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三天以後,周奉天秘密地回到了北京城裡,匿居在一個相好的圈子家裡。
第二天,順子在紅衛兵總部找到陳成。
“陳大哥,你說的話算數嗎?”順子問。
“我說的什麼話?”陳成不解地問。
“單獨見周奉天。”
“當然算數。”
“他昨天晚上回來了。約你今晚見面。”順子遞給陳成一個紙條。
紙條上的字跡是周奉天的,只有九個字:“太平湖。九點、一人、單刀。”
陳成撕了紙條,對順子說:“這件事你辦得不錯。我說話算數,今晚一定去。”說完,他找來一個紅衛兵,指着順子說:“你把他押到流氓小偷學習班去。第一,嚴加看管,千萬不能讓他跑掉了;第二,沒有我的通知,任何人不許對他進行審訊。”
邊亞鍕失蹤的第三天被抓獲了,地點在北京火車站。他是弄巧成拙。本來,守衛火車站的紅衛兵並不認識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進站上車。可是他卻扮成了一個老態龍鍾的窮老頭,倒黴的是他裝扮得太像了,竟被紅衛兵們懷疑是打算潛逃外地的黑五類分子。
在盤問的過程中,他支支吾吾地裝聾作啞,捱了紅衛兵一個嘴巴,假鬍子被打掉了一半。
打了一夜,手指被撅斷了兩根,昏死過去幾次,他咬着牙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字。
天快亮的時候,他把鼻血抹了一頭一臉,然後,身子突然一挺,兩眼一翻,撲倒在地上不動了。以後,任憑紅衛兵拳打腳踢,鞭抽棍擊,再也不動一下。打得最兇最狠的那個紅衛兵大約只有十二、三歲。他蹲下身子,用手在邊亞鍕的鼻子前試了試,驚慌地說:“喲,沒氣了!”
別的紅衛兵也都慌了神兒。“真死了?怎麼辦?”
“死了就死了,有什麼了不起的。”一個女紅衛兵滿不在乎地說,“革命又不是請客吃飯,把他扔到盥洗室去。派出所會來人處理的。”
他們連扯帶拽地把邊亞鍕拖進盥洗室,丟在一具死屍旁邊,那具死屍是個真正的黑五類老頭兒。
邊亞鍕偷偷地睜開眼,他想看一看那個女紅衛兵的臉。
記住她。總有一天,我要把你拖進櫻桃溝……他看見了她,偷偷地笑了,那個女孩子竟剃了個禿頭。
周圍沒有人了,大概誰也不願意守着死屍。他飛快地爬起來,跑進廁所,把自己關進一個便池的隔扇裡。
紅衛兵又來了。他聽見了他們的說話聲。
“剛死的刁小子呢?”
“車站派出所的人弄走了吧?”
“他是真死了還是假死了?”
“那還假得了?”
“我親手打死人了?真夠可怕的,就跟做夢似的。”
“階級鬥爭,你死我活。”
紅衛兵又走了,邊亞鍕用腫脹的手蘸着便坑裡的殘水洗了臉,抹乾了頭髮。然後,他挺了挺胸脯,精神煥發地走了出來。
盥洗室外站着一個人,是段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