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那個小女人,此刻在家裡,做什麼?
鏗鏘有力的句子,裹挾的滔天的怒火,幻化成這狂野裡壓不住的幾聲低吼,灌入了周邊這所有人、包括莫懷遠的耳中,無人,不是身軀一震。
這氣,終歸是涌在心頭,像高純度酒精的後勁一樣頂着血壓血管,要怎麼散?嗯?怎麼散得去躇!
莫懷遠也已經想過,會有這一出。
道歉這種事,曲蔚藍那裡是要的,曲省長那裡也要。可曲蔚藍一個女人,再委屈再痛恨都不過是撒潑耍狠,可她高貴的個性擺在那兒,愣是什麼都沒有做,頂多哭了兩下狠心詛咒兩句,這,卻叫曲省長該怎麼辦,又能怎麼辦呢?
莫懷遠沒想着能好好回去,畢竟,解決不了的事,只能叫當事人出了一時的氣,剩下的,交予時間解決。
這些,大概就是誰說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可再不能受,他也來了狸。
哪怕退無可退,只能盡數面對。
周邊的一個後輩模樣的人抿了抿脣,嘴角勾了勾說:“曲伯父,您今天叫我們來,說的可是讓我們見識一下麥城新上任的莫副市長是個多麼不可多得的人才,現在咱們可是見了,我瞧着,氣魄可以,膽量足夠,別的也不知道怎麼樣,咱們既然來了就到處轉轉,在這兒站着說說話,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呢?”
說話的這個人,看着有些眼熟,語調口吻也像是在哪裡聽過。
笑面虎,口氣卻涼涼薄薄的,一下聽不出是敵是友。
“對。”
“是啊,曲伯父。”
這一句話說出來,周邊的幾個年紀相仿的人忙也跟着打圓場,目光裡充滿着崇敬與安慰,看樣子,都是得曲省長照拂和欣賞的幾個後輩。
一個年老得像是退休老幹部般的男人,也揹着手看了曲省長一眼,嘴角的淺笑很蒼涼薄情,說:“是啊,老曲。”
如果這周圍的是些沒地位沒素質的粗俗蠻人,也許早就揮着拳頭揍上去了,可偏偏是這地位和臉面擋着,不能,就只得想些別的法子
。
曲省長的臉色,幾經起落,背在後面的手都氣到發顫,好久,才恢復了幾分正常。
“酒給我燙着呢?”他嗓音粗啞地問了一聲後面的人。
一個保姆樣子的乾淨女人在後面怯懦應一聲:“燙着呢,小火保着溫,菜也準備齊了。”
等他們去兜轉一圈回來,剛好能吃上喝上。
“嗯。”曲省長扭回頭,看了一眼莫懷遠,眸色依舊鐵青陰沉,緩了一下才說,“咱們走走。像我這種老一輩的人,講究這個酒菜裡泯恩仇,你要是這個面子都不肯給,那咱們就再想別的法子解決,你說呢,啊?”
莫懷遠臉色淡淡,深邃的眸光裡看不清情緒,只覺態度坦然謙卑:“隨您。”
夜幕下,訓練場的燈“啪啪啪”得一個個打開。
刺眼的昏黃色吊燈,在一個個燈塔鐵網之上亮起來,像是打開了莫懷遠記憶裡的一扇門,在光影隊的時候,又或者說在任何一個軍區晚間訓練的時候,記得,都是這樣昏黃色的燈,還有一身身足以浸透衣服滴出水的熱汗。
“說起來我不是軍區出身,我也就是藉着老爺子的名頭在裡面掛個銜,說到訓練也只練過幾年散打,不過04年那次全青會的散打比賽我參加了,對手剛巧是個部隊裡來的,看着實力也跟咱們這種野路子出來的沒什麼差……”
說話的,還是剛剛開第一聲口的那個後輩,依舊笑着,轉臉朝向了莫懷遠:“怎麼樣莫副市長?要不你跟我比劃比劃?你十幾年前參的軍,我也差不多十年沒練手了,曲伯父他們五六十歲的人一把老骨頭,就看着咱們比劃比劃,你說呢?”
