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船隊從錫蘭啓航時,朱銘登基後的第二屆科舉結束。
殿試拆卷,直接讓南方官員失語。
前十名,有七人來自四川、陝西、河南、洛陽府和開封府。剩下三人,兩個浙江,一個福建。
這跟南宋初年完全不同,那時的殿試前幾名,大部分來自閩浙贛。別說什麼河南、陝西了,就連淮南都打成一鍋粥,科舉哪有北方人什麼事兒?
現在卻是四川最先安定,接着就是陝西和河南,並且最早推廣數學等科目。
另外,印刷業的繁榮程度,也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北宋有三大印刷中心,即:眉山、杭州、建陽。
大明又增加兩個:漢中、洛陽。
這五個地方,全都造紙業發達,可就近獲得紙張印刷書籍。並且文風極盛,村學、社學非常普及,就連自耕農的孩子都會讀書。
胡安國仔細統計數據,說道:“江西先是丈田,接着又是拆族,前後持續近兩年,士子可能無心學問。此次江西籍進士,前二十名一個都沒有,總進士數比上一屆少十二人。”
朱銘瀏覽完新科進士籍貫,對胡安國說:“下一屆科舉,把遼金故地和高麗北部,單設一榜給三個進士名額。否則的話,那裡的士子永遠考不上。等二三十年之後,再把這些地方重新併入北榜。”
“是!”胡安國作揖道。
科舉永遠以政治爲先,別扯什麼是否公平。
大明開國以來,一直在壓制閩浙贛三省,因爲這些地方的官員太多了。如果任其自由發展下去,朝堂一眼望去全是南方人!
不過嘛,現在川陝豫起來了,南方可以適度放寬。
朱銘繼續說道:“浙江、福建、江西三省,每屆舉人名額可各增兩人。”
“是!”胡安國領命。
朱銘說:“明日傳臚唱名吧。”
內閣和禮部官員退下,朱銘繼續批閱奏章。
兵部呈上的奏章讓人頭疼,差不多是該結束西南戰事了。
去年秋天,川南、川東、湘西、廣西四路出兵,沿途清掃陽奉陰違的蠻夷土酋,繼而攻打羅殿國、自杞國和特磨道。
面對楊再興的軍隊,特磨道儂氏土酋率先投降。
這種投降跟沒投一樣,因爲特磨道早就臣服大明。但只是臣服而已,不來朝貢,不聽調遣,還經常劫掠周邊部落。
楊再興讓儂氏土酋親自出降,對方卻躲在山寨裡不肯出來。
那就只能攻山開打!
僅僅兩天時間,楊再興就攻破蠻寨,結果儂氏土酋卻跑了。繼而又糾集殘部,在茫茫大山裡打游擊,時不時還裹挾或劫掠其他小部落。
足足四個月,儂氏土酋還沒滅掉,鬼知道躲在哪個山溝裡。
楊再興氣得攻破蠻寨就燒,前後燒燬十二個蠻寨,反而把特磨道的蠻夷逼得同仇敵愾。
最近收到的消息,儂氏土酋好像逃到了大理國境內。
於是楊再興給朝廷發來奏疏,說他那裡的天氣即將轉熱,請求先撤兵再說。另一個叫儂德智的土酋,這次作戰始終非常聽話,希望朝廷能將此人冊封爲特磨道宣撫使。
特磨道已經打得很艱難了,羅殿國和自杞國就更難搞。
那兩個小國的地形更加複雜,而且跟大理國的三十七蠻部同出一源。
明軍殺過去,接連打了好幾場勝仗。
那些蠻夷立即改變打法,不但在羣山之間打游擊,而且一遇危險就撤到大理國。然後帶着大理國的三十七蠻部,抽冷子殺回來在山間設伏。
大理國答應幫忙,但無能爲力。
從唐朝的南詔國,到現在的大理國,一直無法征服三十七蠻部。只能逼得這些蠻夷臣服,然後還時不時叛亂,把大理國的宰相都弄死了兩個。
兵部把這些情況彙總,已經給出解決方案:
第一,天氣炎熱之前撤兵。
第二,自杞、羅殿兩國,必須廢除國號臣服朝廷。
第三,在自杞、羅殿、特磨三地,各自冊封一個土酋爲宣撫使。
第四,加快在這三地周邊的移民速度。
朱銘提筆批示道:“可。”
這種處理方式,意味着戰略性失敗。
四路軍隊出擊,如果把土兵和民夫也算上,動用的總人數將近十萬。
靡費錢糧無數,雖然打得蠻夷人口銳減、死傷慘重,卻連一個國王和大酋長都沒抓到。只能跟大理國一樣,逼得那些蠻夷臣服,鬼知道今後哪天又要叛亂。
矩州已經改爲貴州,朱銘又用紅筆加一句:“五年之內,不再對特磨、自杞、羅殿用兵。四川的重刑犯,以流放貴州爲主。川南軍隊,蠶食馬湖、南廣、羅氏三蠻,招募失地農民結寨耕種。”
媽的,西南打不動!
