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一病不起,關中的重任全部落在了姜維、楊儀的身上。他們一拍即合,姜維負責軍事,楊儀負責其餘。原本這是一個不錯的分工,可是沒想到,很快他們就因爲一個問題發生了嚴重的爭執。
諸葛亮原本打算秋收之後就發動幷州攻勢的。這次出征關係重大,不僅是因爲幷州位置重要,又是在與吳國分割天下的版圖中蜀漢最後一片尚未入手的土地,拿下幷州,蜀漢的任務就暫時告一段落,可以在與吳魏交鋒中佔據主動。
除此以外,諸葛亮打算請劉禪移駕關中,御駕親征,把他從李嚴的控制中奪過來。爲了保證劉禪的安全,保證戰則能勝,諸葛亮儘可能多的徵調了大量的人馬,除了各地必不可少的駐軍之外,諸葛亮徵發了大概八萬大軍。這些人馬有近一半已經聚集到長安附近,正在加緊時間演練諸葛亮新創的八陣圖,隨時準備出發。
現在諸葛亮病了,援軍柯比能全軍覆沒,出征之事看起來已經不太可能,楊儀覺得這些人留在長安附近除了增加糧食供應的困難之外,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不如讓他們先回各自的駐地,等丞相身體好了再說。
姜維不同意這個決定。雖說這次作戰計劃還沒有真正上報朝廷,可是這麼多人調動,李嚴遲早會知道。如果不按計劃繼續上報執行,那調動這些人馬乾什麼,就非常可疑了,李嚴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肯定會派來人責問,甚至會給丞相扣上一頂謀反的帽子。
再退一步說。柯比能死了,不代表秋季攻勢就一定要放棄。就算不能佔領整個幷州,攻入河東,打一兩個勝仗,也比什麼不做強。
楊儀覺得姜維不可理喻。花了那麼多的錢糧,集結了這麼多人馬,只是爲了打一兩個勝仗,讓你積點軍功?你知不知道這個軍功的代價有多大?丞相這麼大的手筆,那是爲了整個幷州,既然現在戰略目標不可能實現。那就等機會合適的時候再說,怎麼能讓你隨便用呢?你當是小孩子過家家?打仗是需要錢的,不能不算成本,閉着眼睛亂打。
姜維雖然沒說什麼,但是對楊儀的意見置之不理。在他看來,楊儀做好後勤。算好帳就行了,打仗的事,你不懂,最好也不要問。
楊儀真的火了,他對姜維的固執已見以及對他的蔑視非常不滿,一狀告到了諸葛亮面前。
兩人在諸葛亮面前激烈的辯論了一番,結果楊儀口不擇言。指着姜維說:“你沒魏霸的本事,卻有魏霸的野心。魏霸那麼強的實力,都沒敢獨自取南陽,還要拉着李嚴一起出師,你以爲你離了丞相,能獨自攻下幷州?”
這話一出口,姜維啞火了。再說下去,就牽涉到諸葛亮的尊嚴了。
楊儀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把姜維和魏霸相提並論沒關係,把諸葛亮比作李嚴。這顯然是不合適的。
諸葛亮沉默了很久,擺了擺手:“伯約,按威公的建議,放棄這次攻勢,來年再說吧。”
“那……李嚴如果責難。又當如何處理?”
“實話實說吧。”諸葛亮無力的閉上了眼睛:“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人中傷。”
姜維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轉身出了門。
……
八月,湘南,長沙郡和零陵郡交界處,一座不大的山坡上,忽然多出了數百精銳的士卒。這些士卒站在路的兩旁,一一對應,眼神中充滿了警惕和敵意。他們身上的軍服也不同,一個是吳軍的軍服,一個是蜀漢軍的軍服。
因爲他們有一半的是吳國輔國將軍陸遜的親衛,另一半則是蜀漢鎮南將軍魏霸的親衛。
今天,魏霸和陸遜在這裡商談陶彈的交易事宜。
魏霸穿着一身禪衣,長身玉立,除了臉被交州的陽光曬得有些黑之外,劍眉朗目,高大健壯,儼然一個俊美的少年郎。陸遜也沒有披甲,穿了一身儒衫,看起來像一箇中年儒生。可是他眉眼之間那股在戰場上磨鍊出來的殺氣卻怎麼也掩飾不住,雙目開合之間,時有寒光射出。
魏霸笑道:“陸將軍,讓你千里迢迢的從前線趕來,真是不好意思啊。說來你我對陣多次,這還是第一次以不是敵人的身份坐在一起。”
陸遜淡淡的說道:“話可不能這麼說,當初在襄陽的時候,我們也不是敵人。”
“哈哈哈……”魏霸爽朗的大笑起來,“好啦,陸將軍,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我都知道,當時你防着我,我也防着你,說起來是盟友,實際上誰都想坑對方一把。依我看,還是敵人。”
“這麼說,你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是啊。”魏霸很坦然的說道:“當時新得關中,魏軍全力反撲,不在襄陽打一戰,我們怎麼能守得住關中?可是僅靠我們的力量,我們根本無法迫使曹睿把主力投入南陽戰場,只好鼓動你們出兵。可是說實話,你們拿下襄陽,對我們來說可不是好事。想來想去,只好坑你們一把了。”
陸遜咂了咂嘴,魏霸這麼坦然,他倒不好意思再說了。人無恥則無敵,正人君子那一套對魏霸不起作用,說得多了,反被他笑話,不如不說。
“魏將軍,我們還是談正事吧。”陸遜沒什麼興趣和魏霸說太多,他奉命前來和魏霸談判,是因爲魏霸指明瞭要和他談,孫權只好讓他來了。兩人說得時間太長,或者說得太熱絡,難免會讓孫權疑心。陸遜絲毫不懷疑,在附近的山林裡肯定藏着校事呂壹的部下。
“行啊,談正事。”魏霸體貼的點了點頭:“首先第一個問題:你們買這些烈火彈,是不是真的用來打壽春?”
