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碩的老鼠穿行在道路上,忽然停下,擡起頭來,打量着面前的動靜。
這是一處村落,一人揹着行囊,正跟其餘衆人道別。
“勿要送了,無礙的,若是沒能回來,還望諸位能多幫襯我那弟弟....”
那人朝着衆人行了禮,隨後離開了。
他走在泥濘之中,埋着頭,心事重重的模樣。
剛剛走出了村子大門,迎面就險些與一人撞上。
那人趕忙避開,擡頭打量着面前的壯漢,“是孫君啊,這是狩獵回來?”
孫虎面無表情的點點頭,正要離開,忽又停下,“你這是去哪裡?”
“我準備去縣城。”
那人咬着牙,眼神很是堅毅,“我的草藥被搶去了,我準備去報官。”
“孫虎”很是驚愕,“報官??”
那人反應過來,趕忙笑着說道:“孫君還不知道呢,縣裡新上任了一位劉公,我在東市的時候,聽到很多人都說起他來。”
“他四處幫着百姓們出頭,處置了很多的壞人,還幫着不少人拿回了各類賠償。”
“大家都說他是真正好官!!”
“我就指着那些草藥餬口....不能就這麼被人搶了去,我得去找這位劉公,聽聞他總在城內外巡視,我想去官道攔他....”
“孫君,那我便繼續趕路了!”
那人朝着孫虎再次行禮,目光愈發的堅毅,快步朝着遠處的道路走去。
只剩下一個“孫虎”,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他媽的什麼玩意......”
..........
劉桃子騎着老馬,再次奔馳在道路上,塵土飛揚。
有人從院牆或院門探出頭來。
“那位便是山魈公!!”
“哇,果真高大!!”
劉桃子只用了十餘天,就在成安打響了自己的名聲,或是因爲太過另類,他的事蹟傳播的很快,只是短短時日內,很多人都知道縣衙裡出了個好官!
而這又實在是太罕見。
關於桃子的傳聞越來越多,有人說他是吃人的,有人說他腋下長了眼睛,有人說他被惡鬼附身。
無一例外的,百姓們將他描繪成了一個很恐怖的形象,似是隻有這樣比惡鬼還要恐怖的人,才能爲他們壓得住那些尋常的惡鬼。
他們對桃子又是懼怕,又是推崇。
劉桃子還是會親自巡視,從城內外到各處鄉野,他的馬上常常會掛上一兩顆人頭,陪着他走完這一趟道路。
而並非所有看向他的目光都是推崇的。
劉桃子飛奔而過,一旁的閣樓裡,滿是兇惡的,厭惡的,驚懼的窺探。
四人坐在閣樓內,盯着外頭。
這四人都是縣裡有名的富貴人家,其中就有陸講師。
他們看着桃子消失在遠處,咬着牙,彼此對視了一眼。
“土難公沒有了消息。”
“只怕是被這狗賊給害了。”
“唉。”
他們再次坐了下來,愁容滿面。
“不能再讓他這般肆無忌憚了.....必須要想辦法來除掉他!”
“他這擾的縣城不寧,那些奸賊都打着他的名號,四處作惡!”
有人悲痛的說道:“我本買了些田地,可最近,有數十個刁民竟說要找他報官,勒索於我,我不敢不給....”
“我侄兒多好的人啊,就因爲與鄰居家的妻多攀談了幾句,就被誣告,被那酷吏折磨,慘死!!”
幾人彼此訴苦,到最後,委屈的落下眼淚。
“再這般下去,這縣裡的百姓們還有活路嗎?奸賊橫行,必須要想個辦法啊!!”
聽到他們的話,陸講師撫摸着鬍鬚,“本以爲縣尉到來之後,會懲治他這樣的奸賊....沒想到,這位縣尉如此怯弱。”
“已經有太多人死在了他的手裡,而我們幾個......”
陸講師看向了他們,“痛恨我們的賊人也不少,過去就想要對我們不利,倘若這些人要借劉桃子的勢,向他誣告我們的行爲,我們還能有活路嗎?”
衆人點着頭,“陸公,您讀書最多,何不想個辦法來呢?”
