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由市政府出資,東柳高新技術開發區出面控股原北方藥業的事情進行得秘密而迅捷。市府的1.2億元資金已經到位,就等着國務院證監會春節上班後審理批准了。

新一屆人大會召開前夕,中央對國務院各部委的人事做了比較大的調整,一大批年富力強的新同志走上了各部委正職和主要副職的領導崗位,原來的老同志少數安排進入了中央顧問委員會,據說新一屆的政協和人大準備再接納一部分。從健康考慮,剩下的也就不再安排具體的工作了。

“革命了大半輩子,是讓他們好好歇歇,在家頤養天年的時候了。”這些退下來的老同志儘管心裡不樂意,但還是比較顧大局的,他們知道,無論是一個黨,還是一個國家,各級領導人只有不斷進行有條不紊的新陳代謝,才能永遠保持旺盛的活力,也才能催生新的氣象。

何開越就是退下來的老同志中的一個。儘管嘴上沒有說什麼,但從臉色上也能看出他心裡的失落。才幾個月工夫,不但臉上的紅潤消退了不少,頭髮也白了大半。特別是過春節的時候,往年的門庭若市沒有了,何家的獨門小樓第一次變得冷落寂寥,不但像求明德那樣的下級部屬不見了蹤影,就是過去走動比較密切的年齡和級別都差不多的同僚也只是禮節性的打了一個祝賀節日的電話過來。無盡的失落壓在何開越心裡,更寫在岳母臉上。

陳成和佩佳帶着雅雅去給二位老人拜年,岳母還跟他們發牢騷,說:“看到了吧,如今真是人心不古啊,這人還沒走呢,茶就涼了,別看平日裡說得比唱的還好聽,你爸剛剛退下來,他們就翻臉不認人了。我算看透了,他們就是一羣勢利鬼,白眼狼……”

“你少說一句行不行,也不怕孩子們笑話!”岳母絮絮叨叨還想往下說,被岳父厲聲給頂了回去,這才悻悻的閉了嘴。陳成和佩佳安慰了母親一番,一家人這才安靜下來。

在飯桌上,陳成問岳母怎麼不見何琳琳回來。岳母說:“你不說我還忘了,可能跟她男朋友一塊兒出去玩了吧。琳琳最近又交了一個男朋友,聽琳琳說是他們臺文藝部的導演,導過幾次市的春節晚會,在圈子裡蠻有名氣的,就是年齡大了些,過四十的人了。我見過他照片,留了一把大鬍子。什麼時候你和佩佳也給參謀參謀。”

陳成禁不住樂了起來:“媽你沒聽人家說嘛,現在導演留鬍子。畫家蓄長髮,詩人剃光頭,當官的留背頭,百姓留平頭是最大的時髦呀。那鬍子還有個名字,叫藝術家氣質……”

“我不管他什麼家,但進了我家就得按我的規矩辦事。”岳母說。

佩佳也被兩個人的談話逗笑了。

“唉。你們幾個孩子,我最愁的就是琳琳,都三十歲的人了。

整天還瘋瘋癲癲的,沒一點兒大人樣子!“岳母嘆道。

吃過飯,岳父把一份文件遞給了陳成。原來是一位政治局常委在一次內部會議上的講話。講話所針對的問題就是近兩年廣大人民羣衆反映較爲強烈的“官倒”問題。講話的口氣是嚴厲的:“同志們啊,領導幹部,尤其是黨的高級領導於部,要時時牢記自己是人民公僕的身份,一定要廉潔自律,管好自己,管好自己的老婆和孩子,管好身邊的工作人員。現在社會上謠言滿天飛,甚至傳說某些中央領導人的子女紛紛到中外合資公司任職,和外國人一起剝削中國人;還有的用公司的名義向國家貸款辦個人企業,倒賣各地開發區的地皮和計劃內工業材料、農業生產資料等。”看來中央確實掌握了某些證據,講話傳遞信息非常明確,上述問題涉及到誰,該退出的要退出,該脫鉤的要脫鉤,該清理的要清理,已經吞下去的必須迅速吐出來。對於極少數仍然執迷不悟、我行我素者,要嚴懲不貸。“