朱銘終究不是朱元璋和朱棣,他實在狠不下心來大規模移民。
朱元璋、朱棣父子征服西南,動輒移民數十萬。在強制遷徙的過程中,不知有多少人妻離子散,不知有多少人死在雲貴地區。
想了想,朱銘又加一筆:“自願移民馬湖、南廣、羅氏、貴州之人,有罪者一律赦免,有債者一筆勾銷。官府不得追究其罪名,債主不得追討其債務!此令,以詔書大告天下,自願移民者可在當地官府報名。”
西南地區看來得長期經營了,大理國還能繼續存在許多年。
朱銘決定將擴張方向轉到西北,先把西夏給滅了再說!
西北雖然貧瘠,但移民環境優於西南,而且朝廷出兵鎮壓也更方便。
……
傳臚大典。
“本屆科舉第一人,資州趙奎。”
一個又矮又瘦又醜,且滿臉痘瘡的十九歲青年,踩着自信的步伐獨佔鰲頭。
自唐至宋,設立科舉以來,就沒出過這麼醜的狀元!
此時此刻,人人側目。
這個趙奎,歷史上被趙構稱爲“小東坡”,民間呼其爲“麻面狀元”。
因爲主張抗金跟秦檜不對付,堂堂狀元竟以選人之身,外放地方做芝麻小官。
本來可以直授的校書郎,違規拖了三年才授予,回京途中還被搜檢行李。結果除了路費,他帶的全是書。
秦檜無法治他貪贓枉法,又把他家眷接到京城,說是照料,實爲威脅。還是不管用,秦檜黨羽又彈劾他寫詩怨懟皇帝。
可惜,此人英年早逝。
新科進士們去換上無品官服,排隊進入正殿拜見皇帝。
朱銘招手道:“狀元郎且近前來。”
趙奎趨步前行。
朱銘仔細觀察一陣痘瘡:“瓊林宴之後,你找御醫調理一下。”
“謝陛下關心!”趙奎作揖道。
朱銘笑道:“探花郎,你去選花。”
“是!”
孫堯臣欣然領命。
孫堯臣今年三十一歲,陝西人,歷史上名不見經傳,多半是死於靖康之難。
他帶着幾個宮廷侍衛,高高興興出東華門,成爲恢復探花活動的第一位探花郎。
一行人騎着馬兒在洛陽城裡遊蕩,先是直奔有十多萬株牡丹的天王寺。
既然定都洛陽,殿試又恰逢花開時節,進士們簪花遊街自然要用牡丹花。
孫堯臣在天王寺選花的時候,許多洛陽市民聞風而來。尤其是那些花商,帶着樣品跑來自薦,請求探花郎選自家的牡丹。
新科進士已在東華門外等待,孫堯臣帶着三百朵牡丹回去。
衆人簪花完畢,開始騎馬遊街。
西夏使者曹摶站在路邊,看着春風得意的進士們,耳邊是洛陽市民的歡呼,他不禁感慨道:“讀書人當如是也!”
平清盛挎着倭刀問:“表兄,我們能否改革科舉?”
“難。”河內經國搖頭道。
日本此時也有科舉制度,但已經荒廢一百多年。
所有的日本考生,必須由權貴推薦。只要應考,必然及第,文章實在太爛無法及第,那就由推薦者幫忙改判及第。
這跟高麗、朝鮮的科舉,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尤其是朝鮮的恩科,都他媽已經考完放榜了,寒門士子才知道今年居然有考試。
平清盛說道:“我知道爲何大明強盛了,有才就能做官,而不是按貴族血脈提拔。日本也有許多豪傑,但沒有顯赫的出身,只能被埋沒在民間。”
河內經國說:“誰敢改革科舉,必然不得好死。這種話,你回國之後不要再提。”
“我知道。”平清盛頗爲無奈。
河內經國又問:“你在太學如何了?”
平清盛說:“蒙學早已學完,很多都是我在日本學過的。再考一次舍試,就能升到內舍學習經書。”
“儒家經典之中,蘊藏有治國大道,你應當好生學習。”河內經國囑咐道。
平清盛懶得爭辯,他心裡還是想學兵法,可惜軍校不錄取留學生。
簪花遊街完畢,翌日祭拜文廟。
接着是瓊林宴。
宴席之上,趙奎再次露臉。
在皇帝面前應詩的時候,滿臉痘瘡的醜狀元趙奎,寫出兩句名動洛陽:“狀元花發千千朵,惟我先開第一枝。”
朱國祥也來參加了瓊林宴,吃飽喝足回宮,他對兒子說:“過幾天我就搬走了。”
“這麼快?再住兩年唄。”朱銘挽留道。
朱國祥哈哈笑道:“洛陽沒意思,去了別墅山莊才自在。每天種地、養花、釣魚,有空閒就去打獵,再跟工匠們一起搞發明。哈哈,這種退休生活,你再過幾十年才能享受。不對,你有可能一輩子都沒法享受,做皇帝想退休可困難得很!”