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唱的哪一齣?
怎麼才隔了一天,劉大康就變得神經兮兮的?受什麼刺激了?
江寒坐在地上望着正房的門廊尋思了一會,才撐起身來挪到自己的圓凳上。
肯定發生了什麼跟她有關的事情,劉大康知道了,她卻被蒙在骨裡。他現在來難道是找她爹來商量對策的?
這可不行,既然是她的事,她怎麼能最後一個知道?
可是她還沒原諒她爹的過分呢。
想到這,她靈機一動,站起來扶着圓凳往後院去了……
屋子裡的兩人完全不知道他們的談話已經走了風聲。
劉大康進來後一直支支吾吾地不說話。
江老爹盯着他端詳了許久眉頭緊皺地問道:“到底有何事,難以開口?前兩天你娘不是答應了,會好好考慮你去做捕快的事嗎?難道她考慮之後還是不同意?”
“沒有,娘沒不同意……”
“那你這是爲何?”
“娘說,說讓我去做捕快也好,但得答應她別太拼命,多想着點家裡,多想想她。”劉大康說完之後又垂下了頭。
“你娘既然已經如了你的意,你爲何不開心?你自己又不想去了?”江老爹不解地問道。
“我娘她還說,還說……”
“還說什麼?男子漢大丈夫說個話吞吞吐吐地像什麼樣?”見他這樣扭扭捏捏的,江老爹輕拍着桌子說道,聲音開始冒火氣。
雖然江老爹自從腿殘後脾氣收斂了很多,但依然最反感別人說話不痛快,特別那人還是他徒弟。
“還說,還說她同意我調去快班,是覺得師妹越來越強悍了,以後,以後我們……如果不讓我去鍛鍊鍛鍊,活出氣勢來,以後恐怕壓不住,壓不住師妹……”劉大康哀怨地望着江老爹,惶惶不安地說道。
“哦,我以後會好好約束她的……”
“師父,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我是……”
“你到底是何意思?”江老爹的眉毛又豎起來了。
“我是,我,我不能娶月丫!”劉大康鼓起勇氣說完,就惴惴不安地低下了頭。
“你覺得月丫頭哪裡不好?還是嫌棄月丫頭沒有個女人樣?”
“不是的,師父,月丫很好,她很好……”
“那你爲何不能娶?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的,以前她也總喜歡跟着你。雖然這近半年來她是有些不妥當……”
“師父,我,我一直都把月丫當妹妹,我,我沒法把她當妻子……”劉大康急了。
“……”江老爹陰沉了臉。
“我從來沒想過,我看她就跟看大妹小妹是一樣的!我怎麼能娶自己妹妹?”劉大康苦了臉。
“……”
“你在外面可是有了中意的姑娘?”
江老爹此話一出,劉大康的臉色就“轟”地一下紅透了。他趕緊垂下頭,訥訥不言。
“你娘知道嗎?”
劉大康搖了搖頭:“我娘……師父,我想,等我去了快班再告訴我娘,我怕她知道了又反悔。”接着他又哀求道,“你先別告訴她,好嗎?”
“……”
“你鐵了心不願意?”江老爹語氣僵硬地問道。
“……我,我不想委屈了師妹……”
“……”
氣氛有些壓抑,許久後,江老爹憤懣地說道:“我知道了,你既然你已經鐵了心,又有了中意的姑娘……那我,也不能讓我的女兒去受閒氣!”
“師父,我,我不是……”
江老爹擡手打斷他的話,怏然一笑接着道:“我把女兒當男孩養,就是怕她被欺負受委屈!此前,我覺得以你的脾性,一旦娶了月丫會對她沒有二心,你娘又一直視她如親女,現如今……”他緩了片刻又道,“我的月丫,以後定要嫁個一心一意對她好的人!哼,不成就招贅,就在江家撐門立戶,有我在家看着,想來那入贅之人也不敢有其他心思!”
“師父,我,我……”
劉大康“我”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表達內心的愧疚不安,又想起那張日夜入夢的如玉容顏,他咬牙閉眼,語氣堅定地說道:“我也會幫着您尋摸把關的!”