陳成看過後,很爲自己當年及時從邊亞鍕的歐亞公司裡退出來而暗自得意。他把那份文件還給岳父,說:“爸,你放心,這裡邊沒有一條涉及我。”何開越讚許的點了點頭。

到底人在臺上臺下的感覺是不一樣,結婚這麼多年,岳父岳母所給他說的話加起來也沒有今天一天多,回家的路上,陳成一直在想岳父退休這件事。

到底岳父是一個明白人,官場上哪裡有什麼永遠的朋友和敵人,從來就只有永遠的利益。現實就是這樣殘酷,不是接不接受的問題,而是必須接受的問題。可憐岳母當了一輩子領導夫人,竟連這樣淺顯的道理都沒有弄明白。

而自己以後的官場生涯肯定會受到某種影響。少了背後岳父這座靠山,別人再看你,自然也不會像原來那樣仰視了。自己做什麼事情一定要分外小心,三思而後行,另外也要留點後路,狡兔還懂得造三窟呢,自己也不一定非要在做官這條道上,一悶頭走到黑啊。

年初三那天,何琳琳竟然從天而降,帶着新交的男朋友到陳成家串門來了。何琳琳說:“這是我男朋友,也是我們臺文藝部著名的導演——楚文明。”

陳成夫婦熱情招待了他們,但陳成卻沒有從大鬍子導演楚文明身上感受到多少藝術家的氣質來。

吃飯的時候,何琳琳突然問起北方藥業的事情。陳成心裡一驚,這麼秘密的事情,她怎麼知道了?

何琳琳告訴陳成,股市重開以後的這麼多年,楚文明一直在炒股票,雖然有賺,賠的時候卻居多,特別是前幾年買的一萬多股北方藥業,沒想到這支當時的績優股沒火幾天,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垃圾股,那些股票自己一直想出手,但一直又沒有捨得,現在算起來恐怕差不多快成廢紙,被它套得好死。但最近聽說開發區準備通過大盤吃進、借殼上市,真要是這樣楚文明就因禍得福了。

陳成說:“你哪來的消息?”

“這個你別管,你就告訴我有沒有這回事就成了。”

楚文明也在一旁加勁,“姐夫,你有什麼好消息,就透點給我們,也免得我們總是盲人騎瞎馬,摸不着東西南北的,就像撞見了鬼一樣,拋一隻漲一隻,買一隻套牢一隻,每次都跟着股市分析師走,卻每次都少不了走麥城。這些個龜兒子,肯定沒少從那些下三濫的大股手裡得到好處。”

陳成轉臉看着楚文明,說:“你是四川人吧。”

“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不知道,個龜兒子。”陳成模仿着楚文明的口音道。

楚文明不好意思起來。

陳成卻又說道:“咱們都是自家人了,我也不說賣關子的話,是有這麼回事,但能不能批下來,現在後面還帶着問號。我的意思是你們還是先放放,三十六敗都敗了,還在乎這一哆嗦?”

楚文明不住的點頭,說:“那我就聽你的,先按兵不動,不過什麼時候有重組之類的消息,一定提前透給我,到時候我們再吃進一些,也把老本兒翻一翻。”

快到中午的時候,楚文明的手機響了,接了電話,楚文明說,“有個朋友請我吃飯,姐夫你也去吧?”陳成馬上說:“算了吧,就這佩佳還說我過的是花天酒地的日子呢,要是真跟你去了,她不說我屬貓的——聞不得腥氣嘛!再說,年前年後的,山珍海味都膩煩了,還不如在家喝一碗小米粥舒服。”

楚文明說:“要是隨隨便便一張臉,我怎麼敢拉姐夫去?姐夫是哪路神仙?堂堂的市委辦公廳秘書長,豈是誰叫就到的,是劉常青來的電話。”

“劉常青?是不是中關村搞電腦軟件開發的那個,還是什麼全國十大傑出青年?”陳成說,“你什麼時候跟劉常青混熟了,也讓他到我們開發區來投資辦廠。”

“你就給文明一點面子吧,他已經答應人家了。”何琳琳也在一旁用期待的目光望着陳成。陳成使了個眼色給何琳琳。

何琳琳把臉轉向何佩佳,撒嬌說:“姐——爲了我和楚文明的事兒,你就再批准姐夫一次吧。”在未來的妹夫面前,陳成算是給足了何佩佳面子。楚文明也還算大方,當着陳成的面給了雅雅厚厚一沓壓歲錢,都是百元大鈔,估計怎麼着也有三四千吧。

