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那天晚上，我正在被窩裡看早已被年輕人拋棄的春晚。手機放在一旁響個不停，基本上都是祝福短信。不過我很少回，因爲大部分祝福短信都是轉發的。只有那些真心實意，自己寫的祝福短信，我纔會回。哪怕只有簡單地“新年快樂”四個字。
正看着小品呵呵地傻笑着，又有一條短信進來。前面一連十幾條都是轉發的，未免讓我看得心煩。於是很不耐煩地打開一看，是董莉的。果然又像她去年那樣，簡約的四個字，“新年快樂”。
“還有一個小時二十分鐘呢！祝福早了，不算哈！”我依舊很貧地給她回了過去。
“哎喲，還嫌三嫌四。不接受我的祝福拉到，”董莉也因爲跟我非常熟悉了，所以我們之間基本上都是相互噓頭的。
“大過年的，非要搞得人心拔涼拔涼，完全忘了我對你的好了是吧？”跟董莉聊天比看春晚開心多了，剛好現在正進行的是無聊透頂的舞蹈類節目。其實看春晚純粹是看小品、相聲、魔術和雜技之類的。一到舞蹈節目，就出去吹一吹正在寒風中微微燃燒的斗香。
躲在被窩裡，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機頻幕，很快，董莉就回復了過來。“好了啦！不讓你拔涼，明天來縣城，一起玩怎麼樣？”
一般大年初一怎麼能出去？壓歲錢還沒拿呢！再說壓歲錢不拿，也沒錢去縣城啊！況且還欠大佬兩千塊沒還，就指望這壓歲錢來補這個缺。其實我本意上是很想去的，從學校回來，差不多二十天沒見到董莉了。雖然基本上天天QQ聯繫，但這麼久沒見面，心裡還是很想她。不過爲了大局，我還是跟董莉提議說後天去。
初二，我吃完早飯就準備去縣城。駒哥和旭哥一個勁兒地拉我玩炸金花，我很大義凜然地拒絕了。一方面董莉早就催我趕快過去；而另一方面，贏錢還好，錢輸了，我怎麼對得起大佬？
過年大家都要玩，就連村裡開去鎮子上的馬自達三輪車都沒人開。害得我不得不攔下一個正騎自行車去鎮子上玩的小孩。花了十塊錢，他答應我可以騎他自行車把他載到鎮子上。然後坐着玻璃嚴重漏風的中巴車，吹冷氣似的哆哆嗦嗦地來到了闊別近兩年的縣城。
快到跟董莉說好見面的地方，遠遠看見董莉已經在那等我。她穿着一身潔白的羽絨服，還戴了頂粉紅色的針織帽。正低着頭玩手機，模樣很是可人。
“喂！”我悄悄走到她背後，故意嚇了她一下。她先是一怔，緩過神後便是揪着我一陣猛踢。
“你男朋友呢？他怎麼沒陪你啊？”我被她修理一番後，整理下衣服對她說。
“昨天玩了一下午，今天他親戚那邊有酒席。”
“幸好我沒聽你的，昨天沒來，不然就要做電燈泡咯！”
“我還沒告訴他關於我和你的事呢，怕他有誤會。”董莉看着我，很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你們男孩子都不喜歡自己的女朋友跟別的男孩走得很近啊？”
“廢話！你們女孩不也一樣？要是你男朋友身邊圍着一堆女孩，你能開心？”天氣很冷，我雙手插在棉襖的口袋裡。這件棉襖已經好幾年了，本來媽媽要給我買新的，我沒答應。廈門的天氣不適合穿棉襖，買了棉襖，一年也就寒假回去穿幾天，實在浪費，。
縣城還是我高中時的模樣，只是路兩旁的店鋪換了許多。三輪車伕依舊很賣力地踩着腳蹬，而路口賣棉花糖的師傅，可能還是我高中時的那位吧。
“要不要吃棉花糖？”我指了指前面問董莉。
“太甜，膩得慌。”董莉搖了搖頭，很突然地看着我說：“我想吃泡芙了。有段時間你天天給我買，讓我吃上癮了。”
“縣城有賣泡芙的嗎？”我環顧四周，全是賣衣服的。我一直很疑惑，爲什麼中國的每個城市裡，都有那麼多賣衣服的？那麼多衣服賣給誰？因爲我很清楚地發現，集美石鼓路上有家賣中老年人的衣服店，裡面的衣服已經兩年沒變過了。
“有，我知道有家麪包店裡有得賣，味道還不錯，我男朋友去年給我買過。”董莉指着右前面的路口跟我說：“拐過去就到了，那邊剛好有條美食街，我們順便去那裡吃飯吧！”
我知道那家麪包店，而那條美食街我也很有感情。或者說我對這裡的一切都很有感情。閉着眼睛，都能找出我曾經在哪棵樹下等過人；曾經在哪個路口騎自行車跟別人相撞；曾經在哪個店裡買東西老闆多找了錢給我。以前覺得，我屬於這座縣城，而這座縣城也屬於我。可是，現在卻越來越覺得，我和縣城，相互遺忘了。拐過那個路口，我們來到了那間麪包店。
林雲健的表弟今天二十歲生日，一大早林雲健就到這家麪包店訂了個大蛋糕，此時他正過來取。林雲健在門口架好電動車，正要推門進去。店裡只有兩位顧客，正是我和董莉。我撐着一個塑料袋，而董莉正挑着泡芙。我們是面對着大門，但是因爲低着頭，並沒有注意到門口凝化得像尊石像的林雲健。
林雲健被眼前的我和董莉嚇壞了。他惶恐於董莉怎麼會和其他男孩子走這麼近，更不安於這個男孩子，居然知道他和張雅君。一開始林雲健只是懷疑眼前這個男孩跟李健有點像而已。可是他突然想起一年前，在賓館裡，董莉收到一條叫李健的發來的短信。雖然當時董莉掩飾說這個李健是她們班上的，但此時，林雲健不得不把這兩個李健聯繫在一起。林雲健呆呆地站在玻璃門前，氣有點喘不過來。
董莉還在挑着泡芙而我覺得門口貌似站着個人，於是擡頭望過去。那個人趕緊戴上自己羽絨服後面的帽子，匆匆轉身離開了。只是我覺得，這個背影怎麼那麼眼熟。我突然想起那次江小源請我吃飯的那天，林雲健的背影讓我糾結了很久。今天的背影，還真的像林雲健。
“奇怪，怎麼老糾結他的背影？”我看着玻璃門外，嘴裡小聲嘀咕着。
“說什麼呢？”董莉已經挑好泡芙，用肘子戳了戳我，向收銀臺走去。
“沒，好像看到熟人了。”我紮好塑料袋，跟在董莉後面。
林雲健騎着電動車的手抖得厲害，而心更是顫抖。他沒有離開，而是躲進了這家麪包店正對着的一條巷子，他一直安慰自己，這不是真的。
當看着我和董莉笑笑呵呵地從店裡走了出來，他腿突然發軟，一下子癱坐在了電動車上，腦子嗡嗡地直響。他知道，兩個女孩離他而去的日子，就要被這個叫李健的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