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餘頭猛犬,藉着夜色的掩護,瞞過了周邊警戒的魏軍斥候,潛進了虎豹騎的陣進,在戰馬腹下靈活的穿行,張開血盆大口,撕開戰馬的腹部,從戰馬的腿上撕下一塊塊皮肉。
虎豹騎的戰馬都來自於北疆,高大健壯,訓練有素,列陣時秩序嚴謹,絕不可能出現莫名其妙的騷動。可是戰馬畢竟還是畜生,哪怕是再訓練有素,遇到這種突如其來的劇痛,還是不可避免的亂蹦亂跳起來。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以至於馬背上的騎士根本沒有任何時間來控制,就被戰馬掀翻在地。
而那些靈巧的猛犬則自如的穿梭在馬腹之下,在戰馬吃痛反應過來之前,一路向前突襲而去。在它們的身後,留下一聲聲慘烈的長嘶,一聲聲驚慌失措的尖叫。
陣型嚴整的虎豹騎,天下最強的虎豹騎,突然間變成了一羣剛剛跨上馬背的騎士,根本控制不住胯下的戰馬,被狂暴的戰馬拖得頭暈眼花,有的直接被馬蹄踢中,一命嗚呼。
更讓他們驚恐的事,他們根本不知道戰馬爲什麼發狂。戰馬再聰明也不會說話,無法告訴主人它究竟受到了什麼攻擊。而措手不及的騎士忙於控制戰馬,脫離險境,更不可能注意到馬腹中穿行的幽靈,就算有人偶爾看到,黑暗之中,也不會認出是什麼,只會引起更大的恐懼。
騷動如吹皺的春水,由後陣迅速向前陣漫延,陳泰還沒有回過神來。虎豹騎的一半陣地已經大亂,前面的陣地雖然還沒有亂,卻也被後面的突發情況驚住了,一個個騎士在馬背上轉過身。看着突然間像發了瘋似的同伴,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們能看到的,只是越來越多的戰馬發了狂,失去了控制。
陳泰心有餘悸。他剛纔那一瞥。看到了一個猙獰的面孔,看到了兩隻獠牙,再回頭的時候,隨身親衛已經倒在血泊之中,其他的親衛目瞪口呆,看着那頭野獸消失的方面,連聲驚呼:“狼!狼!”
陳泰心頭一緊,忽然想起了什麼。他依稀聽人說過,諸葛亮徵南蠻的時候。蠻人頭領有驅役猛獸爲兵的。魏霸同樣征討了南蠻。比諸葛亮還要更進一步,詐稱什麼神將,收取蠻人爲兵。他的手下會不會也有驅役猛獸的蠻人?斥候營的確傳來過一些類似的消息。說蜀漢軍的斥候神出鬼沒,來去無蹤。而陣亡的斥候屍體上也偶爾見過被野獸咬過的傷痕。
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了陳泰的心頭,他轉過頭,看向那道不斷向前延伸,不甚清晰,卻能夠感覺得得到的恐懼之波,彷彿看到一羣猛獸正在其中推波助瀾,張開血盆大口,將虎豹騎的騎士一一吞入腹中。
“小心馬下——”陳泰大聲怒吼起來,撥轉馬頭,策馬飛奔。
他的反應太慢了,根本趕不上那道恐懼之波的延伸速度,而虎豹騎的騎士甚至沒明白過來他在喊什麼,戰馬就突然狂躁起來,失去了控制。
虎豹騎不戰自潰。
幾乎在同時,蜀漢軍的營門大開,兩千精騎衝出了營門,捲起兩道狂飈,衝向魏軍的兩翼,撲向陣腳大亂的虎豹騎。他們沒有和虎豹騎正面相撞,而是在離虎豹騎陣地百餘步的地方飛馳而過,在經過虎豹騎的時候,他們舉起了手中的連弩,扣動弩機,射出一蓬密集的箭雨。
如果是在平時,哪怕現在是夜裡,虎豹騎也不會有任何示弱,肯定會驅動戰馬,衝上前去,將任何敢挑戰他們的敵人衝得七零八落,殺得落花流水。可是現在,他們未戰先亂,連戰馬都控制不住,哪裡還談得上加速衝鋒。面對疾馳而來的敵騎,面對刺破黑暗,撲面而來的箭雨,他們連舉起盾牌都非常勉強,紛紛中箭,慘呼着摔落下馬。
密集的箭雨加劇了虎豹騎的混亂,人喊馬嘶,慘叫聲、嘶鳴聲不絕於耳。
幾匹戰馬衝出隊列,卻不是勇敢的騎士去迎戰敵人,而是戰馬甩掉主人,本能的逃離了混亂漩渦。可是這些可憐的戰馬依然沒有逃脫危險,它們被亂箭射中,慘嘶着倒在地上。
蜀漢軍精騎飛馳而過,不停的扣動手中的弩機,將一枝枝利箭射向虎豹騎。
這是一場屠殺,一場一邊倒的屠殺,威鎮天下的虎豹騎根本沒有還手之力,被一夥根本不是自己對手的敵人無情的羞辱、屠戮。
虎豹騎的勇士們氣得暴跳如雷,有人奮力控制戰馬,向那些敵人衝去,可是他們人單勢孤,面對蜀漢軍流暢的衝鋒陣形和密集的弩箭,他們大多數人都沒有碰到對方就被射殺,即使有少數人衝了過去,面接接踵而來的敵人,他們也先後被殺死在陣前。
陳泰勒住了戰馬,絕望的看着奔馳的蜀漢軍騎兵,看着慘呼連連的虎豹騎。