楚文明見陳成仍不表態,滿臉賠笑說:“姐夫,來之前,我可是在劉常青面前拍過胸脯的,你要真不去,別再說什麼導演,我乾脆扎哪尿泥坑裡死去算了。”

陳成心裡已經打算去了,嘴上卻說:“劉常青他是什麼人,動不動就要請我,他以爲有幾個錢就是人物了?”楚文明馬上說:“是我答應的,他說要給我和琳琳一大筆廣告,我以前在他面前吹過牛皮,說我們多熟悉,多鐵。所以今天來之前他一提到你,我就滿口答應了。”

何琳琳說:“你是你,我們家人是我們家人,以後你少在外邊拉大旗扯虎皮,小心本小姐哪天不高興把你一腳給踹一邊去。”

楚文明趁機說:“以後我注意管好自己的舌頭就是了,琳琳你在家裡陪姐姐和雅雅,我和姐夫出去應酬一下。,,楚文明開着車,出了小區,說:”到阿波羅賓館去。“又說,”陳秘書長,你放心,今天保證不讓你吃海鮮什麼的,膩歪!我們吃點山上的東西。“

車又走了一會兒,很快就到了宣武門外大街的新華通訊社附近。陳成說:“停車,停車。”

“再有幾分鐘就到了。”楚文明說。

“你停不停,你要不停車,到那兒以後我就自己還打的回去。”陳成不耐煩地說。楚文明只好找個地方把車停了下來。

“楚文明你老實告訴我,劉常青找我到底有什麼事?”陳成突然想起了岳父讓他看文件的警示。

“沒甚麼事,偶然提到的。我就應了下來。”

陳成伸出右手的食指,在前面的擋風玻璃上狠狠地戳了一下,說:“到底是藝術家,你和你的朋友有什麼事就直說了,我可沒有時間給你們玩貓捉老鼠、老鼠戲貓的遊戲。”陳成知道他們今天是畫個圈等着自己鑽的,楚文明打電話根本沒提什麼阿波羅賓館,卻出門就往阿波羅跑,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在那兒的嗎?“你要不把實話告訴我,我這就回去了。”說着。還擺出了一副要走的架勢。

楚文明急了:“真的沒有事兒,就是偶然提出來的。”

“那好,你就說我身體不舒服,說我去市裡領導家走動去了,都可以。”陳成說着,就把車門推開了。

楚文明一把抓住陳成說:“姐夫,姐夫,你別生氣。都是我不好,劉常青找你確實有點事兒,都求我好幾次了,實在抹不開面子,我才答應了。”

“什麼事?”

“事——的確有點事情,”楚文明一下子變得有些吞吞吐吐起來,“大概是關於北方藥業的,具體怎麼樣我就不知道了,你拿刀把我腦袋砍下來我也不知道了。”楚文明的樣子非常委屈。

陳成故意又猶豫了一下,“你就說我去市裡領導家走動去了,再說我真的要去走走,你又不是不知道,老頭子也下來了,以後再不比從前,哪一點做得不周到,就會有人不滿意,就說這拜年的事兒吧,誰先誰後,誰排到哪一天,都很敏感,都是政治,而凡是政治是沒有大小之分的。哪像你們搞藝術的那麼自由!”

楚文明也真急了,使勁踩了一下鋼板,說:“那怎麼辦,人家都上了菜,就等你我了。再說不就一個劉常青嘛,吃他一頓飯,他也不會沾你身上。”陳成這才上了車。

快到阿波羅賓館,楚文明打了手機叫劉常青在門口等着。

下了車,劉常青果然已經等在那兒了。劉常青疾步從臺階上走下來,年輕的女秘書緊緊跟在後邊。劉常青跟陳成握手,陳成故意漫不經心的只伸出四個指頭,象徵性的碰了一下就順勢鬆開了。劉常青本來用了很大的力,卻熱臉碰了個涼屁股,也只好鬆開手,臉上卻沒有絲毫尷尬,說:“今天陳秘書長能大駕光臨,真是給了我天大的面子。”說着,比劃了一下。

