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死掉了吧？”
淺月茜呆呆地站在雲間，感覺身子輕飄飄的，像踩在大片棉花糖上一般。她低下頭看穿半透明的雲層，還能捕捉到自己倒在街角的屍體，那胸前溢出的鮮血紅得異樣刺眼。
警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兇手早就沒了影子，就連和淺月茜一同卷人這場中學生鬥毆的好閨蜜也早就以優秀的速度逃走了，如今的事發現場只剩下孤零零的死者和一羣圍觀看戲的吃瓜羣衆。
“好閨蜜？”淺月茜的嘴角微微顫動了一下，很快，那塗有西柚色脣蜜的雙脣勾起了向上的弧度，“笨蛋。”
淺月茜輕笑出了聲音，笑所謂的同伴不過是一羣說得好聽的戲精，也笑這場不幸的過失殺人竟幸運地結束了她噩夢般的人生。
母親在淺月茜小學時病逝，從那之後父親開始酗酒，每日等待她的變成了空蕩蕩的房子或是父親的破口大罵。淺月茜升入中學之後，染了一頭違反校規的金色圍腰長髮，熱衷於化網紅款日系美妝，日常是被班主任請去喝茶。不受老師同學待見的她後來乾脆翹課逃學，社會人稱她真人版洋娃娃。
“如今一切終於結束了，成佛之後我也會擁有幸福吧。”淺月茜長舒了一口氣，她平視前方，治癒色系的雲朵映入眼底，帶給她滿滿的被救贖感，再也不必在街頭混日子了，頂着小清新的妝容被人罵賤貨。
一束淡淡的光芒打在了淺月茜的髮絲上，拐走了她的注意力。她那雙天生獨特的深灰色眸子望向光源處，隱約在雲層中捕捉到了一扇敞開的大門。
那是天堂的大門。
淺月茜這樣想着，她踩着軟如棉花的雲，跟隨着光的指引一步一步地走着。越靠近，就越發能夠感受到這光芒的溫度，淺月茜的心境也隨之更加釋然，因爲在那扇門的另一邊，天神大人正在等待着她，她將會得到屬於她的救贖。
走近，再走近。
近在咫尺，淺月茜有些驚奇地發現在大門的門口抱膝癱坐着一個有些違和的少年，單單一件半透明的白色襯衫遮裹着他的身子。他像是睡着了，亦或是暈倒了，緊閉雙目一動不動。
淺月茜靠近了些，彎下腰，對方面容精緻，卻是不帶妝的純天然臉色蒼白，像是病得不輕。
“喂，你沒事吧？”淺月茜試探性地輕輕推了推他。
在淺月茜的指尖觸碰到他的那一刻，從那少年的背後忽然伸展出一對白色翅膀，與他的髮絲如出一轍，白得無暇。
這封印解除般的奇效讓淺月茜下意識地後撤了一步。
下一秒，少年緩慢睜開了雙眼，臉色卻沒有半分變化，他的一雙黑瞳緊盯淺月茜，“好慢啊，茜醬，我就知道茜醬一定會來找我的。”
“啊？”這融合了撒嬌與鬼畜的語調，又好似等候多時一般的暗喻，叫淺月茜的頭皮不禁有些發麻，這種非人類的傢伙她明明是第一次見到。
淺月茜迅速打量了一下對方，尤其是那雙象徵着天使的翅膀，“你該不會是…天使大人？”
“是啊，茜醬，我是布里特啊。”爽朗的聲音傳來，少年站起身來，他的眸子依然不願意離開淺月茜，戀戀不捨地把她從頭看到腳又回到眼睛，“茜醬，你真的好可愛。”
淺月茜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粉白款的襯衫與配套短裙是她最習慣的裝扮，只是身上莫名其妙出現的斜挎包款式老舊畫風實在不符。
雖然被誇獎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但這種打量果然還是讓淺月茜覺得很鬼畜。
“天使大人，我想要成佛。”淺月茜訴說着意圖，心想着天使這個物種的存在大概就是爲了渡人成佛。
“不，茜醬，你是來和我一起走的吧？對嗎？”
出乎淺月茜的意料，那名叫布里特的天使話語中顯得有些激動。
“是這樣的吧？”布里特反覆用疑問句確認着。四目相對之時，淺月茜反饋給了布里特一個令他超級不滿意的表情。
“什麼意思？我是來成佛的啊。”淺月茜陷入了完全蒙掉的狀態，來天堂成佛明明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布里特的眼神和表情卻令她極度不自在。
布里特的眼裡閃過一絲驚慌，但很快就恢復了鎮定，他從淺月茜的反應就明白了，對她而言，自己已經是形同陌路的存在了。
即便如此，布里特還是選擇擋在了淺月茜面前，乾脆用□□封住了她走進大門的路，一副天塌下來也不讓過的架勢，“茜醬，我們約定好的，再見面的話你會和我走，你承諾過我的，所以你纔會叫醒我啊。”
布里特表示這一切都是註定的，是有意義的。
可是在淺月茜的眼裡，天使大人和一個死人糾纏不清，天使大人強行要擋死人的道路。淺月茜暗想這位天使大人已經莫名其妙到了引她發笑的地步了，但此時此刻的她並沒有心思挖苦布里特。
淺月茜試圖繞過布里特，“不好意思，我不認識你，我也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就算我有說過什麼，全世界都知道我這個人愛說謊，說過的話轉身就忘掉了，不算數的，天使大人還是放我過去吧。”
淺月茜習慣性地爲自己找理由，撒過的慌就連她自己都數不清了，畢竟就連翹課也要編一個像樣的理由而不是像傻瓜一樣硬剛吧。
