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司徒青歌笑了笑。
項不渝撇嘴,“你還說呢?全天下敢扇朕耳光的人,大概只有你了。”
遲靜蘭笑道,“那但願你不要懷恨在心。”
司徒青歌蹙了蹙眉,卻笑道:“明明只是請你們來小聚,怎麼弄得像是要離別?”
靜蘭抿了口酒,“本來也是要離別呀,以後像這樣的日子,不多的。皇上要處理國事,也不可能總與我們廝混在一起。而且,我想我還是和師父一起去山西比較好。還可以遊走江湖,那可是我一直以來最嚮往的事呢。”
“一個姑娘家,嚮往這種事做什麼。”項不渝說道,“難道那些被追殺的日子,還沒有過夠?”
靜蘭聳了聳肩,“這世上不會有永遠停不了的追殺,難不成他們非得等我死了,才停下來?”
“那些人,是誰?”青歌問道。
“大約是我爹以前的政敵。”青歌不知道很多事情,還是不要讓他知道這其中的事情的好。包括他有可能是項不渝孿生兄弟的事,他都未必要知道——知道這些,對他有什麼好處呢?也許他會覺得痛苦,如果當年留在宮中的人是他,如今受人景仰,九五至尊就是他。可人生沒有選擇,也不能再重來。
司徒青歌點了點頭,“以後小心一點就是。我若在,也不叫他們欺負你。”
項不渝的心頭掠過酸澀和疼痛。遲靜蘭一出宮,他們就會在一起吧?他們曾經擁抱在一起的身影,讓他的胸腔似灌了鉛,沉甸甸的。如果有一天,他們成親了呢?
司徒青歌說,愛一個人,不是問能給她什麼,而是她需要什麼。既然她需要的是過平凡簡單的生活,那,他願意成全。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心會痛得這樣厲害。
靜蘭莞爾,目光掠過項不渝的瞬間,彷彿看到了他的心。明明他的臉上平靜得看不出任何情緒,她就是明白他現在在想什麼。心隱隱作痛,頓時覺得哀傷起來。只是臉上仍然帶着
笑意,把盞說道,“來,咱們乾了這杯酒吧,希望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
三人各懷心事。
終於司徒青歌問她,“從來沒有問過你,爲何那麼喜歡坐在屋頂上?”
“可以看星星啊。”靜蘭說,“我記得小時候,就躺在我娘懷裡看星星……數着一顆,兩顆,三顆,很快就會睡着。”她仰頭望天笑了笑,項不渝看到,她眼底水光閃過。其實她,終究還是個脆弱的女人。
司徒青歌嘆道,“我娘對我很好,她若不說,我根本不知道,原來她不是我親孃。只可惜,兩個娘都不在人世了。只是我比蘭兒幸福,至少養母不久前纔去逝。我甚至不知道,親孃長得什麼樣……”話語裡,有無限感傷。
項不渝和遲靜蘭,都沒有說話。
這一頓晚餐,吃得極慢,三人聊着天南地北的話題,時而歡暢,時而又各自傷感。到回宮,已經到亥時中了。車子行的極緩,項不渝坐在身畔,忽然發問,“出宮,會和司徒青歌成親嗎?”
遲靜蘭的心似遭到一擊重拳。她嚅囁着脣瓣,“不知道。”
“他很好。”
“這不像你。”靜蘭看着他,“平時的你似乎不是這樣。”
“你暗示我應該像平時那樣,霸道蠻橫地將你留下來?”
“不是,”她認真地說,“我只是不知道,你突然的轉變,是不是爲了讓自己覺得好過一點?是不是以爲如果當時是青歌留在宮裡,他能得到的更多,也許連這副孱弱的身體都早已治好?但,青歌是不是真的是你的親兄弟,還沒有定論。”
“那不重要,”項不渝說道,“我在乎的也不是這個。看到冷雪梅,你知道我想到什麼嗎?”
“什麼?”
“我娘。”他的臉在稍暗的馬車中,看得不甚清晰,但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掙扎,“一樣的紅顏白髮,早早地蒼老了容顏。那是因爲什麼?恨,嫉妒,爾虞我詐,爭寵。這是後宮的全部。而皇
帝,是他們的兇手。你若留在宮裡,有什麼好處?將來指不定也要成爲那樣一個女人,在怨嘆和悲哀中渡過餘生。我不希望見到那樣。除非我不當皇帝,否則,我就不會要你。”
靜蘭被他的這番話震驚了!他原來,是這樣想的嗎?還以爲是因爲對青歌的遺憾和愧疚,所以才退出,卻沒有想到,原來他想的是這些!他害怕她在宮裡埋沒了青春年華,換來的卻是看不到頭和孤寂的命運。
她的思緒波濤洶涌。咬了咬脣,“謝謝。”
“謝什麼?”他似乎一時沒能從她的話裡回過神來。
“謝你能這麼爲我着想。”她笑了,“我真的很感激,從來也不知道原來項不渝也可以是這麼溫柔體貼的。如果將來有緣,我們再……”
項不渝驀地矍住了她的脣,狂風暴雨般吻得激烈。黑暗中,只有這濃烈狂密的吻和他粗喘的氣息。靜蘭沒有掙開他,睜開眼,看到的是他緊鎖的眉。後宮三千待如何?沒有一個能走進他心裡的人,他真的會快樂嗎?
忽然覺得,他纔是那個最可憐的人。但或許,每個人的價值觀都不同,爲了當皇帝,很多東西都必須犧牲。
“這是最後一吻。”項不渝說道,“以後,我再也不會這樣。”
靜蘭的鼻子驀地酸楚。她用手擦了擦嘴,皺眉:“我也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項不渝苦笑。她果然,對自己不會有任何留戀。這樣,也好。
馬車進了宮門,先送遲靜蘭到寧靜軒。項不渝說,“問清冷雪梅,她葬在哪裡,我們找時間將我娘帶出宮。”
靜蘭點了點頭。
只有車輪碾過的聲音,軲轆軲轆。聽起來就像輾在心上。
車,終於停了。
靜蘭望向他,“我走了。”
項不渝說,“嗯,再見。”
她彎身離去,步伐像踩在他的心間。然而他知道,她不管去了多遠,大概永遠都走不出他的心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