陳成說:“你饒了我吧,你劉常青劉老闆見的人還少嗎?上個月我還在《北青報》上見到您的大幅照片呢!上個禮拜我在電視上見你陪周副市長視察你們普生公司,你就剔給我戴花帽兒了。”

進了阿波羅賓館,陳成感到裡邊確實氣派,用金碧輝煌來形容是一點都不過分的。大廳有三四層樓高,四面都是浮雕,迎面是傳說中的人物酒仙劉伶,左邊是埃及金字塔和古希臘帕那提農神廟,右邊則是傣族潑水節的盛況,一盞大吊燈有十幾米長。

成倒蓮花形垂下來。劉常青介紹說:“這是世界上最大的吊燈,兩百多萬,還創了吉尼斯紀錄呢。”

陳成卻不閒不淡的說:“到這兒來吃飯,又不是看什麼燈,說不定屁股還沒挨椅子呢,幾百塊就沒了,多不值得。”

“不上檔次的地方,請陳秘書長怕不方便。”劉常青說。

“又不是前幾年,吃個飯也要講什麼排場,我最喜歡路邊小店,三兩個人,每人一瓶啤酒,一碗蘭州老湯拉麪,那才叫舒服。

於脆我們就換一家老百姓餐館去。“

楚文明說:“姐夫你不用怕把劉老闆吃窮了,他剝削了人民那麼多錢,出點血也是應該的嘛!”

到了餐廳,迎賓小姐屈了腿說,“先生好!小姐好!”聲音夜鶯一般婉轉悠揚。到了包廂入了座,陳成說:“‘劉老闆有什麼見教,我這裡洗耳恭聽呢。”

“在陳秘書長面前,誰敢說見教?”

楚文明說:“喝酒。我們先喝酒。”說着,一拍手,服務小姐就拿着菜譜來了。劉常青說:“拿下去,菜譜上的菜我們都不點,今天吃山上的東西,有猴子、穿山甲沒有,對了,還有上回吃過的雁”行了,劉老闆,我們還是給子孫們多積點陰德吧,那些東西你們下次再吃,這次就委屈諸位了。你要是點了,我馬上走人。“

“我姐夫現在信佛了,不殺生。”楚文明在一旁幫腔。

陳成點了自己比較喜歡吃的幾個家常菜,說:“信什麼佛,我是在黨旗下宣過誓的,只信仰,都是這幾天葷的東西吃得太多了,看見就反胃,更別說舉筷子了,今天得休息一下。”心裡卻想,看着吧,即使自己不吃,好菜肯定也點出來,擺在桌子上撐一下門面。劉常青果然心裡透亮得很,陳成百般阻攔,還是點了佛跳牆、王八湯等幾個高檔菜,又要點茅臺酒。陳成說:“等一會兒劉老闆不是還有話說嗎?白酒就免了吧。”劉常青這回沒有堅持,要了兩瓶王朝於紅。一圈人舉起酒杯,秘書小姐和楚文明幾個陪酒的人竭力營造氣氛,好像大家是老朋友分別了十年又重逢一樣。但陳成一直不冷不熱的,跟酒場裡的氣氛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喝了一會兒酒,陳成說:“劉老闆要是有事情就直說吧。”

楚文明對秘書小姐說:“劉老闆和陳秘書長要談工作了,我們出去走一走?”兩個人出去後,陳成對劉常青點點頭,“你說吧。”

劉常青說:“聽楚文明說陳秘書長有一個非常聰明的女兒,不知道現在讀幾年級了?”陳成不知道劉常青突然問起這個是什麼意思,就說:“孩子嘛,什麼聰明不聰明的,才上三年級,能看出個什麼來。別聽他瞎白話。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吧,畢竟我們都是有一定檔次的人,拐彎抹角地就俗了。”

“陳秘書長真是快人快語。”劉常青說,“我是說您不爲自己也該爲孩子着想了,你就不想有一筆不大不小的收入?”

陳成的心裡禁不住跳了一下,說:“要說收入,當然不能跟你們這些大老闆比。幹我們這行的,能吃飽飯,有衣服穿就夠了。

再說,你怎麼就知道我沒有這麼一筆不大不小的收入呢?“

劉常青被陳成反問得不好意思乾笑起來,說:“你看那些中央首長,早把自己孩子偷偷送到英國、美國深造去了,最差的也送去加拿大了。做家長的難道不應該多爲自己孩子着想嗎?”

