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實在不好回答，至少一時半會，是不可能想得明白的。
韓楓只能暫時將這般疑問放下，又將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深淵之中，衝着被重重鎖鏈捆綁的雲袍老者看去。
被狴犴吞噬的四人，南宮霜是韓楓最在意的，但眼前老者，卻是他最忌憚的。
此人不過就是分魂之身，而且潛伏在萬靈血珠中數十年，卻還能施展武皇強者的神通手段，足以見得他本體實力強大，來歷不凡。
別看此番被捆縛在這裡，甚至於韓楓看起來，失去了意識，好像任由人擺弄一般。
但韓楓不敢大意，因爲對待這等人物，哪怕一個不小心，都有可能頃刻翻覆，死無葬身之地。
“保守說來，我應該就任由你在此，絲毫不沾惹。但你實力太過強大，此番困在這裡的，也不過就是一具分魂。想來此番被困，要不了多久便會被你真身知道，若是尋上門來……”
韓楓喃喃自語到這裡，卻是微微張開嘴巴，不敢說下去了。
一位武皇存在，已然是這片地域最巔峰的幾人。依照常理推測，恐怕也不大可能是孤家寡人，極有可能是正道盟某個門派的太上老祖。
就算這些人壽元不多，不會輕易離開宗門。只要傳下命令，一堆徒子徒孫，就夠韓楓喝一壺的了。
“到底是哪個門派，我倒是好好看看！”
韓楓聲音陡然一冷，狠狠一咬牙，刀山火海，他也得踏過。事情發生，由不得他退縮。
他雙手陡然一伸，很是沉穩地擎抱住雲袍老者的頭顱。一陣天旋地轉，韓楓赫然來到一座雲霧山崗上。
四周飄飄渺渺，看不清晰。眼前卻是一塊大青石，正有一位穿着破舊麻袍的少年，手裡執握鐵劍，在不停地劈斬揮擊。
不過就是些粗淺的劍招，平平無奇。但麻袍青年卻是練得格外認真，心無旁騖。
比起南宮霜記憶的慘烈來，這雲袍老者的記憶，卻是顯得格外的靜謐祥和，同時也更加無趣。
韓楓覺得無聊，試圖看看四周環境，但走了幾步，眼前雲景便是虛幻起來，然後一個不愣神，他便“南轅北撤”，復又出現在了麻袍少年面前。
“看來這些記憶都有束縛，縱使是浮光掠影，也不能離當事人太遠的。”
韓楓皺了皺眉頭，思慮了片刻，便明白過來。
他又向大青石上的麻袍少年看去，一個不注意，對方卻是“長大”了幾歲……
一身破舊麻袍，也換成了錦繡青衫，應該是修爲有了提升，在宗門內的待遇也隨之拔高。
韓楓自然不意外，以雲袍老者的修爲來看，顯然少年時候，也是絕對的天驕。此前破舊麻袍，一看就知道家境不好。此番修爲提升，這些改變自然正常。
嗤嗤嗤！
個頭增長了，破舊衣衫，化作錦衣華服。練起劍來，卻還是沒有變化，仍然是那些粗淺的招式。只是氣力大了一些，更加流暢自然……
韓楓耐着性子，又看了下去。隨着眼前人年齡的增長，衣衫配飾，乃至於手中長劍，都有數次變化
。不過熬煉的劍招，卻是沒有任何不同。
按照韓楓推測，這幾番變化，時間跨度應該在二十年。這麼長的時間，眼前人卻還是執迷於粗淺劍招。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如此行事，足以見得這人心性。
韓楓有些好奇，心裡也是佩服起來，不由得有些期待。唯有更多的信息，才能讓他判斷出雲袍老者當下的身份。
然而讓他失望了。
他這記憶當中，從始至終，卻只見到這人在不停的練劍。
從麻袍少年，到錦衣青年 ，再到兩鬢白髮，蒼虯老者，卻都只在熬煉那幾記劍招，再無他物。
“怎麼會這樣？”
眼前浮光綠影消散，韓楓從老者一身記憶中醒來，滿臉震驚。
剛纔南宮霜的記憶雖然也有跳脫，但各等事都有，韓楓隱約可以推測，應該是這些被囚困之人，他們經歷的，印象深刻之事，可以被他窺探。
只是這雲袍老者，縱觀一生，似乎只有練劍，也唯有練劍。甚至於任何人，任何物，都不放在他心上，好像一點在他腦海當中，一點痕跡都沒有似的。
“難道他是劍癡？一生都寄託於手中三尺長劍，所以纔能有如此可怕的修爲造詣！”
韓楓有些震驚，這似乎符合邏輯，但他怎麼都難以相信。
“不對！這只是分魂，也許他身上的記憶，早就被本體給封住了，以防旁人窺探他的秘密！”