“我說是,你相信嗎?”
“你說是,我就相信。”魏霸面不改色的說道。
陸遜眨了眨眼睛。有些遲疑:“爲什麼?”
“因爲你是吳郡四姓的陸家。”魏霸應聲道:“而且我們現在不是敵人,是做生意。我相信,你不會用戰場上兵不厭詐的那一套來對付我。”
“那好,我可以保證,這批烈火彈不會有一顆落在你們漢軍的頭上。主要也是有來打壽春,但是我不保證每一顆,意外總是有的,譬如落入江中,或者運輸不當裂了。”
“行。”魏霸很爽快的說道:“就以打壽春計,我估計最少要二十萬枚。最多不會超過五十萬枚,那我們就取箇中間數,你準備買多少?”
“這得看你的價錢。”陸遜非常警惕,沒有立即告訴魏霸需要的數量。他非常清楚,實際上他只需要百十枚,最多不會超過千枚。只要夠那些丹士們研究就夠了。魏霸說至少二十萬枚,那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但是他又不能說用不了這麼多,否則魏霸肯定會懷疑。
“你買得多,價格就便宜一些,買得少,價格當然就貴一些。”魏霸笑道:“這是生意場上的規矩,我想陸將軍不會不清楚。”
“那多又是多少。少又是多少?”
“先得看將軍究竟要買多少。”
陸遜眉頭微蹙,有些撓頭。這一開了口,那就不好改口了。如果便宜,他當然想多買一些,可是他又怕魏霸坐地起價,開出天價來。他沉吟了良久,這才說了一箇中間數字。“如果我想買三十萬枚呢。”
“五百錢。”魏霸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很顯然,他對這次談判早有準備,不像陸遜這麼瞻前顧後。
“五百錢?太貴了。”陸遜故意搖了搖頭。
魏霸笑了:“如果你買五十萬攻。我可以給你降到四百,這個空間可不小,我純粹是看在你陸將軍的面子上。”
陸遜猶豫不決,一萬五千金雖然沒有五萬金那麼駭人,依然是一筆不小的數字。至少他相信孫權不會下這麼大的本錢。
“如果我買二十萬枚呢?”
“六百錢。”
陸遜想了想:“還能再便宜嗎?”
魏霸搖搖頭:“不會再讓了。你不要說我唯利是圖。既然是做生意。當然是賣得越貴越好。反正我也不愁銷路的。”
陸遜心中一動,他又想起胡綜擔心的那件事,魏霸可能同時還在和魏國做生意。不過,他更傾向於魏霸是在訛詐吳國。畢竟諸葛亮正在準備攻擊幷州,如果這種武器落到諸葛亮的頭上,魏霸要承擔很大責任的。
就在陸遜權衡的時候,魏興快步走了過來,遞給魏霸一份文書。魏霸看了之後,眉頭輕輕的挑了挑,笑道:“夏侯霸有兩下啊,居然一下子就把柯比能給滅了。”他轉過頭,看着陸遜笑道:“陸將軍,你可以不用着急,慢慢的斟酌。柯比能全軍覆沒,丞相病倒了,今年秋季的戰事大概會無疾而終。”
魏霸說着,轉過身,招了招手,一個武卒捧過來兩壇酒,兩隻木杯。魏霸衝着陸遜笑笑:“陸將軍,這兩壇瓜片酒是我打算送給你的,你現在隨便指一罈,我把酒開了,和你先喝一大碗。”
陸遜笑了,他擺擺手:“算了,既然是送給我的,我還是拿回家慢慢喝吧。”他將手按在封泥上,低着頭欣賞了片刻,又擡起頭看着魏霸:“你真想要我的命,不會用這麼拙劣的手段。我們還是再談談價錢吧,我對這個更關心,你總不能讓我白跑一趟。”
魏霸歪了歪嘴:“丞相不出師,你們策應誰?買了陶彈也沒用,何不等一段時間再談。”
陸遜撫摸着酒罈上的封泥,聞着空氣中若有若無的酒香,沉默了片刻:“三十萬枚,四百五十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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