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上了對岸,將江寒放在他的腿上使勁顛了幾下,江寒嘴裡連吐出好幾口水,呼吸漸漸有力了。
他扶着她輕輕躺下,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番,在她側旁坐了下來。
剛坐下,先上岸的呂同就帶着四個巡檢司的弓兵過來了。
“初五已經將孩子送去醫館了,希望能救醒過來。逃走的兩人,已經吩咐了弓兵沿岸往上去追了。小二哥如何?還活着吧?”
呂同走過來想看看江寒的情況,卻給沈大人伸手攔住了。
“沒事,脫力而已。”沈大人說道。
“你可有哪裡不妥?”
“並無不妥,累了。”
“大人,還是您厲害,您親自出馬,果然馬到功成……”一個弓兵諂笑着上前說道。
“小的已經讓人去通知馬哥了,他馬上就能到。”另一個弓兵卻不忘爲自己的老大加分。
“少爺,我捉到一個!”小廝小松槓着一個柺子,從前面走過來,他將人往地上一扔,抹了一把臉,高興地邀功。
“很好,今天表現不錯,給你記一筆,回去領賞。”
兩人說話間,那被小松敲暈了的柺子又醒了過來。他趁着沒人關注的空隙,突然暴起發狂一般地往前跑。離得他最近的兩個個弓兵反應過來去追,才跑出兩步就撞到了一起。
“還跑啊!”小松氣急去追,卻比他家公子慢了一拍。
只見一晚上除了嘮叨,沒發揮什麼大作用的呂公子,一個飛身疾步就到了那柺子身後,舉劍一砍,那柺子腿一軟又暈了過去。
呂公子這把劍雖然還沒出過鞘,也總算是有了點用處。
後一步來到的小松,俯身一把拖起那人,狠狠扇了兩掌:“讓你跑,讓你跑,你以爲你能從這麼多人眼皮下逃走嗎?”
“好了,趕緊拖回去看押起來!”
他家公子剛說完,突然又一拍腦袋,對着那兩個剛爬起來的弓兵招招手,指了指城牆那邊道:“我都忘記了,那裡還有一個,你們兩個過去,用那竹排將她也擡去醫館吧。”
“還有一個?公子你也抓住了一個?”
“我又不會水!是那人販子扔下的女人。”
“女人?”
“被人販子擄走的女人——初五把她從布袋里弄出來弄醒,她醒過來之後就要死要活的,我就索性將她敲暈了。”呂公子完全沒有一點要憐香惜玉的自覺。
“好了,都弄走吧!”他見沈大人還坐在那裡沒有動,問道,“廣德,你怎麼不起身?真的沒事?讓那兩個弓兵擡着小二哥,咱趕緊回去吧?”
沈大人還沒說話,初一疾步過來了。
“爺,我來晚了!”他躬身行禮。
“不晚不晚,剛剛好,趕緊扶起你家爺,他好像也脫力了!”
“無事。”沈大人站起身來對着呂同說道,“你過來。”
呂同莫名其妙的上前,就聽沈大人悄聲說道:“你押回去,仔細觀察,各方的反應。”
“你懷疑這事……不會吧,這就是一件普通的擄人事件啊。”
沈大人盯着他,搖頭堅持。
“好吧。”
“別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我知道了!你不走?這裡還有何事?”他又低頭看了一眼,沈大人身後躺着的江寒,說道,“小二哥要趕緊送醫館,就讓這兩個弓兵擡着去吧。”
“不,你們先走。”沈大人不理會呂同眼中的迷惑不解,頓了一下,接着道,“初一留下,我另有事吩咐。”
“好吧,我先走了。”
呂同不再糾纏,招呼了其他人押着柺子擡着女人先走了。
“爺,有何事要吩咐小的?”
“……去利來茶館,讓掌櫃,找她家人來。”沈大人斟酌了一下說道。
“他家人?爲何不直接送醫館?”
“……快去。”
初一領命轉身就走。
沈大人蹲下身望着江寒,伸手摸了下她的額頭,好燙。他抿脣思索了下,提高聲音叫住已走遠的初一:“讓她家人,去千草堂。”
“是!”
初一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沈大人背轉身將江寒背起來,慢慢往鎮內走去。
他也不理會鎮門口守門的弓兵的殷勤和異樣,腳步未停地進了鎮門,往西霞街方向去了。
遠處傳來四更的更鼓聲。
白天爲了尋人大鬧了一場的落霞鎮,此刻卻是黑燈瞎火犬吠未聞,大街上,除了有節奏的更鼓,只剩他略沉的腳步聲,和着牆角的蟲鳴,在黑夜裡輕輕響起。
“媽媽……”
忽然,背上的人囈語了一聲,還用臉在他背上蹭了蹭。
沈大人渾身一僵,差點把人扔下去。
接着又聽到一聲:“水……”
沈大人用力地閉了閉眼,按捺心神,輕輕將她往上一顛,調整了一下姿勢。
而背上那得不到迴應的人,不僅沒自此安靜,反而手舞足蹈地亂動起來,邊動邊嘟囔:“水……我要喝水……我要水!”
沈大人手一滑,她就溜了下來,軟倒在地。
不過片刻,她居然眼睛緊閉手腳亂揮地在地上打起滾來:“……喝水……媽,我……喝水!”
“……”
沈大人扶額,望着那昏迷了都不老實的人,彎身揪起她的衣領,賞了她一手刀。
世界終於又安靜了……
一刻鐘後,江寒被送進了千草堂,放在了一張小牀上。
“我已經派人去找他家的人了,應該快來了。”跟着進來的王掌櫃對沈大人說道。
“人在哪?現在怎樣了?”門外一個大嗓門的女聲傳來,下一秒劉大嬸和她兒子劉大康進來了。
劉大嬸朝牀邊奔去,向正在診脈的大夫問道:“邱大夫,這孩子沒事吧?到底哪裡受了傷?”
“傷了腳,淹了水,起了熱。”
“王掌櫃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又闖了什麼禍?”劉大康則是焦急又氣惱地問王掌櫃。
“劉小哥,他這次沒闖禍,是救了人!”王掌櫃與有榮焉地說完,往旁邊挪了一步,恭敬地介紹道,“這是巡檢司的沈巡檢沈大人,江小哥是與大人他們一起捉賊人去了。”
“好了,這孩子的腳傷不嚴重,等會我給她敷上藥,再開幾幅祛風寒的藥喝喝就好了。你們有話就出去說吧,我去開藥方,小妹她娘你就留下吧。”邱大夫診完脈看完傷就往外趕人。
幾人出去後,他又交待劉大嬸:“你先幫她把衣服換下來吧。”隨後又嘮叨了幾句,“這江澤城也是,把個女兒當兒子養,搞得男不男女不女的,早晚等着嫁不出去了,就知道頭疼了!”
“這也是不得已啊……哎,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站在牀邊的劉大嬸嘆了口氣。
邱大夫搖着頭,出去開藥拿藥了,而外屋的劉大康卻有些受打擊。
他這位近來只會闖禍的師妹,居然這麼英勇地去抓柺子,可他作爲師兄想當個捕快卻因爲拗不過自己的娘,還在猶猶豫豫畏畏縮縮的。
沈大人打量着一弄清事由就情緒低落的劉大康,出聲問道:“你是她兄長?”
劉大康一聽,立刻收斂心神恭順地答道:“巡檢大人,我是她師兄,就住在她家隔壁,我師父受了傷行動不便。您有何吩咐只管告知我即可。”
沈大人卻沒再說話,點了點頭,轉身出了藥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