江老爹聞此,一言不發地又審視了他半晌,嘆了口氣,幽幽說道“既然如此,你以後就當好她的哥哥吧,要是讓人欺負了她,你也別再叫我師父了。”
劉大康心中一凜,同時又緩緩地鬆了一口氣,不管如何師父這裡他總算是說動了,他娘爲了他以後也定會慢慢妥協的。
只是他的這口氣還沒鬆完,他師父又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已經老大不小了,姑娘既已看好,就儘快知會你娘趕緊辦事,別妄想對人家姑娘做些沒分寸的事!”
這話羞得他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咳嗽個不停。
而坐在窗下聽壁角的江寒,卻是驚呆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她一直覺得劉大嬸對她太好了些,事事上心簡直勝過親孃,原來早就把她當兒媳婦了呢!
想到她爹,她心裡又暖洋洋的——沒想到他默默地爲她打算了這麼多,真是位用心良苦的好爹!
說到嫁人這種事,她還完全沒有概念啊!
其實嫁給劉大康也很不錯——人老實,又好欺負,雖然遇事有些畏縮,但逼一逼也會與人拼命的。最重要的是有責任心,雖然嘴上嫌棄她是惹禍精,但每次出事他都着急忙慌地去給她收拾爛攤子。
可惜啊,愛情的種子都沒呢,盆子就要被人搬走了!
他有喜歡的姑娘了——那會是誰?不會真的是芸娘吧?
這小子倒是會想,人家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小姐,雖然暫時下了凡塵,那眼光和審美可還掛在天上呢。
“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她背靠着正屋裡間後窗的牆,翹腳坐在自己的圓凳上,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憤憤然地胡思亂想,竟然不知不覺地說出了心聲……
“咳咳咳!”裡屋的咳嗽聲剛停下,緊接着又傳出了一陣更爲激烈的。
江寒尷尬地捂住嘴,連忙起身拎起她的圓凳往回逃,一個落腳不穩摔出個嘴啃泥,把嘴角都磕破了……
這時候的巡檢司班房裡,卻是傳出了一陣岔氣的笑聲,只是這笑聲裡帶着的不是快樂,而是痛苦。
“說不說?”
小廝小松坐在地上,拿着根羽毛輕輕撓着那柺子的腳心,那柺子的腳被反綁在木柱子上。
回答他的是一陣更激烈更痛苦的笑。
“好了,笑了如此長時間,讓他歇會吧。”
坐在對面的太師椅上的呂同,正斜倚在扶手上,舉着扇子堵着鼻子。
這話對那柺子來說,簡直是天籟之音。
只是他還沒好好喘口氣,呂同又說話了。
“剛纔喜了那麼久,現在該悲一悲了。人都有七情六慾,人性七情我覺得喜、悲、恐、怒、驚、憂、思,今晚都該來上一遍,咱們就以此來幫助他驅除惡念端正人性吧!”
只見他將扇子往手心一拍,露出一個豁然開朗的笑,洋洋自得起來,接着又捅了捅旁邊端正坐着一動不動的沈大人,問道,“你覺得如何?”
“很好!”沈大人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悲的話用什麼好呢?小松,你覺得什麼是悲?”
“少爺,我不知道。不過我最悲痛的事已經過去三年了。那次你賞給小竹一隻聚福樓的烤雞,沒有我的,小竹當着我的面吃完,還把雞骨頭扔給了大黃,結果大黃被雞骨頭卡死了……”
“停~~~!這有何可悲痛的,你居然記了三年!”
“少爺,你這樣說話,讓我覺得更悲痛了!大黃最聽我話了,它才半歲,我以爲小竹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不把雞分給我就算了,還把我的大黃卡死了!這多讓人悲痛,你居然說得這麼輕巧!”
小松忿忿不平地瞪着他家公子,手揮動着羽毛,泄憤似的又撓起那柺子的腳心來。他已有十五六歲,長得又挺粗壯,如此生起氣來顯得更是傻氣。
只是那柺子卻要瘋了,他不停地頭撞鐵鏈,斷續吼道:“哈哈哈,你,你家少爺,哈哈哈,惹了你哈哈哈哈,你撓哈哈我幹哈哈哈嘛啊!哈哈哈……”
這都是哪裡蹦出來的怪胎啊!
他被關進來兩天一夜了,不僅沒得吃還沒得睡,現在還要受這樣兒戲的折磨,有這樣做官的嗎?太不莊重了吧!
如此戲耍他,他不會實說的,就算撓死他,他不會說一句實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