備仁義,心懷百姓。
現在劉備關羽張飛,也是在商量搶那個土匪窩,整個劉軍,都快被糧食急紅眼了。
“就是啊,沒了糧草,養不活百姓,我們上哪招兵啊。”張飛大聲道。
“三弟說的什麼胡話。”劉備呵斥道:“百姓跟我,是信任我,我劉備就應該讓他們吃飽飯,什麼招兵不招兵,以後休得信口胡言。”
張飛默默低下頭。
“主公仁義,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諸葛亮急聲道:“劉璋已死的消息,主公知道否?”
“數日前已經聽說了,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劉備嘆道。
“那主公爲何不早通知於我。”諸葛亮臉上露出惋惜的表情。
“先生說笑吧。”張飛哈哈笑道:“通知你有何用?這劉璋的地盤在荊州和益州,我們在石城安定,這西邊隔着陳倉天水,東邊隔着長安,他死了,我們能怎麼樣?我們能飛到成都去啊,先生真是愛說笑。”
“三將軍難道不知道天下如棋局,撥一子而亂全局嗎?”諸葛亮對着張飛說了一聲,帶着一些生氣,轉對劉備道:“主公,這次天賜良機,我們萬萬不可錯過,對了,士元去哪了,他應該知道輕重的。”
“士元病重了,哦,就是在劉璋死訊報來的那天。”劉備答道。
“病重了?”諸葛亮一沉吟,旋即正色道:“主公,雖然荊益與我們不相鄰,但劉璋之死,卻是我們的絕佳機會,這涼州,不亂,我們永遠不可能出頭,只有讓它先亂了,動起來,我們才能一舉定鼎,亮有一計,必可讓主公坐擁涼州。”
“先生又是這話,我也多次表態了,馬騰乃伏波將軍馬援後人,忠良之後,素來忠義,我何忍奪他基業,先生有策,說來聽聽吧。”
…………巫溪,當聽說劉璋在巫溪與辰溪的交界遇害,寶金大驚失色,立刻派出全族勇士前往,可是最後只看到一片狼藉。
吳俊知道巫溪、辰溪與劉璋關係交好,而且害怕揹負罪責,一定會前來料理後事,除了留下曲凌塵和楊開下崖搜尋,一早就帶人離開了。
劉璋親兵陣亡三百多人,大部分人倖存,王緒除了派出人報訊,蹲在懸崖邊不知所往,到巫溪的人到來,一起回了巫溪大寨安頓。
寶兒也跟着巫溪人趕來,當看到遍體鱗傷,昏迷在地的好厲害時,哭的傷心欲絕,叫了人小心擡回巫溪,自己親自細心照料,端屎端尿都毫無怨言。
經過三天,好厲害幽幽醒轉,還沒睜開眼睛,就猛地坐了起來:“主公,主公,快救主公。”
身上好不容易敷上的草藥,隨着血液流了出來,端着水盆進來的寶兒嚇了一跳,好厲害一見有人進來,立刻跳下牀,拉着寶兒的手道:“主公呢?我的主公呢?他救回來了沒有?”
寶兒被他拉的手動不了,又看着好厲害全身流血心疼,一下子丟了水盆,水盆掉在地上“哐當”一聲,清水都灑了,寶兒急忙去扶好厲害。
“你受了重傷,快躺好。”
卻沒扶動好厲害,好厲害急聲道:“我沒事,快告訴我,主公去哪了。”
“那麼高的懸崖,應該,應該凶多吉少了。”寶兒看着好厲害的表情,猶豫着道。
“什麼?”好厲害一驚:“這不可能,我要去找主公。”
好厲害想起當時的情景,劉璋是因爲害怕牽累自己被亂石砸到,才命令胡車兒跳崖的,自己現在活着,主公卻死了,好厲害第一次嚐到了心絞的感覺,恨不得現在就去崖下看個究竟。
“你現在傷還沒好,現在出去,你就死了。”
“死了就算了,主公都死了,我一個親衛還有臉活嗎?”
“那麼高的懸崖,必死無疑,山下狼蟲虎豹,三天之內,骨頭都不會剩下,你就算去了,又能找到什麼?”
