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董莉默默地走回學校,看着她進了宿舍樓我才稍微放心。我看了自己的手機,小謝發短信告訴我說送完張雅君已經回來了。我又看了看董莉的手機,已經被她關機。一開機,短信提示音響個不停。停了之後一看,全是“健”發來的短信,總共28條。但我一個字也沒看,統統替董莉刪掉。然後想了想,我還是撥通了林雲健的電話。
“喂,莉,你在哪兒?”剛接通,就傳來林雲健急促的聲音。
“你放心,莉她很好。”我冰冷地說。以前我都稱呼董莉叫“董莉”,但這次在林雲健面前,我也像他一樣稱呼“莉”。
“你是誰?李健?”林雲健一聽是男孩的聲音,大聲質問道。
“是,就是我!”我也很有底氣地回他。
“莉呢?把手機還給莉!”
“你還有什麼理由再跟莉聯繫?你還有什麼資格稱呼她叫莉?”
“你是不是閒事管太多了?”林雲健語氣開始惡劣起來。
“是,我是管太多事,但我管地不是閒事,是我自己的事。”我也不輸他。
“你自己的事?你這混蛋!”
“還有人比你更混嗎?明明給不了莉未來,爲什麼還要纏着莉?你知道今天被你傷害的兩個女孩有多傷心嗎?你看到她們淚流滿面,一個下午保持着一個姿勢嗎?你聽到她們的心在滴血嗎?你欺騙兩個女孩在手掌,你想過將來怎麼面對這荒唐的現實嗎?”我竭力地說完後拔掉了董莉手機電池。
我坐到了董莉宿舍樓對面草坪上一棵芭蕉下,我不敢回去,我要在最近的地方陪着董莉。
剛坐下,收到了小菲的短信。
“健哥,小莉回來了。”
“小菲,你們別再跟她說話了,讓她靜靜。”
“知道,她已經躺在牀上。”
“替我看着她,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我就在樓下。”
五月份,廈門的蚊子已經成羣。剛坐下來,我就被餓壞了的蚊子包圍。旁邊的路燈很清晰地照着一隻正在吸食我手臂上血的蚊子,但我一動不動只是看着它。心痛的時候,其它痛又能算什麼?
董莉躺在牀上,回想着她和林雲健的每一幕,一直到到凌晨四點多。舍友們都還在睡夢中,董莉輕手輕腳地起牀坐在了桌前,打開臺燈。她從抽屜裡拿出了一本精緻的筆記本,一頁一頁地仔細地翻看着,上面記錄地都是她認爲值得紀念的事情。
翻了一個多小時,董莉輕輕地將筆記本放進了包裡。她又看了看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經過淚水的洗滌,像是更加閃亮了。董莉輕輕地撫着那顆耀眼的鑽石,閉上眼睛,緩緩地摘了下來,放回盒子裡。
董莉簡單地梳妝了下,拎着包走出宿舍,此時纔不到六點。因爲是週末,所以校園還是一片寂靜。董莉匆匆地下了樓,透過玻璃門,一眼就看見對面的芭蕉樹下正熟睡着的我。董莉依着牆壁,呆呆地看了五分鐘,深吸了口氣走到了我的身邊。
因爲腿被蚊子咬得很癢,我雖然熟睡着,還是下意識地去抓了抓。董莉順着我的手看過去,我的腿一夜被蚊子咬了上百口。董莉彎着腰輕輕地拿掉了掉在我頭上的芭蕉樹的樹渣,然後搖醒了我。
我艱難地睜開眼一看是董莉,立刻拍了拍屁股站了起來,抹掉了還黏在嘴邊的口水。看着她穿戴整齊,像是要出門,我很緊張地問:“要出去嗎?”
董莉答非所問地說:“怎麼在這睡一夜?你看看你的腿和胳膊,全是蚊子咬的。”
我搖了搖頭說:“沒事,反正我血多。”
“你知道雲健和那個女孩的事嗎?”
“昨天那個女孩,就是我以前跟你提過的我們部門花的表姐。”我告訴了董莉我從江小源那裡瞭解到的一些關於林雲健和張雅君的事。“他們倆在一起至少有兩年了。
董莉深深地嘆了口氣,她肯定在質問自己,爲什麼這兩年來,絲毫沒有察覺。
“你要去哪兒?”我想起了董莉剛纔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有些事,總得做個了結。”董莉面無表情淡淡地說。
“你要去找林雲健?你還是捨不得他是嗎?”我突然擔心起來,我知道林雲健在在董莉和張雅君之間選擇了董莉,如果董莉也有不捨之心的話,他們倆肯定能繼續在一起。
董莉沒有直接回答我,只是嘴角稍微揚了揚說:“大健,我知道你擔心我,知道你所作地一切都是爲我好。但我已經長大,我會有我的思考,我會有我的選擇,我會去做我認爲對的,值得我去做的事情,你不要爲我擔心。好了,你肯定是一夜也沒睡好,你回去好好睡一覺吧!”