“茜醬，不要走！”布里特一把抓住了淺月茜的手臂，用行動表明了不願意放。
氣氛僅僅在布里特那裡哀傷了幾秒鐘，他握住淺月茜的手越發地在加重力道。
愛說謊，忘掉了，不算數。這些關鍵詞在布里特的腦海中不受控地翻滾着，他不接受淺月茜喚醒了自己，又丟來這種輕描淡寫的解釋。
“茜醬，我只希望你可以跟我走，好嗎？”布里特想得到這個答案，雖然他很清楚已經不認識他的淺月茜說出他內心期待的話語的概率幾乎爲零，但他仍不願意放過這一丁點的可能性。
淺月茜扭頭看向布里特，那張白得違和又微帶猙獰的臉讓人看了忍不住打寒顫，自帶一種玩偶快要壞掉的感覺，布里特強硬的拉扯行爲更是讓淺月茜對他毫無好感可言。
“不。”淺月茜乾脆利索地回答了，她討厭被脅迫又無所畏懼，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失去性命更爲嚴重的後果呢。
答案就是再失去一次性命。
話音剛落，布里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壞掉的笑意，僅在一瞬間，時間快到來不及讓淺月茜反應，一把匕首已經刺入了她的心臟。
等到淺月茜回過神來的時候，鮮血涌出，浸髒了衣服，蔓延到短裙上。
再體驗一次死亡，死後竟然還可以再死，這天殺的設定是淺月茜做夢也想象不到的。沒有多餘的時間留給淺月茜用來驚訝，布里特已貼近她的耳邊。
一股熱氣涌進淺月茜的耳朵。
“沒關係，我會讓你願意的。”布里特輕輕摸了摸淺月茜的金髮，像在撫摸一隻妄想逃開卻最終受他控制的小貓咪一般，“茜醬，我們走吧。”
淺月茜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她不怕死，卻反感這種陰陽怪氣的舉動。
死有什麼好怕的，這只是和被街頭的不良少年用水果刀戳進胸腔大同小異的死法而已。只是與上一次撕心裂肺的疼痛不同，此時此刻，淺月茜並沒有任何痛感，只感到胸口空洞洞的直往裡灌風。畢竟已經是個死人了，身體裡的臟器早就腐敗在街角的那個肉身裡了，只留下了一具漏風的空殼。
時間在這種緊要關頭似乎變得無比漫長，這一秒種不知道下一秒鐘會發生什麼。不像上一次強烈的痛覺過後有一種輕飄飄的上浮感，如今淺月茜身如千斤墜，像正在被一個類似黑洞的東西吸走一般，不斷地下沉。
淺月茜無法抗爭，她的雙瞳逐漸放大，意識也越發變得模糊，最後只得認命地合上了雙眼。
「天堂」
掌管生死的天神正聽着天使們的日常事務彙報，日常百般無聊。
信使天使覈對着今日該來天堂報道之人的名單，“天神，糟糕了，今日少了一名本該前來成佛的人類。”
“如今人類世界的科學發達，依靠醫學延緩幾日性命也有常有的。”天神有見識，示意這種不是新鮮事的閒事就不必大驚小怪了，又不是第一天在天堂當值。
“天神，這件事恐怕沒那麼簡單，天堂大門前的布里特失蹤了。”信使天使緊接着報告，故作神秘緊張兮兮地壓低聲線，“我猜…他擄走了一名死去的人類。”
這一語觸發了幾個小天使的熱點話題。
“布里特天使？聽說他因爲犯錯受懲罰，一直沉睡在天堂門口呢。”
“你說，他會帶那個人類去哪兒呢？”
“誰知道，畢竟下界有那麼多個世界呢。”
“安靜點。”天神瞪了一眼幾個抱團的小天使，“天使長，去把他們帶回來。”
“我去？”天神下了命令，天使長卻只感到傷腦筋，天神掌管着大大小小過去未來的所有世界，每一位天使都有能力進入這些數都數不清的世界，要從比頭髮絲還多的世界中找人說像大海撈針都是太擡舉難易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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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這句情不自禁的感慨是天使長偷摸着嘀咕的。
“每個世界都有預定的未來發展軌跡，一旦發生改變也就意味着有人闖入了那個世界。”天神表示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最後那句唉聲嘆氣沒聽到纔怪。
“我明白了，我會嚴密監測各個世界，找出他們所在的世界。”天使長頓悟了一番，接下了任務。
下達完指示，天神長嘆了一口氣。
多年前的布里特本是他最喜愛的天使，他曾擁有僅次於天神的職位與法力，卻屢屢犯錯。如今，法力所剩無幾的布里特是小天使們的眼裡墮落天使的最佳代表，除了最後的隱身術之外，所剩的只有張開翅膀後的種族速度優勢了。
解散後，有任務在身需要了解情況的天使長叫住了信使天使。
“信使，那名本該今天成佛的人類叫什麼名字？”講真，出於好奇天使長也想知道布里特究竟帶走了什麼人。
信使天使快速查閱了一波，“是個女生，14歲，日本人，名字是…淺月茜。”
“淺月茜，還蠻可愛的，淺月茜……”天使長不自覺地輕聲叨唸了起來，聽上去似乎是一個似曾相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