曹宇張大了嘴巴,看着混亂不堪的虎豹騎,心不住的下沉,無助的悲哀籠罩了他的身心。他覺得今天的夜風尤其的冷,冷得徹骨,冷得能凍僵人的血液。
魏霸站在指揮台上,看着遠處一團搖曳的火光,看着那兩道飛馳的火龍,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他的特種戰士立功了,聞名天下的虎豹騎失去了戰鬥力,就像猛虎被拔去了爪牙,只剩下捱打的份。沒有了虎豹騎,只剩下士氣不振的武衛營,曹宇敗局已定。
魏霸一撩大氅,衝着馬謖拱拱手:“幼常兄,這裡就交給你了。”
馬謖掩飾不住自己的喜悅,連連點頭:“子玉,小心些。”他又轉過頭,對笑得合不攏嘴的魏風說道:“子柔,立功的機會到了,不要留手。”
魏風連連點頭,轉身看了看魏霸,用力的拍拍魏霸的肩膀。另一隻手攬過魏武:“子玉,子烈,你們要小心。”
“兄長,你也要小心。”魏霸、魏武齊聲說道。
“好!”魏風大笑。鬆開手,轉身大步離開。
片刻之後,魏家三兄弟各領本部精銳,殺出了大營。在他們的身後。更多的蜀漢軍士卒越過湍水,衝上河岸,殺向武衛營的陣地。
“殺——”魏武拔步飛奔,舉刀狂嘯。
“殺——”王雙、王徽手舉長刀,緊緊跟隨。
“殺——”甲士們舉起了手中的長刀,排成雁行陣,以魏武、王雙、王徽三人爲鋒,勢不可擋的殺向武衛營的陣地。他們在戰刀在火光下閃着寒光,他們的戰甲在火光上燦爛如星辰。他們就是利劍上閃爍的劍鋒。
在他們的身後。魏霸、魏風各率數百武卒掩護側翼。殺氣騰騰。
更多的武卒和親衛營將士排着散而不亂的陣型,鬥志昂揚。
許定的後背涌出一陣陣的冷汗,遍體生寒。他身邊的武衛營將士雖然沒有退卻。可是粗重的喘息聲卻響成一片,從未有過的緊張攫住了他們的心神。
他們今天將面臨有生以來最艱難的一戰。
狼來了!不是一隻。而是一羣。
馬謖走上了指揮台,看着魏家三兄弟勢不可擋的殺入武衛營的陣地,看着他們席捲武衛營,心裡充滿了慶幸。魏霸的神犬營果然威力不凡,輕而易舉的就擊破了虎豹騎的陣地,將恐慌和混亂帶給了魏軍,從心理上先給魏軍一個重創。
再接下來,就只剩下武衛營了。武衛營被魏霸重創在先,士氣未復,現在又面臨數倍於已的強敵猛攻,哪有幸存之理。
這一戰勝負已定。
酈縣已經是囊中之物。
湍水防線已經突破,接下來,他就可以旌指宛城了。
這一切都是和魏霸合作的結果。馬謖非常欣慰自己的選擇沒有錯。他接受了魏霸的建議,放棄了丞相諸葛亮,加入了棄子聯盟,並且成了其中的主導。鄧芝年紀太大了,不會有太高的期望,坐鎮一方足矣。魏霸還年輕,已經是鎮南將軍,暫時也不會有太大的野望,只有他,纔是最合適的核心人選。
而魏霸讓出指揮權,無疑已經默認了這一點。現在,他更是親自爲他衝鋒陷陣,願意奉他爲長的心意表露無遺。
馬謖不由自主的笑了。當初他們怎麼會認爲魏霸是個不安定因素呢,丞相怎麼會一直試圖壓制他呢?這實在是一個錯誤。丞相一生聰明,這卻是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
當然,這不是丞相唯一的錯誤。至少,當初要殺他馬謖也是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
丞相啊,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怎麼會放棄了我和魏霸,偏偏選中了姜維?
丞相,你會後悔的。
馬謖掃視了一眼戰場,慢慢的舉起手,輕輕的向前一指:“擊鼓,全軍出擊!”
戰鼓聲炸響,蜀漢軍士氣如虹,捲起一道道狂濤巨浪,涌向搖搖欲墜的武衛營陣地。武衛營將士面對勁敵重甲士和魏家武卒,本來就已經殺得很辛苦,再聽到蜀漢軍全軍出擊的戰鼓聲,再也堅持不住了,有人開始撤退。
曹宇也堅持不住了,他不停的回頭看,希望看到援軍的影子。在他出陣的時候,他就派人向三十里外的援軍求援,請他們迅速趕來接應。不過蜀漢軍的攻擊太過突然,太過犀利,現在恐怕使者還沒有到援軍的大營,他卻已經堅持不住了。
“大王,快走!”陳泰帶着幾個親衛飛奔而來,飛身下馬,拉着曹宇的馬繮,氣喘吁吁的說道:“大王,事已至此,還是大王的安全爲上,立即撤退吧,再遲就來不及了。”
曹宇沉默片刻,忽然頭一仰,長嗥一聲,“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涌而出。他仰着臉,看着黑漆漆的天空,身子晃了晃,從馬背上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