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洛凝心頭一震,慌忙爬過去,撿起一塊放在眼前細看,然後又用舌尖輕輕舔了兩下,隨即驚喜交集的叫了聲:“青礬!”
旁邊的杜川奇道:“不過是些青礬而已,爲何如此大驚小怪?”
顧洛凝當然有興奮的理由,前世精通易爆品和易燃物的她清楚地知道,青礬加熱溶於水中就是製作硫酸最常見的方法,然後再按比例將它添加到汽油裡,便能製成十分簡易的土炸彈或燃燒瓶,但威力比那些像樣的“真傢伙”卻毫不遜色。
假如這時候能快速做出幾個來的話,說不定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她心裡一激動,便反問道:“車上還裝着這種東西,你們怎麼不早說?”
杜川愣了一下,跟着解釋道:“因爲王爺此行要去洪州,聽說南方那地界溼熱無比,蠻荒煙瘴,所以臨行前採辦物品的時候就特意去藥鋪買來了這些青礬,以備祛溼、殺蟲,解毒之用……”
“行,行,行,別說了,有沒有汽油……嗯,燒酒也可以!”顧洛凝急忙打斷他問道。
“燒酒?”杜川聞言一愕,然後點了點頭說:“臨行前倒是裝了幾壇。”
“在哪裡?”
“好像……好像不在這輛車上,到底放在何處我也不太記得了,你沒來由的問這些事做什麼?”
晉王卻心念一動,已經明白了七八分,當下接口道:“杜川,看看酒是不是落在地上了,本王同你找些給她,快!”
“遵命!”
兩人趕忙向外看去,很快便發現附近那輛車的輪子旁邊果然到倒着七八隻罈子,用繩索捆在一起,距離他們有兩丈多遠,其中有兩壇似乎已經摔破了。
“那裡便是!”杜川咬牙朝那裡指了指,下意識的衝過去拿,可這時外面的箭雨仍未停歇,只要一出車底鑽出去,頃刻間就會被紮成刺蝟。
他只好拿起手邊的飛鉤勉力向外一擲,想纏住罈子再拉回來。
然而右臂傷重之後失了準頭,再加上車底低矮,動作施展不開,也發不出力道,連試了幾次竟然都沒有成功。
無奈之下,他又換成了左手,可結果卻還不如剛纔,只急得滿頭大汗。
只聽晉王道:“快給我!”
杜川哪敢遲疑,趕忙就將手中的飛鉤遞了過去。
晉王接在手裡,深吸一口氣,屏息凝神,猛地將飛鉤甩出,“嗖”的一下準確無誤的纏在了捆住酒罈的繩子上,接着便小心翼翼的將那幾只罈子拉了過來。
一股濃烈甘醇的酒氣瞬間撲面而來……
沒錯,這的確就是上好的燒酒!
顧洛凝這會兒也沒有閒着,她很幸運的在車底周圍散落的貨物裡找到了四隻一尺來長,口細肚圓,通體呈豆青色的瓷瓶和幾根斷掉的木頭,還從一名王府衛士的屍體身上拿了一個還剩下大半袋水的羊皮囊。
她打開皮囊,先往其中一隻青瓷瓶裡倒滿了水,然後在剛纔的油紙包裡挑出幾塊成色較好的青礬敲碎,順着瓶口塞了進去,最後再從自己的囚衣下襬部位撕下幾幅布條。
做完這些之後,顧洛凝把手伸到一隻破掉的罈子裡沾了些酒水,放在鼻間聞了聞,眉頭卻不由得微微一皺。
看來酒精純度不是非常理想啊!
唉,算了,考慮到這個時代的蒸餾提純技術還不過關,能達到這種濃度已經算是相當難得了。儘管這樣做出來的燃燒彈效果肯定趕不上純酒精爲材料的,跟汽油更是沒得比,但好歹也能勉強派得上用場吧。
想到這裡,便趕緊摳開一隻未開封的罈子,然後朝其他三隻瓷瓶裡依次倒入同樣分量的燒酒。
耳聽得遠處的號角一聲緊似一聲,就像閻王爺催命的嚎叫似的。
顧洛凝知道那些沙戎人用不了多久就會發動最後的攻擊,一旦騎兵開始衝鋒,幾乎轉眼間就會殺到面前。而在晉王和杜川已經受傷,根本沒有多少反抗之力,當敵人衝過來的時候就是三人的死期。
所以,做成這幾個燃燒彈或許是他們最後的生存希望。
顧洛凝不再敢耽擱,趕緊在木頭上淋了些燒酒,讓杜川用隨身的火摺子點燃,便將那隻裝了水和青礬的瓷瓶放在火上烤了起來。
“你……你這是要做什麼?”杜川翻着眼皮驚奇地問道。
顧洛凝頭也不擡的說:“呆會兒就知道了,現在說了你也不懂。”
“你拿的那是……那是官窯秘法燒製的青瓷,乃皇室專用之物,縱有黃金萬兩也沒處買去啊!你卻用來燒……”杜川臉上不停地抽搐着,但顯然不是因爲胳膊上的箭傷。
晉王出聲道:“杜川,莫要多言!幾隻瓶子而已,值得什麼?且隨她用好了。”
顧洛凝聞言卻身子一晃,手上的東西差點兒拿捏不住,掉在地上,緊接着便重重的咳嗽了兩聲。
她剛纔只是隨手想找幾隻勉強合用的瓶子,根本就沒仔細瞧,現在杜川這麼一說,當即便傻了眼。
“官窯”這兩個字的分量,即便是對瓷器鑑賞毫無研究的她也是知道的。
額滴個神,萬兩黃金都買不到?那也就是說,擱在這兒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假如放到前世那些什麼大型拍賣會上,豈不是每個都要標價過億了?