我見董莉見林雲健的心意已決,就不再勸。“給,昨晚你手機掉在龍舟池。”我把掏出手機遞給了她。看見董莉遠去的身影,我又無力地坐回了草地上。
董莉一個人來到才甦醒的鼓浪嶼。不管多少人悲傷,不管多少人在上面流淚,鼓浪嶼看起來永遠那麼美麗。
董莉來到了菽莊花園邊的那片小小的海灘。清晨的海灘雖然很清晰,卻涼涼的,沒有人跡。董莉慢慢地走到了那晚我們坐一夜的地方,像上次一樣抱膝坐了下去。那天夜裡,董莉的頭一直靠在我的肩上,夜裡我說夢話,一直“董莉,董莉”地叫着。董莉以爲我在叫她,答應了幾聲發現我沒反應,才發現我是在說夢話。董莉歪着頭,呆呆地看了我很久。那天,她就知道我暗地裡喜歡她。那天之後有一天,董莉逛我的空間無意間看到了那首詩。在別人眼裡普通無奇的一首打油詩,董莉卻看到了我埋在心裡最深處的聲音。我不單單是喜歡她,我是很愛她。
董莉坐着回想了很多,看見時間也快八點了,開始用手在沙地上挖起坑來。挖了一個足有三十公分深的坑後,董莉從包裡拿出了那本精緻的筆記本。董莉親了親筆記本,把筆記本平鋪在洞底後結結實實地蓋上了沙子。她知道,她和林雲健的一切結束了,但她希望他們倆這段美好的過去能結束在她深愛的鼓浪嶼。
董莉走到了昨天一切悲傷的事發地,坐在了林雲健和張雅君昨天坐的那張石椅上。輪渡也開始繁忙了起來,遊客們也陸陸續續地踏上了鼓浪嶼。董莉拿出手機,撥通了林雲健的電話。
“莉,是你嗎?你在哪兒?“林雲健見是董莉打來的,迫不及待地問到。
“我在鼓浪嶼,昨天那個地方。”董莉看着朝陽披露的鷺江面說。
“好,你等我,我這就來!”林雲健也一夜沒怎麼睡,掛完電話,飛似地奔向了鼓浪嶼。
很快,林雲健就到了董莉的身邊。董莉扭頭看了看林雲健,微微地笑了笑。林雲健見董莉笑,以爲已經原諒了他,以爲他還能跟董莉在一起,也笑了笑後上前一把抓住了董莉的手。董莉掙脫了林雲健的手,向旁邊挪了挪。
“莉!”林雲健習慣性地喊了聲。
董莉低着頭深呼吸說:“雲健,我們分手吧!”
“難道你就不能原諒我這次嗎?”林雲健變得很害怕,語氣也變得懇求起來。
“有的錯誤,我可以原諒你一百次,一千次,甚至更多!”董莉看了看林雲健後說:“有的錯誤犯一次,就不再會有回頭路了。”
“莉,你聽我解釋!”
董莉搖搖頭說:“這種事情能有什麼好解釋的?難道你想說這兩年來你和那個女孩只是逢場作戲?”
“莉,你給我一次機會好嗎?”林雲健說完就要上前抱董莉,做最後的掙扎。董莉伸出手示意林雲健要保持距離。
“雲健,分手對現在的我們倆來說,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開始我們各自新的生活。”
“不,我不要什麼新的生活,我只要你。難道你忘了我們以前的快樂了嗎?”
“我當然不會忘記,你還記得我們在一起一週年的那天我們一起挑選了本精美的筆記本嗎?上面都是我記錄地值得我們懷念的點點滴滴。沒有你在身邊陪着的日子,我都是靠她來支撐。”
“記得,以前的快樂我統統都記得。我捨不得那些年的幸福,所以我捨不得你,不要離開我好嗎?”林雲健再次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瞬間淚若泉涌。
董莉搖搖頭說:“遲了,已經遲了。那些年的快樂我也很珍惜,但我已經把它們深深地埋了。雲健,不要再說了,我心意已決,你會找到一個比我好很多的女孩的。”
林雲健不再說話,只是呆呆地看着董莉。董莉緩緩地起身,從包裡拿出了戒指盒,輕輕地放在了林雲健的身邊。對着九點鐘的太陽,董莉生呼吸了口氣,舒展了下憋屈很久的筋骨後走開了。
林雲健拿起了那枚因爲欺騙而買的鑽戒,用力地扔進了鷺江裡後蹲在欄杆邊痛哭了起來。兩天裡,同一個地點,他失去了兩個深愛着他而他也深愛着的女孩。
因爲昨天真的太累,而且覺也沒睡好,所以一直到下午兩點多,我才被手機鈴聲吵醒。揉了揉眼睛一看,是董莉打來的。
“大健,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嗎?”電話裡,董莉的語氣聽不出悲傷,也讓我鬆了口氣。
“當然了,跟你失去聯繫的那段日子,我每個星期都去。”
“給你四十分鐘,你趕快來,不然就別再見我,因爲你瞞着不告訴我雲健的事,我還沒原諒你!”