韓楓目光一凝，再次看向眼前被鎖鏈捆縛的虛影老者：“就算如此，也絕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我必須儘可能快地弄清你的身份，才能在你本體到來之時，想到法子抵擋！”
他又咬了咬牙，雙手再一次擎抱住老者頭顱，天旋地轉，又陷入了過往歲月當中……
雲霧山崗，劍癡磨劍。從懵懂少年，到白髮蒼蒼。一生之歲月，盡皆寄託於手中三尺長劍。
韓楓又看了一遍，從頭到尾，歷歷在目。他能看到的，除了對方年齡變化之外，也就只有那幾記粗淺劍招了。
窺探別人的記憶，數十年可能只要一瞬間。但其中熬煉劍招，來來回回，反反覆覆千萬次，卻又如韓楓親見。
韓楓沒有練過，但看了兩生，卻無比熟悉，好像練劍的是他一樣。從少年時光，到蒼虯老者，其間的劍勢，劍意，毫微之間的變化，他都有體悟。
略微揣摩，他神色一變，不由驚道：“同樣的記憶，兩次回顧，卻又不同。這劍招之中，居然還有玄妙，我早應該想到的！”
一位武皇強者，登臨整個中州幽州南荒地域的巔峰，他一身熬煉的招式，怎麼可能尋常？
韓楓一下子驚喜起來。
他原本只想弄清楚雲袍老者來歷，好提前做出應對。雖然目的還沒達到，甚至一點頭緒都沒有，但卻另有收穫，而且還是極大的收穫！
“這刑道冥獄果然不同凡響，懲惡揚善，明辨是非，弘揚天地正氣之外，居然還有這等收穫，真是莫大機緣！”
他驚喜地差點跳起來，無比振奮。
往後事不說，單單是眼前囚
困的四人，若都能如雲袍老者一樣，“教會”韓楓一招半式，他日後修行，就再也不用發愁了。
莫名之間，一座寶庫放到了韓楓眼前，他顧不得其他，立馬着手修行起來。
韓楓往日並沒有專門修習過劍招，驅使九寒凝冰刺，靠的就是自身神識靈力，運轉這件靈器本身的神通變化。
人器合一，自然厲害，但弱點也是不小。
一出手就是自己最厲害的神通，能夠秒殺敵人，那效率的確高，省心省力。但若是被對手抵擋住，被人摸清路數，尋到破綻，自己就再沒有其他手段應對了。
很多時候，修行者之間的爭鬥，也都需要互相試探。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除了具備碾壓的實力之外，只能是莽夫了。
韓楓自然不是莽夫，他的眼界，也不僅僅侷限在武宗層次，目光，也從來都不只是中州。
眼下有一位武皇強者，練劍成癡，以一身磨劍的經歷教誨自己，韓楓自然全身心投入學習。
他先從第一“生”的劍招開始模仿，體會其中的奧妙。
反反覆覆只有幾招，的確比較簡單。但想要達到雲袍老者一生的層次，卻是無比困難。
韓楓倒是不着急，他從來都不是妄想之輩，他能從雲袍老者劍招當中悟到一招半式的真意，就是了不得的收穫了。
他又開始模仿第二“生”劍招。
仔細和第一“生”對比，其中的變化，不過就是每一次起手的尺寸高低，劍落而下的勢頭偏移。
說來這根本不算什麼，但韓楓卻覺得精妙無比。
具體奧妙何在，他講不出來。但他知道，若是何人交手，這一點點變化，將會給敵人帶來致命的麻煩。
“繼續！”
前兩“生”只是回味，韓楓繼續融入雲袍老者的記憶，開始窺探第三遍，模仿第三“生”。
青石上，雲袍老者一生磨劍。
青石下，雲霧中，韓楓一世隨行。
許是邊看邊練的緣故，這一次，韓楓對於劍招的體悟更深。好像他自己練過一樣，有時候完全不用看青石上之人，自己就可以熬煉下去，兩相對比，幾乎一模一樣。
劈斬挑刺，來來回回，只有那麼幾招。但一生熬煉，其中的差別很大。
哲學上說，一個人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在雲袍老者的劍招當中，亦是如此。
第三遍結束，第四遍，隨後五、六……直到第九次。
韓楓跟着學了九次，從招數上說來，只有寥寥數招，最簡單，最粗淺。哪怕是初入修行，未曾踏入劍道的武徒，基本也熟練。
但韓楓修煉起來，卻覺得每一生都不相同。其間的“歲月流逝”，亦有巨大變化。
等到九次練完，韓楓這才明白，每一次之間的不同在何處。
“這些劍招根本不是我看起來的那麼幾招，而是包羅萬象，由最簡單最粗淺的招式，演化萬千劍法。說來再精妙的劍法，分拆開來，也只能歸納爲劈斬挑刺。九生練劍，奧妙便在這裡，這應該就是劍修所言的，萬劍歸宗之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