望着着手裡那隻已經被火燎得發黑,並且開始變熱發燙的青瓷瓶,再看看旁邊它那幾個同樣命運已定的“兄弟”,顧洛凝終於知道“肉疼”這個詞是什麼意思了,即便是在眼下生死攸關的時刻,這種要命的感覺仍不能讓她油然生出想要飆淚的衝動。
擦,這哪是燒瓶子?明明是在燒成噸的鈔票啊!
這,這,這,本姑娘不會就是傳說中的敗家娘們兒吧?
雖說有句話叫破財消災,可這財也破得也忒太大了點兒,他晉王好東西見多了,可以滿不在乎,可顧洛凝實在說服不了自己淡定下來。
唉,罷了,罷了,誰讓現在情況特殊呢,但願破財之後老天能網開一面,讓他們三人逃過這場大難。
這時,遠處“嗚……嗚……嗚……”的號角突然戛然而止。
隨着一聲尖銳的呼哨,數不清的沙戎騎兵便如開閘放水般從四周的林子裡涌了
出來!
各種怪叫和喊殺聲此起彼伏,而“噠噠噠”的馬蹄聲更加震耳欲聾,彷彿連整個大地都在隨之顫抖。
最後的攻擊終於開始了!
顧洛凝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但多年來練就的心理素質仍然使她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靜,雙眼直直地盯着手裡的瓷瓶。
晉王和杜川則屏息注視她。
與此同時,就看幾縷灰白色的煙氣從瓶口冒了出來。
這樣還不夠,青礬還沒有完全融化,快啊,再快些!
她現在是與時間賽跑,更是在跟三人已經進入倒計時的生命賽跑!
外面的箭雨終於停了下來,喊殺聲和怪叫聲瞬間變得愈加高漲。
顧洛凝知道,沙戎人的騎兵已經傾巢而出,死神的腳步正隨着他們的馬蹄聲步步逼近。
三百步、兩百步、一百步……
顧洛凝發覺自己的手開始不受控制的發顫了。
時間,時間還來得及嗎?
當一個人完全絕望的時候,是可以坦然面對死亡的,可當你看到一絲希望,拼命想抓卻又抓不住的時候,卻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接受現實。
難道費了半天工夫,最後仍然是空歡喜一場?
“莫急。”
一旁的晉王忽然握住她拿着瓷瓶的手,說道:“縱然那幫沙戎狗賊衝上來了,本王也會盡力拖延時間,讓你完成這東西!”
顧洛凝聽了一呆,瞬間便感覺有股暖流從胸間流向四肢百骸,渾身充盈着力量,心頭更是說不出舒暢,當下咬着嘴脣點了點頭。
密如雨點般的馬蹄聲很快便奔到了大車周圍。
晉王左手握劍,右手持槍,沉聲道:“杜川,你留在這裡。”
“不,這世上哪裡有以主護僕的道理,若王爺執意如此,便乾脆賜臣一死好了。”杜川因失血而臉色蒼白,但神情卻異常堅定。
晉王輕輕一笑,便朗聲說了句:“既然如此,那就再隨本王去殺個痛快!”
“遵命!”
兩人言罷便從大車下閃了出去。
一陣兵刃相交的“兵乓聲”和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隨即響起。
顧洛凝咬着牙,硬起心腸不去聽外面的聲音,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手頭的事情上。
片刻之後,青瓷瓶中忽然飄出一股刺激的化學品味道。
成功了!
她心頭一喜,趕緊拿起一根木屑攪拌了幾下,跟着憑感覺把做好的硫酸依次倒進另外三個瓷瓶中,再把燒酒添加到剛纔的硫酸瓶裡,最後將撕好的布條塞在瓶口。
四個燃燒彈終於完成了!
顧洛凝抓起它們鑽出車底,擡眼望去,只見晉王衣服的前襟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卻仍然手持寶劍和長槍,昂然而立,周圍躺滿了沙戎騎兵的屍體。
而旁邊的杜川已經跪倒在了地上,不知道是又受了重傷,還是體力不支了。
“躲開!”
顧洛凝喊罷,便將其中一隻瓶子點燃,奮力扔進前面沙戎騎兵人羣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