“當然應該了,”陳成說,“不過劉老闆別見笑,我不懂您說的不大不小究竟是多少?”

劉常青向陳成樹起了四個指頭。陳成故意裝迷糊,說:“四十萬?不瞞您說,我要是想弄錢,就憑我這幾年所在的位置,幾個四十萬也弄到手了。”

劉常青搖搖頭:“在陳秘書長面前我要說四十萬是一筆不大不小的錢,不是叫陳秘書長笑話嗎?我說的四百萬。”

“四百萬?您別嚇我了,我可是膽小得很,現在四十萬就夠槍斃的格,你不會要讓我吃十回槍子吧。”陳成說,“我還要留這條命養活女兒呢!”

劉常青又搖搖頭:“我知道陳秘書長是一個兩袖清風的好官,真有這麼大風險,我也不會向您開口了。”

“沒有風險能拿到四百萬,那傻瓜也會動心的,你劉老闆也不是慈善家。”陳成說,“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但另一個事實您不能不信,現在是賺小錢的人冒大風險,賺大錢的人無風險,拿命去博錢的不是傻瓜,就是瘋子。”

劉常青說了自己的設想。只要市裡已經確定由開發區出面重組北方藥業,並且已經把材料上報國務院證監會,批准應該不會太難,因爲一切都是合法進行的,況且這關係到首都社會的穩定。即便由政府出資不太合適,如果市裡稍微動動腦筋。換一種說法,把收購北方藥業的資金作爲政府投入東柳高新技術開發區的一部分,這樣等於開發區本身也借殼上市了,證監會也不會過於阻攔的。您現在所要做的,就是馬上投入二百萬的資金到證券公司去吸納北方藥業的股票,等將來開發區資金注入後,再把手上的股票拋了,你陳秘書長賺到手的何止四百萬呢。

陳成的表情漸漸放鬆了一些,淡淡地說:“劉老闆說的比唱的都好聽,我可沒有你說的那兩百萬。”

劉常青的臉也興奮得有些發紅,說:“聽陳秘書長的話音,這一切並不是空穴來風了?”

陳成搖搖頭,說:“現在社會上傳得有鼻子有眼的流言數不勝數,到最後大部分都被證明是謊言,你要是不怕血本無回,就去大膽吸納唄。”陳成這件事做得可以說是滴水不露,既把信息傳給了劉常青,又像是在否定這件事。

劉常青說:“好!陳秘書長夠朋友。我劉常青也不是隻認錢不認爹孃的主兒,手上的資金雖然不多,但陳秘書長需要的這兩百萬還是有的。有錢大家賺,有財大家發,我回去後,就去證券公司給陳秘書長開個戶頭,存進二百萬去。”

陳成猶豫了一下,說:“這樣不好吧,中央和市裡可是明確規定,副廳級以上幹部不準炒股的。”

劉常青說:“陳秘書長這樣說就有些書生氣了,上邊就是有這樣的規定,可沒有規定,副廳級以上幹部的老婆孩子親屬朋友不準炒股呀。再說,一旦開發區的鉅額資金介入,北方藥業的股價肯定會迅速攀升,到時候北方藥業重新成了績優股,甚至龍頭股,你再把手上的股票迅速拋出,不但你自己的幾百萬到手了,也可以把本金還我,可以說是神不知鬼不覺,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陳成沉吟了片刻,用商量的口氣說:“這樣不好吧,它和過去《子夜》裡寫到的買空賣空不是沒什麼區別嗎?一旦被人知道,我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的。”

“哎呀,陳秘書長做什麼事都‘怕’字當前就顯得太多慮了。

再說,這不是你賺我的錢,也不是我賺你的錢,更不是我們一起侵吞國家的錢,而是利用自己的智慧去賺股市的錢,你還想那麼多幹嗎?“

陳成說:“劉老闆的好意我領了。不過我不願意發這個財。

我們是朋友,該說的話我都說了,你要怎麼做是你的事情,這頓飯我算沒白吃你的,不過你要是把我賣了,我可跟你沒完。我還有別的事,就先走了。“說着就要出門。

劉常青說:“陳秘書長放心,我就是一條狗,咬誰不咬誰,還得聽腳步聲的,以後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打個招呼,我一定照辦。”

陳成回到家裡,何琳琳正準備離開。陳成說:“怎麼這就要走,不等楚大導演來接你了?”