我一聽才四十分鐘,看了看手機,已經兩點五十,三點半就得趕到。我嚇得一下子從牀上跳了下來,一分鐘搞定刷牙洗臉,襪子穿成一白一黑,沒時間找衣服,隨手拿了件小謝的,往頭上一套就匆匆奔去樓下打的。
到了人頭攢動的鼓浪嶼,我一看時間,才三點二十五,我提前了五分鐘。我徑直走到我們第一次相見的欄杆旁,卻並沒有看到董莉。正當我東張西望,手機鈴聲響起。
“喂,你到了嗎?”電話那頭,董莉微笑着說。
“到了,你在哪兒呀?我怎麼沒看到你?”我轉頭看看四周,還是不見她的蹤影。
“你走到欄杆邊向前看。”
按照董莉的只是,我坐在了欄杆上向鼓浪嶼上眺望着。果然看見董莉正坐在環島路的石欄杆上,向我搖了搖胳膊在打招呼。
“我已經和雲健分手了!”
“嗯!我知道,你做了正確的決定。”
“我們前年的秋天就是在你站的位置上認識的。”
“時間也是下午三點多,所以從那個時候起,下午三點多,就成了我一天中最愛的時間段。”
“爲什麼?”
“因爲這個時候,午後的太陽照着你真的很美。”
(後記)
董莉和林雲健分手了,宿舍在崔水的帶頭下鼓動我趕緊過去向董莉表白。只是他們不知道,董莉已經看透了我的詩,而那晚的龍舟池,我也大聲向她告白了。我和董莉還是保持着之前那樣的關係,唯一的區別就是我在她的手機裡,名片備註從李健變成了“健”。但這足以讓我幸福得摸不着東南西北。
因爲董莉那件事,小菲的生日沒過好,而我也擔心董莉沒能完全從分手的陰影裡走出來。端午節那天,我和小謝決定我們宿舍六個人加董莉和小菲一起去剛剛建好的觀音山遊樂場玩。董莉跳着要做過山車,我陪她坐了,而她依舊像第一次和林雲健坐那樣,下來後吐到不行。
後來兩個女孩硬是要玩鬼屋,可是誰也不肯走第一個。結果在小謝的慫恿下,他們一致要求我打頭陣。本來以爲董莉會同情我,沒想到她是第一個舉手。後來我走第一個,董莉走第二個,每次走到驚人一跳的地方,董莉就會死命掐着我,然後我就跟她一起大喊大叫。走了十分鐘的鬼屋,出來後大敵幫我數了數,我背上被掐了整整二十個青斑。還不算有的青斑重疊。
期末考試前,董莉收到了兩封信,都是來自林雲健的。一封給她,一封請求我能不能轉給張雅君。那件事後的第二天,張雅君就回了晉江徹底和林雲健斷絕關係。幾天後她父親親自過來幫她辦休學一年的手續。她說她想去世界各地玩一年,其實只是想躲避林雲健。一年後再回來上學,她就會比林雲健低一屆,兩人也就不會有碰面的危險。
林雲健那件事之後也整天恍恍惚惚,不能從失去兩個心愛女孩的陰影中走出來。那天他坐在籃球場發呆,看到了部隊夏季徵兵的橫幅後,不顧家裡人反對,毅然踏上了當兩年義務兵的道路。他想去部隊吃兩年苦,懲罰他對這兩個女孩的傷害。而這兩封信,就是他即將去西北當兵前一晚上,有感而發,揮淚寫成。
董莉把張雅君的那封信給了我,而我也只能找小源來轉交給張雅君。我在江小源的宿舍樓下將那封信交給了她,並叮囑她裡面都是林雲健想對張雅君說的話,希望她一定要送到張雅君的手裡。
小源一口答應了我,卻在轉身進了宿舍樓後,看也沒看,將信撕得粉碎後扔進了垃圾桶裡。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