莫懷遠只覺得渾身的筋骨都微微疏散開來,習慣使然。擡眸看了對方一眼,道:“還不知道你的名諱。”
“柯焱。”對方道,淺笑揚面,“我在檢察院工作。”
怪不得,這個人看起來眼熟又耳熟,那天調查受.賄案的時候他來晃過一下臉,沒參與具體調查取證,只往曲蔚藍辦公室去了一趟
。加上他目前看來跟曲省長的關係,到底什麼情況,莫懷遠心下了然。
這幾個後輩,或者說這一羣,是來做什麼的,以什麼身份,莫懷遠懂了。
“散打行嗎?這場地夠寬,咱倆點到爲止。”對方笑着邀請,已經跳上了臺去。
臺下,
tang沒幾個人看他們打來打去,都互相說着話,這針鋒相對的氛圍卻還是蔓延開來,哪怕曲省長眼睛不看着,心估計也在看着。
“好。”他應下。
“光影隊別人沒聽說過我可聽過,莫副市長手下留情。”
“我從退役那天開始,就沒打算用拳腳再做成什麼事。你隨意來,不必客氣。”他淡淡說道。
也從沒指望,對方會有什麼客氣。
脫下的外套裡只剩襯衫,在南方十一月末的天氣裡,寒氣逼得襯衫之上的纖維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曲省長停下了腳步來,冷峻着臉眯眼看起了這兩個人散打。
不講技巧,只論輸贏。
凌厲的拳風襲來的時候莫懷遠就感覺到了殺氣,那力道,抻的久不運作的骨骼都在可怕地響。他沉下臉色,靈活躲了幾下之後難免不了骨骼相碰,天寒地凍裡,骨骼狠狠撞擊上後,撕裂般的痛意迅速竄進大腦皮層裡去,卻根本來不及反應,下一記狠戾的掃堂腿又踢了過來。
溼冷溼冷的凍人暮色裡,兩人從剛開始的冷不可耐一直打到渾身冒汗,腕骨關節處無一不痛得舒展,莫懷遠攻勢漸弱,抵擋不支,最後一下兇狠的右拳和過肩摔時,“碰!”得一聲劇烈的聲響震得整個鐵架臺都在晃,莫懷遠整個摔在鐵架上,衆人的驚駭聲裡,眼見他的後腦和脊背同時落地!心顫到彷彿後脊背竄上涼意,地上的人,臉色略顯蒼白地睜開眼,塵土飛揚裡,隱約可見對手臉上可怕淋漓的汗水,和猩紅狠戾的眼神。
柯焱心裡只暢快了那麼一下,接着濃濃的情緒又涌上來,散不去。
淺笑了一下,順勢,伸出同樣被撞骨之痛震得發顫的手伸出去——拉他起來
。
許久沒有訓練過,這樣的激痛,莫懷遠很熟悉。光影隊的訓練的確是很極端的苦、恐怖、甚至變.態,否則不會有隨時都可喪生的任務頻繁接下,也不會,有他爲了她的那一頓哭,而毅然選擇退役那回事。
衆人又開始自顧自的談天說地起來,似是壓根沒人看到過這裡一般。
柯焱收回手,一張臉還是看着溫和無害,跳下臺,甩甩髮抖的手,笑起來:“莫副市長……承讓。”
莫懷遠也淺笑了一下,半個肩膀還是麻的,背上劇痛不散,道:“……謝了。”
畢竟在剛剛的對打當中,柯焱再不遺餘力,都沒有往臉上招呼,很多事藏在衣服底下,根本看不出來。
接下來的近身搏擊、鐵人三項、射擊……每個都有不同的人跟莫懷遠進行過招。夜幕漸漸地黑下來時,莫懷遠身上的汗已經不知道淌了幾身,狙擊槍在射擊場裡發出的巨大聲響迴盪在耳邊,將耳膜都險些震破。
莫懷遠低下頭,換最後一排20發的子彈夾,腋下,好像是在剛剛的近身搏擊中有骨折的跡象,狙擊槍強大的後座力震着右邊臂膀,那一處骨折的劇痛,就愈發劇烈起來。
汗水,微微滲到濃密的睫毛上,有些看不清楚槍靶。
那個小女人,此刻在家裡,做什麼?
輸了最後一輪的射擊,對手笑着收了槍,給了身邊的人,擦擦手說:“我這槍法,蔚藍當年可以笑話過的啊。”
那人的意思,他懂得當然理所當然。
耳邊又有人在說話,像是很小聲地,湊在曲省長身邊說着什麼話,身後曲省長的面部表情沒什麼變化,揹着手,臉色冷峻得可怕,莫懷遠這幅逆來順受的樣子是擺定了要賠禮道歉一人承擔,他看得出來。
就是他曲家和蔚藍這委屈,受得太過堵心。
燙好的酒,終於是在他們兜轉了一圈回來之後,擺上了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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