“或許我們也能去告他?”
陸講師苦笑了起來,“談何容易啊。”
“如今有路去病護着他,路去病身後是縣公,在這縣裡,根本就無法扳倒他,對付不了他。”
衆人也是泄氣。
老翁眼裡滿是淚光,“難道就要如此縱容他作惡嗎?”
陸講師抿了抿嘴,他深吸了一口氣,“我倒是有個辦法,可以置他於死地.....就是縣公也護不住。”
“哦??”
其餘三人急忙擡頭,“陸公,是什麼辦法??”
陸講師看着他們,“諸位,難道這成安縣裡,就沒有能逼縣公改變想法的人了嗎?”
聽到他的話,衆人有些愕然,“這縣裡哪有人能....”
他們說了一句,忽然停下來,眼裡閃爍着光芒。
此刻,他們都想起了一個人來....或者說,想起了一個家族。
確實有人能讓縣公賣面子。
成安有很多的本土家族,如何,陸,曹等等,可這些都是小家族,勉強能算是小豪強,但是,成安並非沒有大家族。
成安慕容家。
深得當今天子喜愛的趙州刺史,成陽郡公,前鎮南將軍慕容儼之家。
這是老家族了,是燕武宣帝慕容廆之後,他父親擔任過前朝的南頓太守。
在成安,這家族可謂是一枝獨大,倘若是慕容儼回家,縣令都得去迎接。
那三人當即開始哆嗦。
“不成,不成,陸公是說慕容家吧?我們是什麼人,跟他們怎麼能有交際?”
“若是能與慕容家有什麼聯繫,還用得着怕他什麼劉桃嗎?”
他們都很清楚,倘若是慕容家要對桃子出手,那路去病還真就護不住,就是縣公,也得考慮下得失。
可他們壓根就無法說動這家人出手啊。
陸公看着他們的神色,心裡很清楚他們的想法,笑着說道:“我知道諸位在擔心什麼....”
“何必要跟他們有交際呢?只要讓人告發慕容家,讓劉桃子自己去招惹,不就好了嗎?”
那老翁複雜的看着陸講師,“陸公,你也勿要將那劉桃子真當是瘋子啊.....”
“他敢對慕容家出手嗎?”
又有人說道:“何況,誰又敢去告發他們家呢?慕容將軍家教本來就嚴,家風很好,還常常救濟百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陸講師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下來,他認真的說道:“我倒是不知道他們的家風,也不知慕容將軍爲人如何,我不曾見過他。”
“只是,我當初在鄴城遊學的時候,倒是見過慕容將軍的侄兒,也算是相識。”
“這人好吃酒,好女色,在鄴城就因爲犯事而被驅逐,如今在城裡,也絕對算不上什麼‘家風很好’.....”
“至於報官的事情.....”
“百姓不肯報官,難道我們還找不出‘百姓’來報官嗎?”
聽到他的話,衆人若有所思。
“可這麼做,會不會得罪了慕容家?”
“怎麼會呢?我們請他吃酒,請他玩樂,我們有什麼得罪他的?”
“那劉桃子敢出手嗎?”
“不敢不是最好嗎?倘若他不敢對慕容家出手,那些賤民還敢仗着他的威風來跟我們過不去嗎?”
“若是他敢出手,那慕容家會直接殺死他.....無論如何,我們都不吃虧。”
“只是......”
陸講師看向面前的老翁,“我聽聞您家裡有珍藏許久的好酒....其餘的事情我可以來安排,就是這酒,必須要好,要好到能讓慕容家的人來赴宴.....”
衆人沉默了下來,倒也不是捨不得什麼好酒,他們只是覺得這麼幹會有極大的風險。
他們在遲疑風險跟獲利到底對不對等。
陸講師的臉色冷淡了下來,他提醒道:“諸位.....就在諸位遲疑的時候,想必過去不和的那些賤民也在遲疑着要不要報官。”
“諸位要在他們決定好之前做好決定啊。”
這下,幾個人急忙擡起頭來。
“好!就按陸公所說的來辦!”
“幹掉劉桃子!還成安百姓一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