何佩佳說:“要不讓你姐夫送送你吧?”

何琳琳正巴不得姐姐說這句話呢,馬上說:“姐夫纔不會送我呢,你沒見他瞅見我就沒有好臉色嘛。”

陳成不說話,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揚了揚,就轉身向門外走去。下了樓,何琳琳一屁股坐進車裡,就對陳成做了個鬼臉,前仰後合的笑起來。陳成無奈的搖搖頭,說:“琳琳,什麼時候吃你的喜糖?我可有點等不及了。”

“吃喜糖?去你的鬼吧,吃豆腐還差不多!”

“告訴我,考慮得怎麼樣了?”

“什麼考慮得怎麼樣了?”

“跟佩佳離婚,然後娶我。我這就打電話把姓楚的給甩了。”

“行了吧你——姑奶奶!”陳成說,“看我告訴楚大導演,讓他收拾你?”

“他敢?收拾我的膽他還沒長出來呢。”何琳琳悻悻地說,“我就知道你是膽小鬼,但你心裡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華燈初上,長安街上的人流比平時稀少了許多。路過廣場遇到了紅燈,陳成把車停下來,目光望向窗外的時候,竟然看見了隱隱約約的許多星星。陳成的心裡突然生出了莫名的感動。陳成想,怎麼好多年就沒留意天空中還有星星呢。

晚上,陳成給邊亞鍕打了個電話過去。

自從決定從歐亞公司退出後,陳成已經很久沒跟邊亞鍕聯繫了,也沒再問過他公司的業務開展得怎麼樣,包括上次從韓國走私汽車,他也只是含糊地讓他和喬威聯繫一下,以後就再也沒有提過。自己既然準備在做官這條道上走得更遠一些,就要儘可能和生意場離得遠一些。官商一家,但一家卻並不同道啊。

劉大健的死和岳父退休之後門前的車馬冷落,使他的心漸漸涼了下來,並且第一次對自己的人生選擇產生了懷疑。金錢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而名和利呢,又有什麼不是過眼雲煙呢?自己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佩佳和雅雅着想吧。像劉常青說的北方藥業股票的事兒,並不是他陳成不下水,別人就手腳乾淨了,包括朱秘書長,說不定他早已經悄悄下手了呢!但他不能用劉常青的錢,這等於被劉常青抓住了把柄,以後自己就會處處受他的牽制,劉大健的教訓太深刻了,如果不是和皇甫國榮他們走得過於親密,牽扯得太多,何至於那麼慘?

陳成跟邊亞鍕把自己的打算說了。陳成說:“亞鍕,我這邊有點急事,想把在歐亞那邊的資金暫時抽出來一段時間,你看怎麼樣?”

邊亞鍕的手機裡亂哄哄的,估計不是在歌舞廳就是在其他什麼局面上的場合。嗡嗡地聽不太清,過了一會兒,才清楚了。

邊亞鍕說:“我現在出來了,有什麼事你說吧。”

陳成又把剛纔的話重複了一遍。邊亞鍕說:“你還客氣什麼,我早就說過。公司是你的,我只是在這邊替你打理。什麼時候,你要不想在官場上混了就過來,我立馬讓賢。”

“你要這樣說,我就一分錢也不要了。”陳成說,“上次你回北京我們不都商量好了嗎?”

“那你說吧,”邊亞鍕沒再爭下去,而是問道:“你是全抽走,還是抽一部分?”

“一共有多少?”

“汽車的那一部分款還沒收回來,以前的能抽出來的現金大概有一百五十萬吧。”

“那好——”陳成說,“你給我準備二百萬,其中五十萬算我借你的,你匯到開戶人是佩佳的賬號上。”

邊亞鍕答應着,又說:“陳成,我這裡最近有一筆大生意,天外飛來的大生意,你要不要聽聽?”

“算了,”陳成說,“亞鍕,你是不是想一頓飯都在廁所裡不出來了,我知道你是經商的奇才。改天再說罷。”又說,“我剛纔安排你的事要儘可能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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