“你給我滾開。”
寶兒一直攔在前面,好厲害不由怒了,一拳頭就要打過去,在寶兒的面門前停下,寶兒看着跟自己臉差不多大小的拳頭,愣了愣。
“哼,我沒工夫跟你扯,我的生死不用你管,我們沒關係。”
好厲害說着就要推開寶兒,寶兒秀眉一蹙,就在好厲害把自己盪開時,一把花粉向好厲害撒過去,好厲害只聞到一股清香,立刻暈倒在地。
寶兒走出土屋,對外面的兩個勇士道:“你,去照顧裡面那個呆子,萬不可讓他跑了,你,通知族人,跟我到萬丈崖尋人。”
“萬丈崖險惡異常,要是失足……”勇士苦着臉道。
“你到底去不去?”寶兒小臉一板,勇士立刻應諾,寶兒回頭向屋內望了一眼:“如果我把你主公尋回來,你就欠我一樁人情,看你不娶我,可是。”
寶兒臉又垮下來:“我看你主公是死定了,要是我連屍首都找不到,就算綁,我也把你綁在這。”
…………三天前,萬丈崖下。
劉璋艱難地拖來枯木扔到水裡,對胡車兒道:“待會到了水裡,抓緊我,不可露頭,不可放手,先深呼吸一口。”
劉璋深呼吸一口,拖着胡車兒滑進了水中,抱着枯木,枯木浮力很強,卻架不住是兩個人,沉下了一截,劉璋和胡車兒整個埋入水中,順着河流向下游飄去。
就在劉璋和胡車兒沉水的同時,楊開曲凌塵等人剛好到了崖下。
“孃的,什麼鬼地方,全是懸崖峭壁,剛纔差點摔死。”楊開罵罵咧咧道。
舉目四顧,手下人又在周圍灌木叢扒了一會,什麼也沒找到。
楊開皺眉道:“不應該啊,應該就在這附近。”
曲凌塵一直心神不寧,殭屍一般跟在楊開後面,她雖然希望劉璋活着,可是當下山時看到如此陡峭的山壁,已經不抱任何希望。
可就在這時,曲凌塵突然看到那一塊被壓過的草叢,這在其他地方也見到,一般人會覺得是野獸睡過,但是曲凌塵看到了一些血跡,不由心中一驚。
再擡頭一看,在很高的懸崖上,竟然看到一截懸着的鐵鏈,曲凌塵心中突然涌出一股狂喜,彷彿整個人瞬間精神煥發。
這麼短時間,野獸不可能將兩句屍體都叼走的,而且這個高度落下來,不死人的概率很大。
曲凌塵看着周圍搜尋的人,不着痕跡地站到了壓塌的草叢處,踩住了明顯的血跡,對楊開道:“楊大哥,那劉璋惡賊興許是被野獸叼走了吧,這山下狼蟲虎豹甚多,我們還是儘早上山的好。”
楊開聽到一向冷漠的曲凌塵,竟然開口叫自己楊大哥,不禁飄飄然,大爲興奮,可是旋即正色道:“凌塵……曲姑娘說得對,但是今天的天色已經晚了,根本回不去,我們還是休息一夜,明天再找半天,如果找不到,再回去不遲。”
曲凌塵看了一眼天色,確實已經上不了山了,只能答應,只希望,中間不要碰到,否則那兩人,就算沒受傷,就算沒有自己相助,也決計不是楊開等人的對手。
在曲凌塵和楊開商議之時,劉璋和胡車兒埋在水中,隨着河流飄過他們身邊,順着水流向下游飄去。
現在兩人都沒有力氣,劉璋很怕碰到礁石之類的,至於水中的吃人的東西,不在劉璋考慮之列,碰到了就只有死。
不過好在什麼都沒碰到,大概飄了一里路,眼見樹林阻隔,看不見曲凌塵等人了,胡車兒的傷也不能泡太久,劉璋才帶着胡車兒爬上岸來,天慢慢黑下來,劉璋有些焦急,這陰森峽谷,不知藏着多少危險,一定要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才行。
“主公,你去找洞穴吧,我就在這裡過一晚算了。”胡車兒痛苦地道,傷口被水泡的已經腫脹起來,流出膿水,這時又流出血來,兩廂混雜,看起來甚是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